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累了吗?”
“快到了。”
“我有点累了......”
“别睡,我们马上就到万花谷了。”
年幼的哥哥艰难地在湿软坑洼的泥地上前行,脚下仅有一双磨穿的草鞋,除了心理安慰以外没有任何作用,而他背上的妹妹骨瘦如柴,一看就知道是好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瘦小娇弱的身躯紧紧贴着温暖的背脊,两只翡翠色的眸子痴痴地望向远方,瞳孔中却不见任何光彩。
“哥哥,还没到吗?”
“快了......”
“我真的有点累了......”
“别睡,睡了就打你屁屁。”
“哥哥好过分......”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飞鸟忽然在妹妹眼前掠过,可她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感觉到鼻子有些痒痒的。
“哥哥,这一回是真的快到了吗?”
哥哥在一块巨大的石碑前停下了脚步,抬头仰望着上面写的三个歪歪扭扭的辉华文字,充盈着血丝的眼睛顿时溢出了泪花:“到了......万花谷,终于到了!”
话音刚落,哥哥眼前一黑,整个人像是失去了重心似的一头栽倒在地。
“哥哥?!”
妹妹的眼睛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用双手感知虚弱的哥哥,下一秒,指尖触碰到的温暖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严寒。
“哥哥——!!!”
当涂山萨拉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身旁已燃起了一堆篝火,篝火烧得正旺,像是小精灵似的在眼前不断跃动。
“哈——”
此时,不远处有个人打了个哈欠,吓得她蜷起了尾巴。
“谁?”
定睛一看,居然是贺君安,他身上一丝不挂,看起来像是一只白斩鸡,泰然自若地背对着她坐在地上,露出了毫无防备的后背。
“你醒了?”
涂山萨拉主动挪开了视线:“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像这样又阴又冷的夜晚,穿着湿透的衣服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唔......”
这个时候,涂山萨拉方才发现他把衣物全都挂在了不远处的树枝上,连自己的衣物也全都在那里挂着......
“唔......”她白皙脸蛋唰的一下红了个彻底,看起来就像是红苹果一样,“贺君安,你对我做了什么?”
难怪贺君安要背对着自己......涂山萨拉背过身抱紧膝盖,本能似的竖起尾巴当做遮挡。
“放心,我是闭着眼睛办事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真的没有看?”
“嗯,”贺君安十分肯定地回道,“好歹我也是有女朋友的人,自律自爱还是做得到的。”
“唔......”涂山萨拉知道他是好意,用蚊子大的声音回了一句,“谢谢。”
两人衣不蔽体背对着背,在沉默中度过了一段尴尬的时光,突然,贺君安忍不住率先开口,尬聊了一句:“你的尾巴也湿透了,会不会很难受?”
一听到他的话,涂山萨拉的耳朵不由自主动了一下,随后扭头查看乱七八糟的尾巴,脸上顿时露出了世界末日般的表情:“怎么会这样!!!”
“哈?”
碧玉般美丽的眸子里噙着泪花,就像是小孩子看到自己心爱的玩具被弄坏了一样,眨个眼的功夫,她立马抱起了自己的大尾巴,以风驰电掣般的动作凑到篝火近处,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烘干它。
“至于吗?”
“尾巴的美观比生命还重要......”
真是看不出来,涂山萨拉居然有如此可爱的一面,简直就像是一只心思单纯的小动物一样。
“那个,”贺君安好心提醒道,“太近的话......会着火的吧?”
话刚说完,最靠近篝火的尾巴毛一烤就焦,急得涂山萨拉两眼泪汪汪:“毛焦火辣——!”
“噗嗤......”贺君安差点没忍住笑。
“过分,你在笑什么?”
“笑你可爱......”
“唔.......”
涂山萨拉抱着暖烘烘的尾巴,半晌没有作答,只是用一种怪怪的眼神打量着他。
“你没醒的时候,我去周围转了一圈,沿着河道一路走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估计得到了白天才走得出去。”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救我?”
“救你需要理由吗?”
“需要......”
贺君安耸了耸肩:“你就当我是个路人,好心把你救下了......”
“我想杀你,你却豁出性命救我,合理吗?”
“听起来不合理,”贺君安仰面一躺,望向了浩瀚的星河,“可有的时候,本能就是会催着人去做一些不合理的事情,不是吗?”
“本能......”
“就像你故意放过其他人一样。”
“什么意思?”
“你的任务是杀我,杀我是不得不完成的事情,而其他人保护我,你却没有对他们下杀手......”
“因为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贺君安摇了摇头,“不,你想的是除了杀我以外尽量不要伤害其他人。”
“唔......”
“敖问天带人偷袭天垣小苑的时候杀了不少人,可没有贯彻什么尽量不要伤害其他人的原则,而你不一样......”
“我不一样?”
贺君安露出了坦率的笑容:“你注定了是个杀不了人的好人。”
涂山萨拉沉默了,更加用力地抱紧尾巴,始终没有回应他。
“如果我说我能帮你摆脱千蛊教的毒,脱离血盟的控制,你会考虑跟我合作吗?”
“没有用的......”
“我认识一位神医,”贺君安十分自信地说道,“她一定可以帮你。”
话音刚落,远在天道医馆的邱若渠冷不丁打了个喷嚏:“阿嚏——”
“母亲大人,你怎么打喷嚏了,是夜里太冷吗?”
“不,”邱若渠摇了摇头,“总觉得有人在背后说道老婆子......”
涂山萨拉埋进了自己的尾巴里:“神医不一定能解蛊毒。”
她动摇了......
“你不去试试看怎么知道她不能解?”
“不行,跟你合作的话等于是背叛血盟,背叛血盟会被下江湖追杀令的......”
“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根本不应该待在血盟里,”贺君安的脑海中忽然闪过小石头的身影,“善念刻在你的心里,良知烙印在你的骨中,不是吗?”
“唔......”
“你问我为什么要救你,其实本质上我们是一样的人,仅仅是在一念之间,本能地做出了无意识的判断,仅此而已。”
“你这个人好奇怪......”
“哪里奇怪了?”
“明明是你死我活的事情,”涂山萨拉偷偷瞄了他一眼,“却被你说得像是互相舍不得下狠手一样。”
“不,是血盟逼你来杀我,不是你想杀我,所以根本不是你死我活的事情。”
“可是......”
“让血盟从这个世上消失就能避免许多悲剧的发生。”
“挑战血盟无异于螳臂当车......”
“只要你肯信任我,我便带你离开地狱。”
“信任......”
“你的哥哥一定也希望你活出自己的人生。”
“他希望我活出自己的人生......”
“即便他的身躯已经死亡,但意识依旧在保护着你。”
“意识?”
“在你没有弹奏琴曲的时候,他在某些情况下会做出自己的判断,像刚才主动冲过来救你,亦或者是那个时候为你挡箭,其实都是出于自发的判断。”
“哥哥......”
贺君安心下觉得话疗的阶段差不多到位了,便闭上眼睛,堂而皇之地准备呼呼大睡:“早点休息,明天太阳升起的那一刻,你若是觉得我不值得信任就独自离开,你若是觉得我值得信任就等我醒来。”
萨拉默默站起身,抱着尾巴走到他身旁,随后端坐在侧。
“对不起,除了哥哥以外,我一个亲人都没有,倘若离开血盟的话,又会变成无依无靠的状态,所以......”
估计是太累了,贺君安一眯眼就迷迷糊糊,恍惚之中回了一句:“我可以给你......”
“给我什么?”
“家......”
“唔......”涂山萨拉下意识抱紧了尾巴,“真的?”
“......”
贺君安没有回话,他实在是太累了,不到几秒钟就昏睡过去。
涂山萨拉看着他的睡颜,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了一抹纯真的笑容:“居然这么快就睡过去了,明明我是想杀你的人,现在却......”
说罢,她将暖烘烘的大尾巴盖在了他身上,双臂抱紧膝盖,痴痴地盯着篝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