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地下铁路站点,沿着某个方向匆匆而行,虽然是北方,正直九月初,气候还是那么的闷,令人烦躁,路人频频转向一名学生,他的眼角周边黑眼圈极重,却神清气爽,精神抖擞,不仅让人好奇,这名学生昨晚干了什么。
海风赶了一夜的火车,还没吃早饭,他走到某个摊位前,中年男子正翘首以盼他的到来,立即动手糊出一张饼,被高温煎熟的两边翘起。
“老板,做一份。”
“要辣椒吗?”
“多放点!”
他要多吃点辣来缓解熬夜的困意,还不能睡,他盯着老板熟练的在饼上放好薄脆,淋上酱汁,辣椒,生菜,卷起切成两片,用纸与方便袋包好。
海风接过手,热乎乎的,咬一口齿唇留酥,他要回宿舍,将赶工一宿完成的游戏demo给自己的室友们看看。
这是他苦思冥想的得意之作。
海风回到学校,冲进宿舍,大声嚎了出来,他在等待室友们对他的热情给予回应。
宿舍内其他四人,没有说话,虽然现在是清晨,可以不开灯,窗帘遮住了一部分外面射进的阳光,让房内显得略微阴暗。
气氛也随之沉重,北方的天气较为寒冷,空气中好似能看到凝结的水滴。
海风把背包取下来,放在床上,他看着这四个沉默不语的室友,不知发生了什么,让一向乐观的家伙们如此低落。
“怎么了?才不过两个月,我一回来就这么见外吗?”
“不是!不是你!”
“哦?哪能是谁?”海风转向小军,这个长着一张可爱脸蛋的大男孩,面色纠结,有话不敢说,眼角还有一丝丝微红。
他又数了一下,除了他自己,应该还有第五个人,现在面前却只有四个,确实少了一个。
“周亦那小子,怎么没来?”海风隐隐感觉有点不对劲。
四人还是在沉默。
他转向小军,眼睛直视着对方,开口询问。
“小军,周亦人呢?去哪儿了?”
小军小心翼翼的摸去刚刚渗出的泪水,因为悲伤,鼻子一抽一抽的,说出了一句让人不敢置信的话。
“他……他死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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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大学的食堂,一个较为偏僻的角落,五个高矮胖瘦的本校学生围着桌子,静悄悄的说着话。
“都是我们的错……我们就不该去找他。”小军躬着身子,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海风听过张昊讲述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默尔无言,毕竟他并没有主动参与,但周亦在他心中的地位,可一点也不比其他人低。
“没想到,我们这六个人中,最有才华的家伙,居然就这么走了。”许久,他叹了一口气,只能为逝去的人感到惋惜。
一年前,初来乍到,互相不认识,是周亦带头活络关系,让他们融洽无间;无聊的时候是周亦用他祖传的口琴,献技消遣;哪怕讨论身材臃肿的胖子是不是该交个女朋友,他都会跟着出谋划策。
五个人各自沉浸往事之中,好像周亦不在了,这个宿舍就不会转了一样,而他离开地球的时间还不到半个月,半个月之前,首都大学还没有开学。
那时侯,周亦还活在地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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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前,闲在家里的周亦正看柳叶刀上的一篇论文,家门方向传来被钥匙打开的声音,不用想就知道是他的后妈,也只有他的后妈。
“老妈,有没有带着老爸回来啊?”
“想见你爸还得等一段时间。”若兰回应着,换上了一双拖鞋。
周亦距离上次见父亲已经快2年,从他识字到现在,记忆中父亲出现的次数一双手就能数的过来,而他的亲身母亲,在周亦出生时难产去世。
后妈对他很好,他也愿意放下隔阂,接纳她成为家人。
若兰把挎包挂在衣架上,习惯性的掏出手机,查看编辑给她发的讯息,但来访的号码却不一样,拇指点开屏幕上的弹窗,是那个男人发来的提醒。
若兰仔细阅读来信,郑重的开口道:“这周就不要出门了。”
这句话数不清已经听过多少遍,没有人告诉过周亦为什么不能出门。
“又是老爸发来的?”
“嗯。”
“到底为什么呢?”
若兰也不知道,以前是这样,今天依旧是这样,唯一不同的也就最近丈夫发信息愈加频繁而已。
从结婚到现在,第一年她会遵循丈夫的意见,第二年她因工作上的事必须出门,往后,她偶尔会将丈夫的叮嘱抛之脑后,她与这个家庭组合了数十载,并没有出现什么严重的后果。
平凡且安全的时光总是能消磨掉人的危机意识,丈夫没说缘由,她不会去猜,也不会去问。
“晚饭要吃啥?等会我去楼下店里买,没有海鲜。”就像往常一样,若兰询问着儿子。
“牛肉、豆腐。”就像往常一样,周亦毫不在意。
就像往常一样,平平无奇的这一家准备着简单的晚餐。
第二天。
晚上,周亦的电脑传来XX的提示音,他打开聊天窗口,群里的小军发来一条信息:已经到了你家门口,快点出来吧!有惊喜哟!
俏皮可爱的话虽然变成了冷冰冰的文字,周亦依旧能脑部出小军的笑容。
他刚换好衣服,准备下楼时,脑海中突然回荡着昨天老妈的话:别出去!
他检查了下自己穿好的衣服,心里一横,直接下了楼,见楼道口站着四个人,高矮胖瘦的室友早已等候多时。
“海风怎么没来?”
“写代码呢,说是什么游戏demo快要完成了,开学要让我们试玩一下。”张昊抢先回应道。
“哦!”周亦又想了想,“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家的?”
“嘿嘿!”小军拍了拍胸脯上不存在的胸肌,努力挺直了腰板,他看起来有些累,“你不是说你住在XXX吗?我们赶火车到这,到周围问一圈,就很轻松问到了,多亏了我哟!”
有时候美色确实让人生活方便快捷,比如小军这样,长得相较于男孩子矮了一些,但对于女孩子来说高一点,以及一张惹人喜爱的小脸蛋。
小军不由分说地拉着周亦,架着对方的胳膊,像个女孩子一样:“快走啦,出去玩!”
四……五个男孩子在路上有说有笑的,不过还是有一些话让周亦感觉不正常。
“周亦我跟你说,你家边的人有些奇怪啊。”小军神神秘秘的,凑到周亦的耳边说着悄悄话。
“怎么奇怪法?”
“我询问的一些人中,比较年轻的人都不知道你的名字,而老头老太太,只依稀记得,记不起来是谁,这倒也很正常,可能年纪大了,记忆力后退。”
小军心思比较细腻,回忆着当时:“但是那个门口的保安,看起来快四十了吧!问我你的长相,身高,名字以及年龄,就跟查户口似的,一遍也就算了,还反复询问我,关键他那眼神有点不太友善,仿佛要吃人一样。”
“然后呢?”周亦一阵恶寒。
“我告诉他之后,连他也不知道你住在哪,最后,我们只好挨家挨户的问,还好你家住的不高,而且我运气好,直接猜中了单元。”小军一脸疑惑,“你就那么神秘?”
周亦对此也没法回答,他对自家周围不了解,是后妈带他搬到了这里,他岔开了话题。
“直接给我发信息不就行了?”
“去年给你发信息,让你一起去云南,你不是说没空吗?”
说的也是,老妈说云南绝对不能去,原因只字不提。
他感觉有点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内心有些不安,却不想这样的情绪影响到自己的室友们。
周亦努力的把这繁杂的情绪排除掉,拿出手机打开导航:“说吧,今晚去哪玩,我做东家。”
“谁要你请客,我连餐桌都订好了。”小军拉着周亦的手,加快了脚步,紧跟其后的三人步伐也急了几分。
周亦怕和室友们走丢,回头看了下,他们眼神中好像有一些羡慕和嫉妒?
后面是不是跟着个人?他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瞅了一遍。
盲道空荡荡的,除了低头看手机的行人,在灯光下显得阴暗的树,什么都没有。
“慢点小军,胖子都被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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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目的地,周亦抬头望去,一家看上去装修还可以的店面,不算大也称不上小,坐落在十字路口处。
他们刚走进预订的房间,里面桌子上摆了个蛋糕,普普通通的大蛋糕。
“小军,今天是你的生日吗?”
“不是,你猜猜看!”
“胖子?”胖子摇摇头。
他又望向张昊与竹竿,两人均否认。
“不会是我吧!”周亦拿起手机,看了看日期,又想了想,好像还真是。
自己已经十年没过过生日,快要忘记还有这回事,说实在的,这算不上惊喜,没有太大感觉,但内心还是被小小的触动了一点。
小军拉着周亦的手,把他按到蛋糕前的椅子上,他感觉自己的后背有点僵硬。
“来,唱歌吧!”
周亦脸上呈现出有点浮夸的笑容,被推到“王座”上,头上顶着纸质王冠,一群舍友围着他唱生日歌,令他有些羞涩,尤其是外面还凑过来一群看热闹的闲人。
小军将蛋糕切开一半,再将它切成五等分,各自分了一块。当他拿着手里的蛋糕咬下去的时候,嘴里的甜仿佛要将他的心融化,这群认识不过一年的室友,不远万里汇聚到这个小城,只是为了给他过一个生日。
“蛋糕好甜。”
“你不喜欢吗?”
“不,我喜欢吃甜食。”
服务员上了半桌菜,太多他们吃不完,都是学生,也没那么多钱,酒的话就带了一瓶白干,稍微意思意思就够了。
“干一个!来。”张昊举起手,与周亦碰杯,“随意啊。”
“你那么能喝,还随意。”周亦打趣道,“要不然……”
张昊是北方人,行事作风比较粗旷,不喜欢拐弯抹角:“啥啥啥?今天给你过生日,罗哩叭嗦一大堆,不如说点好听的,整点好活,喝酒那是次要。”
他摆了摆手,而长相极丑的竹竿趁着这极好的气氛,也不顾及别人是不是在意自己的这张脸,叫来服务员拿出早就准备的笛子和小提琴。
合着这群家伙是想听周亦他唱歌吗?
“诺,货上齐了,钢琴就在那里。”竹竿又指了指大厅,“来表演一个,给大伙,以及到来的所有顾客开开眼,怎么样。”
门外的闲人饶有兴趣的观摩里面的五个学生,听到竹竿的吆喝声,一方面被对方的容貌所震惊,另一方面也挺期待这场生日会主角的表演。
“却之不恭!”
周亦拿起笛子,开心的吹了起来,同样是一首《生日快乐》,欢快悠扬,然后又拉起了小提琴,弹起钢琴,在酒精的作用下,手法不由得乱飘,当即即兴改编,音乐的节奏也更着飞舞。
内行的人频频点头,对周亦的演奏表示认同,而外行的,只觉得热闹,钢琴曲好听,纷纷鼓起掌来,整个饭店无论男女老幼,所有的顾客都高潮的发出欢呼声,如同过节一样。
乐器演奏的声音穿透店门,与来往车流的喧嚣进行对抗,更多的路人被店内的音乐吸引,好奇的走进店里,他们选择加入有序的歌声中,暂时抛弃掉无序的生活烦恼,直到曲终。
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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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挺能喝的吗?”
周亦扶着张昊,在路边吐啊!
“喝急了!没啥大事。”张昊强行辩解,一股酸腐味弥漫在他的身上。
周亦拿了一杯温水,扶着张昊灌了下去后,对方的脸色好了一些。
“我送你们回去吧,住哪?”他询问还算清醒的竹竿和胖子,他俩早就驾着不省人事的小军,在路边叫出租车。
“不用,我们住酒店,自己会回去的。”
胖子招了个出租车,一行四人拿着塑料袋进了车内。
周亦挥了挥手,示意路上小心,一直目视到出租车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
夜晚早就被城市花花绿绿的霓虹灯照得惨亮,马路上汽车众多,在这条街道来来回回,过斑马线的老人在绿灯亮了后左看右看,生怕哪个不要命的家伙闯红灯,要了他的老命,一群饱腹的汉子晃悠在人行天桥,正好看见一个身披夹克衫的男子拿着望远镜,可能在欣赏这座城的夜景。
不热吗?这里可不是北方。
而周亦呢?他转过身,提着半个蛋糕,嘴里哼起了不知名的歌,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是真的不错。
他熟练的左拐右拐,抄条近道,里面貌似没有路灯,不过也无所谓,黑就黑点吧,稍微注意一下就行了,明天等老妈回家把蛋糕给她尝尝,还是快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