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雨。
在下雨的时候,雨会连接大地与天空。
将不曾接触,不曾交会过的两者,连接在一起。
那我,是否也可以化作那连绵的雨滴。
将自己的心与他的心……
连接在一起?
……
这场暴雨一直没有断绝的迹象,不断冲刷着这个世界,似乎要洗涤一切。
洗涤掉发生在这里的罪与恶。
空无一人的小道上,孤寂的身影漫步在雨中,她没有打伞,也不需要打伞,即使伞能挡住寒冷的雨滴,也止不住沁入心神的寒气。
她的心,所谓的温度,早就已经变得寒冷彻骨了。
复仇之后的空虚比任何刀剑都要锋利,深深地割入她的内心,她的灵魂。
带着这样的心情,她来到了秘语殿前。
迦楼茵抬头看向天空,高空之上,是圣域,是自己的家,但是,自己却不想再回去了。
小的时候,她以为圣域是世界的中心,是奉行正确的高塔,立于人世之间,供所有人仰视。
但是,正因为在他人眼中这座塔无比高耸,当它崩塌之时,带来的伤害也是其他任何事物所无可比拟的。
“我……究竟在做什么?”
迦楼茵不止一次这样问过自己。
她曾经是世间最为理性的生命,只要有正确的引导,未来必定是拯救世人的圣人。
她本可以这样做……但是,在这样错误的环境里,她的理性,她的认知,崩坏了扭曲了。
到了最后,她也随着所谓的“正确”洪流,化作了自己不成想象过的,错误的模样。
她既是圣女,也是魔女。
她行正确之事,却又一错再错。
自己……究竟是什么?
迦楼茵带着这种心情,再次来到了这片落语森林,这里是……与他相遇的地方。
迦楼茵真的很羡慕基洛。
他有着自己的理念,有着自己的觉悟,也是这样的他,向自己伸出了手。
如果,那个时候自己将一切都告诉他,将一切都传达给他,拒绝了曼德求婚……
自己……是不是就会走上一条不一样的路?
但,那是不可能的。
自己是有多么无药可救,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根本就逃不出这座地狱。
而且,基洛他,也已经死了。
眼泪再次混杂在雨水中,这一次她没有去擦。
“但我一直在你的心中,不是吗?”迦楼茵的身边空无一人,但是在她自己的世界里,那个声音再次传来,是那个人留给自己唯一的礼物。
尽管这个礼物,也是自己捏造的……
“别哭了。”基洛温柔地说道。
“我没哭。”
“可你在流泪。”
“那不是眼泪,只是雨,你看错了。”
“你骗不了我……我可是你的知己啊。”基洛抬起手抚摸着迦楼茵的脸颊。
“基洛……”迦楼茵伸手去触碰那印象中温暖的手。
尽管在现实中,她的手里什么也没有。
“我……能不能陪你一起去呢?”
“去哪里?”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想永远待在你的身边,永远……”
“你想来陪我?”
迦楼茵从怀中取出那把断刃,一木。
她不能自杀,因为圣族的圣女绝不能自杀,这个身份就像诅咒一般,只要她还活着,就永远也无法挣脱。
所以……
她将一木递给基洛,握住他的手将断刃指向自己的脖颈。
“你来动手吧,这一次,我一定会听你的。”
而在现实中,迦楼茵正双手紧握一木,凄惨地站立在雨中,准备了结自己的生命。
她真的很可怜,可怜到哪怕是自己唯一一次想做出的选择,都要靠编纂出的假象来欺骗自己完成。
下雨天,好讨厌。
……
“站住!”
希尔德与梅琳在攻击之后便离开了宿舍,紧追着逃离的“基洛”而去。
“公主殿下!”肯尼大惊,之前还很虚弱的希尔德竟还能有如此多的体力,在攻击的一瞬间就完成了自身的加护,直奔基洛而去。
而且,那个魔族的小姑娘,也不对劲啊。
“通知下去,所有人立刻停止搜索,那个假扮成基洛的人一定知道基洛的所在,全力追捕!”肯尼在跟亚希法嘱咐完后也紧跟而去。
居然能够有如此完美的伪装,就连自己都发现不了,万一靠近王的身边……
太可怕了,这样的存在绝不可以放过!
而另一边菲兹因也意识到了那个基洛是假的,一个人类绝不可能会有那样的速度。
梅琳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
……
“可恶,我的伪装应该是完美的才对,为什么……”
基洛在道路间飞速奔跃,强悍的肉身力量直达龙族。
但即使如此,两道魔法依旧精准地锁定了他。
基洛突然急停,魔法擦过他的头顶在他身前不远处引爆。
可恶……好难缠啊那两人。
魔法爆炸的一瞬间基洛的两侧就出现了梅琳与希尔德身影,两者直接夹击制住了他。
“你到底是什么人!?基洛在哪里?回答我!”希尔德的身体还是有些虚弱,不时在左右摇晃,但即使如此她依旧咬牙坚持着稳住自己,现在眼前的这人是唯一可能知道基洛线索的人,自己就算强撑着也要从他嘴里撬出基洛的消息。
“快说,我没那么多耐心。”梅琳阴沉着脸问道,本来她是来找希尔德的,不过现在,她的怒气已经全部都转移在了这个假基洛身上了。
“我只有……一个问题。”基洛深呼一口气。
“为什么知道我是假的?我应该伪装的很像了才对。”
“基洛的表情绝不会像你那样虚假!”二女异口同声。
“虚假……吗?”基洛无奈一笑,“这一次,是你赌赢了呢,人类。”
嘭!
基洛的身体突然四散炸裂,黑色的粘液飞溅的到处都是。
希尔德与梅琳小心地躲避着这些粘液,她们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具有攻击性的东西。
“咦?这个是……”唯有梅琳想起了什么,之前自己被袭击的时候,对方被打败后也留下了这样的液体。
它没死!?
“注意!这是它的逃脱之法!绝不可以让它走掉!”梅琳对着希尔德喊道。
哪怕是昔日的“敌人”,但为了共同的目的,只能合作了。
虽然消灭了众多粘液,但数量太多了,还是有漏网之鱼。
那个怪物最后,逃掉了。
“最后的粘液逃去的方向是……落语森林!?”
“那里是沃伦凯撒的后山!它要从那里逃走!”
……
“沙沙……”
有人?
迦楼茵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这个时候是谁会来?
迦楼茵感觉到心中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不懂得情感的她还不知道那是名为烦躁的负面情绪,往常她会把它抛给所谓的神,但是现在,她只剩下了基洛。
这份情感,她只能默默承受。
从草丛中,一个少年探出头四处观察,他感觉到了四周有活人的气息,所以格外小心。
他一偏过头,两者的眼神就交替在了一起。
“诶?”迦楼茵瞪大了眼睛,“基……洛?”
“迦楼茵!?”基洛也感到意外,她怎么会在这里,按照记忆她现在应该还在上课或者在圣域才对,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没死?你没事!?”迦楼茵松开了手里的一木,脸上尽是不敢相信的神情。
后面还有追兵,基洛可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但是……那个圣族的圣女,似乎有利用的价值。
记忆中他们似乎是朋友,虽然关系好像很模糊,但是迦楼茵似乎是信任着基洛的……
稍微可以,控制一下呢。
“呀,好久不见了呢,迦楼茵。”基洛微笑着摆着手。
先缓缓靠近她,然后偷袭她将自己的一部分侵入进她的大脑,她既然是圣女,应该可以稍微阻挡那些人一会儿吧?
“我好想你……”迦楼茵的声音都软了下来,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溢于言表。
她张开怀抱,身后的翅膀也舒展了开来。
此刻,她宛如圣母。
很好,就这样,再靠近一些,再靠近一点迦楼茵……
最终,两人相拥。
很好!基洛窃喜,这样的话就可以……
“抓到你了,冒牌货……”迦楼茵的语气一转而下。
!!!
不好!
挣脱不开,是陷阱!
她知道自己是假的!?
“能感觉到,我能感觉到……”迦楼茵轻声说道。
“基洛他……在你的体内!”
“可恶!”基洛的身体突然扭曲变形,从迦楼茵的怀中挣脱了出来,极速逃离。
“别想跑!把基洛还给我!”
迦楼茵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失而复得的心情是真的,但正因为再次得到,她才不想又一次失去。
“白!刻!”
时间静止,万物俱静。
……
远处,希尔德与梅琳的身体也被白刻影响,都静止在了空中。
“咔嚓!”
如同破碎一般的声音响起,梅琳的身体表面逐渐出现裂痕,就跟那个时候一样。
白刻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至此,再也无效!
“这不是黑刻,是白刻!”梅琳扭头向四周看去,“迦楼茵在附近!?”
……
与此同时,能够再次行动的,还有一人。
身体停在空中的基洛的身体突然颤抖了几下,就在迦楼茵即将触碰到他的时候,他恢复了行动。
这是……什么东西!?
基洛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只有一点他很清楚。
跑,头也不要回地逃跑!
迦楼茵没想到这个假基洛竟然可以恢复行动,同一时刻,白刻的效果解除了。
“别走!把基洛还给我!”
迦楼茵本想立刻追上去,但是使用白刻后的副作用还是影响到了她,她本以为这样就可以抓住假基洛的,却没想到……
基洛身后幻化出一对翅膀,顶着大雨向着天际飞去。
“不要走!”迦楼茵拖着疲惫的身躯冲着天空大喊。
“你逃不掉的!我一定会追到你的!”
“如果你敢伤害基洛……”
“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杀了你!!!”
但是假基洛已经逃走了,只留下迦楼茵独自一人跪地怒吼。
“你没事吧?”迦楼茵身边幻化出的基洛此时现身,想要安慰她。
但是……
迦楼茵直接挥手挥散了基洛的身影。
你已经没用了。
已经不需要了……
已经不需要再骗自己了!
基洛还活着!他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
她的希望,她的指引,她的……一切!
迦楼茵的脸上出现痴笑,那是在失乐园中自己才会展露的笑容,而这一次,她在现世中……
显露出了自己的本性。
她缓缓站起身,看向天际。
有了目的,有了目标,她就可以无所不能!
因为,她是圣女,圣女……是可以做到一切的,完美的人。
此时,此刻,她才是最完整的迦楼茵。
绝对会找回你的,基洛。
我发誓。
这一次的雨水,好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