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轻轻的敲响。
听这敲门的频率，伊丽莎白知道这是自己忠诚的女仆，卡特琳娜来给自己送咖啡来了。在霍伦米萨的冬日，黑暗总是让人昏昏欲睡，不过咖啡倒是可以很好的提神醒脑。
当然，这咖啡并非霍伦米萨原产的，而是从南方各个进口的稀有作物，伊丽莎白拥有一个国家供她随意使用，自然是不缺这些东西的。
可是不是任何人都有钱用的起这种昂贵的作物，整个霍伦米萨的冬天都是死气沉沉的，就连贵族们的会议都要少的多，王领内的农民们只是打着哈欠干活，而更北方的领土里，农奴们只能去捡些干枯树枝，在自己的家里面——如果那简陋的房子能够叫做家而不是窝的话——烧一些柴火来取暖。
而伊丽莎白的宫殿里面，那火炉永不熄灭，永远都有着火焰在温暖她的身子，温度常年保持着温暖，玻璃上永远是不消散的水汽，模糊着外来的真相。
“女王陛下，您的咖啡。”
“嗯，放那边吧，卡特琳娜。”伊丽莎白转过脸，外面的夜空如此宁静，仿佛是黑暗的幕布，降临在了所有人的身上，为轻轻地盖住他们的眼，即便遍体鳞伤也没人说出声，在黑暗与血腥之间自欺欺人。
香浓的咖啡涌入鼻腔，这甜腻的感觉让伊丽莎白有种恶心的错觉，但事实是自己却对此趋之若鹜，已经忍不住伸手捧起温热的咖啡杯，轻轻地喝了一口，任凭那甜蜜的苦果流淌在自己的唇齿之间。
“女王陛下，您好像有心事。”
“我一直都有，而且很多。”伊丽莎白淡淡地笑了笑，自嘲般地说道，“总是说那些富裕的人会更有心情吧，普通人连伤感都是不被允许的，因为他们会饿死。”
“……女王陛下？”卡特琳娜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她的女王似乎总是能够联想到很多事情，这让她经常跟不上思路。
“坐下吧，卡特琳娜，跟我说说……你家里面的事情吧。”伊丽莎白叹了口气，捧着杯子坐回了自己温暖的地方。
女仆卡特琳娜微微一愣，她的蓝眼睛里带着些许的迷茫，“我的……家里？”
“只有了解我的子民，我才知道他们需要的是什么。”伊丽莎白温柔地解释道，在加冕许久后，她早已学会了温柔待人，尤其是对待那些悲惨的人，她再也拿不起那种小公主的架子来面对那些悲惨经历的人，再也无法说出当时与艾撒利说过的那些话。“很介意和我分享吗？”
“不，不是！”卡特琳娜慌忙地摆了摆手，“我只是觉得，我的故事，我的家庭，并不值得女王陛下您关注……”
“有什么事情是真正不值得关注的呢？而且，你是我忠诚的仆人，作为主人，我当然要照顾好的仆人。”伊丽莎白摇了摇头，轻轻地点了点卡特琳娜的嘴唇，“说吧，卡特琳娜，我想听。”
“……是，我原本并不是霍伦米萨的本地人，而是柯蒂斯特共和国的人……我的父亲是那里的一个小贵族，而母亲是一个从南方的阿比尔人手里卖过来的奴隶……所以，父亲并不在意我，只是给了我基本的教育后就把我献给了一位霍伦米萨贵族，但是后来被先王抄家流放，我就成了王室手下的一位女仆……就这样。”卡特琳娜沉默片刻，随后轻轻开口，讲述着过去的事情。
“柯蒂斯特的奴隶贸易那么盛行吗？我只知道他们与那些阿比尔人存在着很多不干净的交易……”伊丽莎白微微愣住了，她知道的那些抽象概念在现实面前彻底粉碎，无数人都生于苦难。
“很多……每几个月就会有一批人从南方带会一船的奴隶，然后再去周围其他的霍伦米萨附庸国四处购买佣兵，为了一点钱财大打出手，败者则被卖去南方……”卡特琳娜轻轻地摇了摇头，“无论如何，我的父亲是个小贵族，所以没有人动我……但是我有很多年轻的玩伴，都被抓走卖到了南方……至今都杳无音信。”
伊丽莎白彻底呆住了，她从不知道还有这么多残忍的事情在她的眼皮底下发生着，也从未听见过这些子民哪怕一句的哭喊……
而在这句哭喊之前，不知道已经有多少的生灵已经永远的沉默在了邪恶之中，一如笼罩着一切的夜晚，万籁俱寂在飘落的雪花之下，埋葬在纯白雪原的深夜。
“女王陛下？”
“……嗯。”伊丽莎白的眼里染上一抹悲伤之色，她轻轻地站起身，目光里渐渐崛起决然之色。“卡特琳娜，你还知道怎样的故事呢？”
“您是指……？”
“关于农奴们，你有所了解吗？”伊丽莎白只见过他们劳作的身影，见到这些可怜人们在监工的鞭子下颤抖着耕种。兴许，这些人们的故事更加让人心颤。
“……我不清楚，我没怎么见过他们，我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劳作。”卡特琳娜摇了摇头，“您不是组建了新的制度吗……到时候，您去问问不就好了？”
“……对啊，我也许应当亲自向他们询问，亲自向这些可怜人开口。”伊丽莎白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微微颤抖地白色睫毛带着些许的泪水。她从未感觉过自己作为一个王是如此失败，即便是输给了艾撒利也没有这么不甘心过。
她的心里，似乎总是在把自己和艾撒利比较着，想要超过他，想要成为让姐姐骄傲的女孩，却总是输一步，自己却从未明白，自己缺少的是什么。
是的，是苦难。
艾撒利比自己要强的地方，就是他的怒火——那是来自地狱的怒火，那是将罪恶与邪恶全部吞咽后的诅咒。
而自己虽然永远不会涉足那里，但自己已然站在了阴影的边角，已经听见了那痛苦的哀嚎，已经再也不能装作没有看见。
“是的，卡特琳娜，我之后要与这些农奴们见见面，要听听他们的声音。”
“啊，这……可是，您是女王啊，他们只不过是卑贱的农奴……”卡特琳娜下意识地阻止道，但是好像又感觉到了什么东西不对，什么东西是错误的。
“……”伊丽莎白哑然，但是她不会怪罪卡特琳娜，她知道这一切的原因，她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我会去的，卡特琳娜，你无需多言。”
“……”卡特琳娜听话地闭上了嘴，但是却低下了头，似乎再想着怎么阻拦她，却苦于没有办法。
“卡特琳娜，不要想着阻止我，你反倒要想想，你能够与我说话的理由是什么，而你不想让我和农奴们说话的理由又是什么，这比什么都重要。”
伊丽莎白放下了咖啡杯，她走向了自己的座椅，那座椅远离火炉，反而离窗户更近一些。借助着那冷气，她竟然觉得比那温暖的火炉更加舒心。
温暖让她迷了心，而这冰冷反而让她的头脑更加清晰。
她再一次拿起了笔，那燃烧的蜡烛点亮了漫漫长夜，燃烧的淡淡烟雾飘散在房间之内，却温暖了房间里的每个角落。
……
……
黑夜。
冬日的夜，是漆黑的，也是漫长的。
爱丽丝轻轻地捧起了小烛台，来到了艾撒利的身旁，瓦兰尼亚不比莫兹兰，这里要冷了不少——当然，也因为艾撒利坚决不点燃壁炉，而爱丽丝其实早已习惯了。
真正不习惯的，是没有了魔晶灯。虽然皇宫里面也没几个地方有这种东西，但是绝大多数情况下，爱丽丝也已经习惯了一个小小的机关就可以熄灭光芒。
“陛下。”
“怎么了？”
“我在想，今天的所见所闻。”爱丽丝轻轻地坐在了艾撒利的身旁，脑袋靠着艾撒利的肩膀，喃喃自语着。
艾撒利并不回答，他的目光一如既往地被闪过的某些神色掩盖着，没有人看得出他的真实想法。
“第一次走在别的国家的首都，感觉到了不同的国家，不同的风景……这真是奇怪呢，明明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我却止不住我的迷茫……”
爱丽丝轻声开口，她将她的惶恐说尽，让艾撒利明白她的一切，希望艾撒利给她回应，让她能够安心一些。但是，艾撒利只是静静地思考着，并没有回答她。
“……于是，我就想啊，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多的不同风俗，明明都是值得尊重的美丽，可为什么那么多人还要对此抱有怨言，怒气满满……”
“……”
“所以，我在想，战争到底为什么要存在呢……即便有了战争，为什么又要如此地残暴呢……”爱丽丝的眼里满是迷茫，她第一次对于战争有了实感——不是因为那些战后的悲惨，而是因为这本应的美好。
“……你个蠢女仆。”
“呜啊……”
艾撒利揉了揉自己地太阳穴，没想到爱丽丝竟然会问这种问题。“如果你问我，我会告诉你，我不喜欢战争，我只喜欢征服一个个敌人，把那些我憎恨的踩碎，为此我不惜一切代价。战争只不过是那些该死的东西唯一听得懂的语言罢了，而结果上，只有死亡属于他们罢了。”
“……”
“我要破坏的都是我恨的，但是其他的我没有兴趣。”艾撒利无奈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笨女仆，你还不懂我？”
“……是，陛下。”爱丽丝无奈地笑了笑，萌混过关，心里却升起一丝安心。
（伊丽莎白的形象也丰满许多了呀，还有为什么一更新掉俩收藏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