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我吧。”
没有经过任何华丽语句的修饰,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通过楼兰的嘴平淡地说出,却让我浑身泛起恶寒。
那是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的寒意,我从没有对吃掉某个人而有罪恶感,也不会有任何不适,但是这家伙,这个女人,恶心到我了。
竟然还要求我吃掉她的同伴?
理由居然只是……
“我不希望他们也跟菲尼尔一样孤单,我也需要有人陪我,所以能把我们一起杀了吗?”
自私,自我,自利。
菲尼尔看错了人,所有人都看错了她,她不是那个翩翩起舞为他人带去温暖笑容的小盲女,她只是一个靠着虚伪的假面欺骗了所有人的脏东西!
我,第一次产生了厌食感。
我在她的脸上打了一拳,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做,也许,是我这局身体的主人,对这个女人的背叛感到不适吧。
之后,我逃走了,我不想再看见她的面孔,她的笑容,还有那……虚伪的温柔。
至此,我对她的印象只有一个,就是她身上的花香。
但在那个时候的我看来,那是盛开在尸骨之上的,残忍而又丑陋的,恶之花。
……
又是过了多久呢,我四处狩猎,见人吃人,被很多人称作怪物,而这也逐渐引来了神族的注意。
我一边四处逃命,一边捕食,我遵循着脑海里的声音,将其奉为本能,如同一个工具,只会机械式地遵循并去狩猎。
然后,我们再次相遇了。
当初诺大的戏团已经缩减到了只留有几辆马车的规模。
而那个女人,楼兰她,却依旧活着。
神死病的发病期会根据人类的年龄大小而延长,她是戏团里除菲尼尔外年龄最小的人,也难怪还会活到现在。
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呢,我早已不是当初菲尼尔的面容了,她也变得更加成熟了,但依旧是那一袭白衣,简单的装饰,黑色的长发散披在身后。
简单的人类装束,却依旧让她能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因为她有着一副好皮囊。
但皮囊终究只是皮囊,皮囊之下有着什么谁都看不透,被那些人奉为美丽舞者的楼兰,其内在也只不过是自私的小人。
也许是一时兴起,又或者是这个疑问在我的心中积蓄已久,我借着一副男人的样貌靠近了这个戏团。
就像当初我与她的第一次见面,她坐在梳妆台前摸索着粉饰,我站在帐篷口处看着她的背影。
“咳!咳咳!”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就突然捂住口鼻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是血,我见过无数次血,她的血却是那样鲜红,就像她的年龄一样富有活力。
“你没事吧!?”
该死,我为什么要出声?
……
“欧拉欧拉欧拉!”基洛挥拳连击打向混沌的面门。
“无聊。”面对基洛的攻击,混沌只是鞭腿横扫,在基洛击中自己前先斩断他的腰身。
但基洛也学聪明了,知道混沌的战斗套路完全不按常理,一直在提防着她空闲的四肢。
他突然将自身的速度降至零,然后原地后跳躲过了这一击。
但基洛还是低估了混沌的战斗经验,神代战争里死在她手里的神族数不胜数,横扫之后又怎么会没有追击呢?
黑色的利爪紧随而来,直接洞穿了基洛的腹部。
“给我们停止你那种无聊的把戏吧,人类,你能活到现在纯粹是我们想验证不死之力的效力,不然你早就……”
混沌将基洛的身体举过头顶,让他彻底失去立足点。
“漫画里你这种多嘴的反派可是要注定失败的,混沌小姐。”
变黑爪谁不会啊?虽然奈樱的组织不多,但这种就够用了。
“插眼!”
突如其来的攻击自基洛的右手袭来,直接夺走了混沌的视力,让她失明了一瞬。
“顶肺!”
挣脱黑爪的同时,基洛直接肘击混沌的肺部,不过这一下是直接顶穿了。
“菠萝盖!”
这招更狠,直接切断了混沌的双腿,然后基洛立刻开始逃跑。
“到头来还是要逃走啊,还说咱是软脚虾呢。”奈樱吐槽道,这人类小子下手好狠好阴啊。
“不然呢?打不过就只能跑,但人家双手双脚健在我跑了也会被追上,就卖她一个破绽。”
“没用的,这样根本阻止不了她,你有极限她没有,迟早还是死路一条。”
“嗨!提问!奈樱小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消极了?威胁我时的劲头都跑哪里去了?”
“我是个杀人凶手,你看了我的记忆应该就会知道,我杀了很多人,你这个浑身都是正义感的白痴为什么要保护我呢?”
“毕竟,我连姐姐她……”
基洛一边逃命一边与奈樱对话,现在正值危机时刻,按理说他不应该有闲心说这些的,只不过,他想让奈樱自己解脱罢了。
那些所谓的“误解”。
“你从来没恨过她吧?叫楼兰的那个人。”基洛说道,“哦,对了,再解释一遍,我可不是偷看记忆的变态!那都是我做的梦。”
“我恨,为什么不恨?”
……
“你没事吧?”
既然已经出了声,那也就没必要继续隐藏了,反正声音还有相貌都变了样子,她又怎么会认出我呢?
“啊……是你啊,声音都变了呢。”楼兰用纸巾擦去嘴角的鲜血,“好久不见,菲尼尔。”
“你!”
我心中大惊,为什么会认出我?这不可能啊,明明我的一切都……
“我的妹妹我怎么会认不出来呢?我虽然看不见,但是我能听到……”
她缓缓向我靠近,伸出抚摸着我的胸膛。
“你的心声……”
“那你能听到,我的杀意吗?”
我打掉了她放在我心口上的那只手,平常我绝不会允许有人这样触碰我。
“嗯,所以,你是来杀我的吗?菲尼尔。”
“我不叫菲尼尔,也不是你认识的任何一个人,我没有名字……”
“……对啊,菲尼尔已经死了,大家都死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从我踏入这个戏团时我就发现了,这个戏团里已经没有活人了,大家都死了。
不是被我吃掉的,他们都是,死于神死病。
剩下的马车,将会载着楼兰前往属于她自己的归宿。
“你能,陪我跳一段舞的吗?”
她向我发出邀请。
“听着!”我扣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在地上,“你没恨过我吗?我可是吃了你的妹妹!你的同伴!”
楼兰却只是温柔地笑着。
“我从未恨你,我还是当初的那句话,你杀了她我很开心。”
可恶,依旧是那么令人作呕啊,你这个没有情感的虚伪之人。
我松开了她走出帐篷。
“你不吃我吗?”
“你只会让我感到恶心。”
又一次,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你,难道不记得了吗?”楼兰最后弱弱地问道,我没有回应她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却不知道……
那是她最后的一场演出。
亦是她的旅途的终点。
当我赶到时,我只看见了一个被人们唾骂的可怜女性。
她不再是当初亮眼的头牌舞姬,也不是温和善良的姐姐。
只是一个被世界抛弃的盲女。
“你们的戏团就是散播瘟疫的源头!走到哪里,哪里就死人!”
“听说那个吃人的怪物都是从你们戏团里跑出来的!”
“不幸!你们只会带来不幸!”
“滚出去,滚出我们的城镇!”
你们?“们”在哪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被人投掷的石子打中脑袋,被垃圾弄脏了白皙的裙子,原本出淤泥而不染的她,现在只是一个被人口诛笔伐的罪人。
然而楼兰她,“看”见了我。
在茫茫人群中,找到了隐藏于其中的我。
天空下着雨,淋湿了她的脸庞,她冲着我微笑。
表演完最后一个舞蹈动作的她,微微鞠躬,做了一个演出结束时才会做出的行礼。
右脚微撤,身体前屈,向着这片对她充满恶意的世界行礼。
优雅,恬静。
“帷幕落下,大幕收场。”
“感谢大家,来收看我演出的落幕。”
看着在雨中无人为其喝彩的她,我突然感觉胸口好痛,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我受伤了吗?
她的嘴角在流血,神死病在剥夺她的生机。
我的身体第一次做出了违背本能的行动,我现出了本体包裹着她的身体离开了那片舞台。
我们不知道走了多远,我将她放在了一片草地上。
“你在干什么?他们不欢迎你你居然还要感谢他们?”
“啊啊,真的是你啊,你又来了啊……”
“都要快死的人了,为什么要做那种无意义的事?”
“不,不是无意义的事哦。”
她艰难地站起身,向我伸出了手。
“这一次,你可以的吧?吃了我,好吗?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在我还是最美丽的时候。”
我看着她,我不能理解她这样做的目的。
“你会明白的,菲尼尔,你会明白的……”
“因为你啊……”
……
“奈樱你,在那之后就一直在沿着楼兰的脚步寻找答案吧?”
“是又如何?”
“其实你不是在找楼兰所说的真相,对吗?”
“奈樱你,其实在找一个,可以原谅她的理由,对吗?”
“……什么意思?”
“所谓旁观者清,我作为一个看客隐约似乎猜到了楼兰这样做的目的,她,让你明白了……”
“你是有着心的。”
而然后,他告诉了你,何为心。
……
我在那之后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流浪。
在那段时间里,我的意识被混沌的另一个衍生人格取代了,陷入了沉睡。
而当我再次醒来时,世界已经变了样子。
而我,也遇到了他。
一个带着剑的奇怪人类。
“哟,小屁孩,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容易着凉哦。”
“你叫什么名字?”
我迟疑了片刻,想起了这具身体生前的名字。
“索克,我,叫索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