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从未改变。
从来都是哀鸿遍野。
军队所走过的地方,除了烧焦的土地与被践踏的痕迹之外,一无所有。小孩子的恸哭声,母亲的哀嚎声,男人倒下的尸体,老人沉重的叹息,交织成一首痛苦的交响曲,化作乌鸦的甜美食料,让人分不清这究竟是地狱,还是人间。
摧毁的营寨仍然在燃烧着,发出“劈了啪啦”的灼烧声,将其木质的构架焦化,崩解为齑粉。
“陛下,我们已经深入大平原中心了,接下来的战争会比以前更加艰难……”副官提醒道,他比对着地图,依靠着方向感确认着行军的方向。
“嗯。”艾撒利随口应答道,但他的眉心中凝聚着深深的焦虑。“这已经是第几个空营寨了?”
“第五个,陛下。”副官的心情同样不太好,重复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好几次,这根本让人不能放下心来。“看起来阿比尔的汗王那边动手很快,抢先撤走了大部分的营地和人口。”
“真是烦人。”艾撒利有些烦躁,这些营帐被安全的撤走,就说明……东线根本没有给足够的压力。
伊丽莎白到底在干什么?
艾撒利明白,她对自己有很多很多的不满,那么她的出兵必然是与他想抗衡,相争霸的重要环节,她不可能放弃。
“那么就是,被贵族阻挠了?”
艾撒利想到这里不禁哑然,他还以为伊丽莎白能有多大的力量呢,原来连几个大贵族都压不住。
——不对,她不一定是压不住,可能只是下不去手。
艾撒利仔细回想了一下,露出了嘲讽的笑容来。
“既然都坐上王位了,还不把这些无用的怜悯放弃吗?这样会行事让你输得一败涂地的,丽兹。”艾撒利自言自语着,一边转过头去,看向副官,“拿纸笔来。”
“是,陛下。”副官很快离去,从随行的军需官那边要了几张纸和羽毛笔,还有一瓶墨水,又飞快的跑了回来,来到艾撒利身边并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艾撒利拿起笔,沾着墨水,在纸上快速的写了起来。副官有些好奇,偷偷摸摸凑过去看了一眼——
“……你不会如被驯化的野狗一样,乖乖戴上别人递过来的项圈并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吧?你不会是在温暖而狭小的王宫里面住久了,就忘了寒冷却广袤的天地吧?你不会是那种毫无见识与野心的平凡女人吧,这样你怎么对得起你头顶的王冠?怎么对得起把王位传给你的先王?怎么对得起那位为了你牺牲了一切的姐姐?”
副官草草看了两眼就不敢再看下去了,他敢打包票这封信寄出去之后绝对会被当做羞辱,绝对足以引发一场外交事故的!艾撒利的嘲讽可谓是不带脏字而字字诛心,副官根本无法想象那位北国的女王拿到这封信之后要多么的愤怒,恐怕都要气得发狂了吧?
“……那些共同战斗的日子,无论是剿灭蛮横无理的群氓,还是抵抗废物们软弱无能的意志,那时候的你虽不是女王,却有着舍命一击的勇气。但当你坐上王座之后,是屁股被粘在作为上了还是太久不站起来腿都软了?怎么能因为无谓的阻挠与可能的危险而畏手畏脚,毫无尊严地向阿比尔人妥协,缩在要塞里面颤抖着,不敢面对他们的刀与剑?我不知道,这些日子里你到底变成了多么懦弱的人,但我知道,放眼大陆上任何一个国王,总该是比你要强上几十倍的。”
“陛下,别写了。”副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再写就出事了。”
“没关系,她不在意的。”艾撒利随口回答道——他真的知道伊丽莎白必然不会在意,她反而会利用好艾撒利给她送的借口,两人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霍伦米萨的人,难不成都是这样的懦弱,可耻?违背契约,还企图心安理得地偏安一隅,真是被神主所厌弃的民族,一辈子也只敢在北方的风雪里面窝藏着,永远也走不出那片群山。”艾撒利继续写着,似乎越写越开心,根本不在乎这封信究竟会引起多么巨大的影响。
“陛下……”
“没事就别叫我。”艾撒利随意地回答道,他几乎全神贯注地沉浸于骂人的艺术里面,这似乎比战争更令他兴奋。
“……”副官沉默了,悄无声息地离开并索取了几张纸,打算写封信发回莫兹兰,发给御前会议。
一定要让首相知道皇帝发病了……
时间迅速的流逝
“完成了。”艾撒利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看着自己这一封充满羞辱性的信件,相信这一定能够让伊丽莎白气得不轻——当然也可能是她装的。不过不管怎么样,这封信绝对可以搞出事情来,让她的封臣答应出兵必然是能够做到的。
“……”副官根本无话可说,他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
“副官,派人送去给霍伦米萨女王,务必让她亲自拆开。”艾撒利特意嘱咐道,这几乎要让副官哭出声来。
他去?
怕不是当场被霍伦米萨人给撕了好吧?
副官一脸不情愿的样子,艾撒利看了都想笑。他拍了拍副官的肩膀,“没说让你自己送过去,你派个人送过去就好了。”
“好的陛下!我立刻就找士兵!”副官立马说道,精神了起来。
“哼。”艾撒利轻哼一声,“别给我找士兵,找霍伦米萨本地人去。别拿我的士兵送命。”
那你好意思让我送命去!
副官暗暗腹诽道,他点了点头,接过了艾撒利的信件,“是,陛下!保证几天之内送到。”
“这样最好。”艾撒利点头,“越快越好,我要她那边尽快出兵,打击到当地的营寨,我要让他们无路可退。谁都不许放走任何一个阿比尔人。”
“是。”副官快速地离开了这里,心中汹涌澎湃,他已然感受到了艾撒利的心情。
那是一种决然。
不容置疑。
皇帝的命令,无可置疑。
……
……
莉迪亚很烦躁。
艾撒利的离去,爱丽丝的繁忙,几乎让她失去了一切说话的人。从东威里斯省回来的安卡娜也是个比较不爱说话的——或者说她并不爱闲聊,她更喜欢看书。
所以这些日子,莉迪亚基本上都在一个人在偌大的兹那维希宫里面转悠。偶尔能够碰上一些女仆和侍从,她都会跟他们聊上两句,这让侍从们有些受宠若惊。
“……哎。”
漫步于兹那维希宫里,看过多少曾经繁华如今却萧瑟的房间,莉迪亚才好似触碰到了艾撒利的本质。
“他不屑……”
是的。
艾撒利不在乎繁华,否则他就会点缀他的宫殿,用起最华贵的珠宝。
艾撒利不在乎荣誉,否则他就会装点他的园林,邀请最尊贵的客人。
他几乎放弃了一切的奢华与荣誉,沉溺于战争之中,不断地掠夺着……摧毁着,践踏着……
他好像只是恨这个世界一般,不断地去掠夺他们,不断地杀戮,一切都只为了夺得他想要的东西。但一旦抢夺到了后,他又会弃之不顾,不屑再看一眼。
仿佛他就是为了“抢夺”而去抢夺,为了“战斗”而去战斗。
“……艾撒利,你到底想要什么?”
原本以为投降之后,自己会受尽屈辱,沦为他的玩物。但他仅仅是羞辱了自己一番之后,要求自己效忠后就有意把权柄归还给自己,还特别“好心”地帮忙她把两国的合并事宜给做好了。
莉迪亚茫然,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面对艾撒利,面对这个羞辱她,却没有凌 辱她的男人。
自己该恨他?
还是该感激他?
“……不知道。”
莉迪亚喃喃自语着,在爱丽丝不在的时候,她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花园里面,等待着日落的降临。
“嗯?莉迪亚公主?”
突然间响起的女声着实让莉迪亚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她转过头,看到了那个身穿紫袍的女人——安卡娜。
“公主殿下。”莉迪亚同样问好,站起身来迎接莫兹兰的公主。
“您在做什么?”安卡娜略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圈周围,发现似乎没什么值得关心的东西,于是发问道。
“没什么……只是,只是在发呆而已,没什么……”莉迪亚欲言又止,感觉这些话跟艾撒利的姐姐说似乎不是很好的样子。
毕竟当着人面说她弟弟不好……
莉迪亚总觉得太过分了点。
“没什么嘛?我感觉您有心事。”安卡娜很懂得察言观色,看到莉迪亚那副纠结的表情心中就有了点猜测,“难不成您在想我的弟弟?”
“没,没有!”
“这显然就是有啊。”安卡娜颇为无奈地说道,她走到了莉迪亚的身边,扶着莉迪亚坐回了椅子上。“不如您跟我说说?我倒是希望能够帮上您。”
“真的……可以嘛?”莉迪亚真的不知所措,只能任由安卡娜扶着她,“这样不会冒犯到他,和您嘛……”
“他?他才不在乎。”安卡娜很无奈,但也很了解艾撒利,“而至于我嘛?我才不在乎他被说成任何样子。”
“……”
有这么当姐姐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