在夜幕的掩护下,陆羽一行人乘坐着马车逃离了天谕城,他们沿着宽敞的官道一路朝南疾驰,过了不知道多久,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虎志成的视野也随之变得宽广,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座规模不大的建筑群,在清晨的雾气之中朦朦胧胧若隐若现,大概那就是守城士兵口中所说的【亨通驿站】。
【亨通驿站】位于【京畿】南部地区,是一座非常气派的酒家与马厩的结合体,曾经是专给来往军队歇脚的屯所,现在成了对所有人开放的驿站。
林之筱撩开轿帘探出半个头,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声:“哇——我以为驿站就跟牲口棚差不多,没想到还挺大的......”
“设置在【京畿】的驿站规模都不算小,”陆羽耐心地解释道,“你别看现在进进出出像个菜市场一样,一旦开战的话,驿站可以马上武装起来变成军队的屯所,同时也能成为传递战情信息的枢纽。”
“是这样啊......”
虎志成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露出了庆幸劫后余生的笑容:“天老爷保佑,总算是到了......”
话还没说完,在驿站内工作的伙计便主动迎了上来,熟练地牵住了马匹的缰绳:“各位客官连夜奔波累了吧?小店准备好了瓜果点心,更有热气腾腾的早点,快请进快请进!”
虎志成一下子跳下马车,走到伙计跟前问道:“你们这里有没有干粮和水囊卖?”
“有有有,你们要的东西一概都有,快请进!”
“对了,我这里有一封信要转交,你们驿站的保甲户在吗?”
“真不巧,”伙计摇了摇头,“大哥他不在驿站,估计要过一段时间才回来。”
“大概要多久呢?”
“正午之前吧。”
等到陆羽、林之筱和紫萱下了车之后,伙计便一顿操作卸下了车厢,随后牵着马匹走向马厩,业务能力相当到位。
先是在羁押大牢呆了一段时间,后来又在线人家里没日没夜地度过了好几天,对于陆羽来说,看到头顶这一片晴天白云的时候,他的心情仍然有一些惆怅,不禁低声嘟哝了一句:“这种自由......值得吗?”
林之筱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歪着脑袋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步入酒家之后,他们方才发现大堂内挤满了人,周遭的环境也开始变得嘈杂起来。
紫萱轻皱起了眉头:“好热闹......”
虎志成扫视了一眼,压着声音说道:“看样子都是一些江湖人士。”
“江湖人士可没有大清早在驿站聚众的习惯。”
“你的意思是......”
“谨慎一点不会有错的。”
出于心态原因,陆羽不敢正眼看人,走起路来还畏畏缩缩的,全然没有以前那种双手背在身后盛气凌人的模样,所幸在这里工作的都是周遭村镇的普通百姓,吃吃喝喝的尽是一些闲散的江湖人士,偌大个驿站几乎见不着身着官服的人。
他们很快就找了一张空桌子,坐定下来之后,另一名伙计端着一盘精致的瓜果点心上了桌:“各位客官,请享用小店的特色开胃拼盘。”
陆羽十分紧张地道了声谢:“谢谢......”
“早茶需要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呢?”
“你们这里有没有......”
林之筱刚说到一半,虎志成立马一把将散碎的煌银拍在桌上,用行动打断了她:“尽快帮我们准备一些干粮和水,要足够我们四个人三天行程所需,另外给马匹喂饱草料,再捆一扎草料放到车上。”
“是是是!”伙计见钱眼开连连点头,收下煌银屁颠屁颠地退下,“请你们放心,我马上去办,保各位满意!”
等到伙计离开之后,林之筱鼓起了腮帮子,一脸不悦地问道:“真是的,又不差这点时间,为什么不吃了早茶再走?”
紫萱替虎志成向她解释道:“出门在外,事事需谨慎,别人给的东西更不要吃。”
话音刚落,一队头戴红缨盔帽的士兵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他们排着整齐的队列,踩着杂沓的步伐,从大门口径直走向酒家。
陆羽见了他们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不由得微微低下头,下意识想要避开对方的视线。
伙计见了他们,立刻冲上前迎接:“【督京营】的军爷大驾光临,真是让本驿荣幸之至,有什么吩咐吗?”
林之筱好奇地问道:“【督京营】是什么?”
陆羽详细解释道:“【督京营】是一个番号,从属于【京畿督卫军】下专门负责巡逻【京畿】的部队,类似于除【京畿】以外,其他各个州府的【巡防营】,必要情况下会支援各地的衙门处理公务,通俗一点来讲,就是军队中的司役。”
“你怎么这么熟悉......”
“对于常年居住在天谕城的人来说,朝廷的各个部队进进出出自然也就熟了,你从小就窝在墨轩集镇那种乡下地方不知道也正常,疼——”
“知道疼了吧!”
“你为什么踩我脚?”
“让你说我是乡下姑娘!”
“我......”
“上峰有令,”带头的军官从怀中摸出了一份公文,“要你们立刻备好马匹,不得有误。”
“是是是......”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隔壁桌的一名江湖人士忽然杀气凸显,抽出刀子就是一击挥砍,幸亏军官反应比较快,凭着本能往侧面一闪,仅仅是胸膛被他划出一道血痕。
“杀——!!!”
说时迟那时快,江湖人士纷纷抽出了各式兵刃,而【督京营】的士兵也纷纷拔出了佩刀,整个酒家大堂顿时打成了一片。
林之筱吓得立马钻到了桌子底下:“现在是什么情况?”却发现陆羽早她一步,率先熟练地抱头蹲防。
“我怎么知道?”
刀光剑影之下,士兵与江湖人士互相厮杀,冰冷的铁器撕开皮肤,带着体温的血液溅洒大地,双方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务工的普通百姓被这一幕吓得屁滚尿流,连忙逃出酒家躲入马厩,其他无辜的商人和旅客也都逃的逃散的散,转眼就只剩下了双方人马。
“【督京营】居然被算计了,这里可是【京畿】,帝君的眼皮子底下......”
“山匪没有胆子袭击官军,江湖人士中也不见得有几个人敢跟朝廷对着干,”紫萱掂着下巴思忖道,“这些人的来头确实有些蹊跷......”
“会不会是血盟的人?”
“不应该......”紫萱紧皱着的眉头没有一刻舒缓下来。
“我们要帮忙吗?”
“别,”紫萱果断制止了他,“眼下连情况都没有摸清楚,贸然出手恐怕......”
虽然江湖人士打了【督京营】一个出其不意,但没有占到绝对的上风,也就是说这些人的实力算不上高,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后,与之白刃战还连续折损了不少人,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军官捂着胸膛上的伤口拼死抵抗,拔刀砍杀了好几个江湖人士,甚至还徒手将一人的脖颈拧断:“胆大包天,居然敢袭击朝廷军队,真是活腻了......”
林之筱不禁感叹道:“他好厉害......”
“厉害有什么用?”陆羽不屑地说道,“遇到事情只会头铁,这是最下等的做法。”
没错,即便军官的实力再强,终究还是寡不敌众,手下士兵尽数倒在屠刀之下。
“可恶,你们......”
就在江湖人士要动手的时候,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酒家深处传了过来:“住手。”
说话的是一个矮矮胖胖的小老头,蓄着灰白的山羊胡子,脸颊上的肉多到垂了下来。
“你是什么人?”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他摇头晃脑地走向了军官,“我就是无涯盟盟主,同时也是神拳门门主,熊承畴!”
“熊承畴?”林之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胡说八道,他根本不是熊承畴......”
军官举起刀恶狠狠地质问道:“朝廷与无涯盟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君上对你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你们是要做什么,造反吗?”
小老头扯着嗓子喊道:“狗帝君昏庸无能,纵容血盟杀戮生灵,无涯盟八大派幡然醒悟,要顺应天意替天行道,誓要诛杀昏君白天烨,用他的项上人头献祭天地,再行围剿血盟之义举,令天下重归太平盛世!”
军官握紧了刀柄:“好你个无涯盟......”
“不对劲,”紫萱小声说道,“他没必要对一个将死之人说这么多话......”
虎志成眨了眨眼睛,一脸不解地问道:“那他这是在......”
“说给我们,不,说给在场所有旁观者,包括躲在马厩里的人听。”
“居然敢直呼君上名讳,大逆不道,我这就诛了你!”
正当他想搏命的时候,一支冷箭扎进了军官的心窝,瞬间贯穿了他的躯体:“呃......”
“即日起,我无涯盟揭竿而起,在八大派的号召之下,各地义旗必定高举......”
就在这个时候,藏不住气的林之筱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指着他就喊道:“装什么装,你压根就不是熊盟主,分明就是故意行凶嫁祸他人!”
“姑奶奶!”陆羽赶忙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拽着她的胳膊强行往后拉,“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逞英雄也得挑对时候吧?”
“义剑山庄的赵大哥救过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无涯盟被嫁祸吧?”
“等他们走远了我们再去报官不行吗?”
“可是......”
“可是什么?”
“你说得有道理......”
就在这个时候,小老头脸色一黑,用极为阴险的语气说道:“小丫头,挺有见识,连无涯盟盟主都见过了。”
“小姐,”紫萱手握【明霞】,护在林之筱身前,向着眼前的江湖人士摆足了架势,“退后......”
“掌柜的,”虎志成也同样摆开了架势,“你也小心......”
江湖人士一拥而上,凭借着绝对的数量优势将他们团团包围,大堂顿时再一次充斥着剑拔弩张的气氛,士兵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
“对不起......”
“行了行了,”陆羽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道,“事情都发生了就顺其自然,后面靠阿虎和你家丫鬟了。”
两人躲在桌子底下互相依偎着,就像是过冬的仓鼠一样。
“区区一个小丫头,竟然坏我的好事,真是活腻了......给我杀!”
“啊啊啊啊啊——”
就在双方即将动手的时候,两名江湖人士一边惨叫着,一边呈一道诡异的抛物线,像是两团沙包一样重重地摔倒在小老头跟前。
“这......”
小老头一下子慌了神,不由得往后退了小半步,下一秒,银铃般动听的女声从驿站大门前传来,听得陆羽不禁一个激灵。
“敢问这位半路出家的熊盟主,我堂堂无涯盟好歹是煌夏武林正统,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武功平平的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