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莉莉丝所看见的最郑重的点头。
教皇死死盯着莉莉丝，尊贵的头颅缓缓低下，像是被某种重物所压迫，一点又一点，莉莉丝甚至听到了骨骼咔咔的摩擦声。
在胡须接触到自己的胸口后，教皇又缓缓抬头，额头上青筋暴起，眼中布满血丝，这个无比简单的动作却似乎耗尽这个老人所有的力气。
点头的动作教皇重复了三次，做完之后脸色惨白，似乎每做一次，就是在他的心尖上刮上一刀。
“你的道理成功说服了我，但是我也想要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
教皇缓缓站起身，压抑的气息充斥着整个神殿。
“什么问题？”莉莉丝问道。
“你到底是谁。”
这当然不是问莉莉丝的名字，事实上自从莉莉丝砍下女神像的＊＊时，教皇早就把莉莉丝三个字深深的刻入脑海。
他问的是莉莉丝的出身，或者说是种族。
在莉莉丝拿出卷轴之后，教皇也当然不会直白的问出“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种作死的话，以莉莉丝的脾气，可能真的会释放卷轴。
其实教皇脑中早已有答案。
这个世界，有半神坐镇的只有三个种族。
能够让半神拿出半神级魔法护身也只有自己最为亲近的存在。
混沌之海的那位没有后代。
魔王不久前女儿被偷走了正在满世界发疯。
剩下的便只有一个选项的单选题。
“我的母亲是龙族女王，这样说你应该清楚吧。”
果然……
教皇身形高大，人类中体型比他高大的寥寥无几，站在莉莉丝面前就像是小号的巨人。
面对这样高大的教皇，莉莉丝没有丝毫不适，她早就适应和体型庞大的生物交谈，教皇在莉莉丝以前经常接触的那些生物面前就像是虫子。
大点的虫子。
更何况教皇此时的身影显得有些佝偻，仿佛莉莉丝才是那个巨人。而他，只不过是位垂暮的老人。
教皇叹了口气，道：“你走吧，带着西娅。她从今以后便与光明教国没有任何的关系。”
莉莉丝一愣，“你这就放我走了？”
她本以为自己还要多费些功夫才能说服这个顽固的老人。
教皇自嘲一笑，“不放你们走我还能怎样？让你把整个光明教国炸上天，然后龙族女王迁怒整个人族踏平大陆？我还没有老糊涂，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历史上天听城曾经被魔王袭击过。
史书记载中是当代教皇集整座天听城之力，在女神的庇护下击退了魔王。
但身为教皇，他最为清楚真相。
所谓的全城之力，在魔王随意一击下灰飞烟灭，数百道先辈留下的法阵，在那击下化作了天边的烟火，一瞬即逝。
天听城的护城法阵至今都未完全修复。
半神之威，教皇很清楚，那不是凡人能够抵挡的力量。
人族能够数次击退魔王，也不过是现在的九大国掌握着某个让魔王忌惮的东西。
教皇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念而坑害了整个人族。
抵挡一个半神，已经是尽全族之力，再来一个……
干脆点挥刀自尽算了。
莉莉丝抱起西娅，公主抱。
转身向外走去，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停留片刻，回过身对那个仿佛失去所有力气般瘫坐在椅子上的老人道：
“我让西娅和光明教国斩断联系，并不全是为了能够和西娅做朋友，还有更加重要的理由。”
看着低头不语的教皇， 莉莉丝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那个理由，我想你应该知道。”
说罢，头也不会的走了出去。
神殿之外是黑压压的人群，不只有之前出去的教国领导层，还有守护着城市和神殿的骑士与祭司们。
他们不久前就收到了教皇陛下的传音，知道这一幕意味着什么。
不解和疑惑当然有，但是下达命令的是光明教国的教皇。
神谕之下，皇权至上。
这就是光明教国。
在莉莉丝抱着西娅穿过人群之时，所有人同时半跪行礼，齐声道：“恭送圣女。”
喧嚣震天，却被一道结界所隔，无法传达到普通民众的耳中。
圣女退教这种事，要不是莉莉丝之前是当着神殿里几十号人提出的，恐怕教皇不会让第四个人知道。
这件事一但传出去，对于信徒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巨大到可能会有更多的人追随圣女，一起退教。
比如西娅曾经救过的那些人。
比如西娅曾经祝福过的那些人。
比如因为西娅而重拾对生的希望的那些人。
光明教国中，可不只有女神的信徒。
神殿中，教皇依靠在椅子上，抬头看着神殿天花板上的光明女神浮雕。
莉莉丝说的理由，他当然知道。
西娅不只是自己选定的继承人，还是女神的容器。
光明女神降临时，所使用的容器。
一但光明女神因为某事下界，就会剥夺西娅的意识，鸠占鹤巢。
可是有什么事是让女神会亲自下界的呢？
教皇因为莉莉丝突然想到一件事。
这个世界的所有种族历史，都始自九百万年前。
似乎九百万年前就是一个分界线，分界线之前，所有种族都不过是遵从本能的野兽。而分界线之后，一些懵懵懂懂的种族，有了自己的灵智，然后有了自己的语言和文字。
人类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开始蹒跚学步，断断续续的积累着自己的文明。
经历不知道多少个王朝更替，多少次跌倒和爬起，人类从许多种族的食物，成为了占据一整块大陆的霸主之一。
无数真相被埋藏在历史长河中，有些残存的支离片段，却被不经意的流传下来。
在教廷为数不多的只有教皇才能知晓的机密中，有一小段故事没有用任何书本文字记载，而是依靠着历代教皇口口相传。
早已不知真假，却让人无比胆寒。
九百万面前，诸多种族为争夺领地杀的昏天黑地。
这时，一条巨大的赤色巨龙从天而降。
她并未参与那场大战，而是用可以燃烧一切的幽蓝火焰，圈出属于自己的地盘，至今无人敢侵犯。
她是那时的龙族女王，也是现在的。
她在九百万年前……
就是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