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雪儿在噩梦中骤然起身,神智不清。准确的说是她是在经历噩梦的时候,被白小礼的刺耳的叫声给惊醒的。
幼儿的叫声对于一个母亲来说,那刺激宛若在心头剜肉的痛楚。
她浑浑噩噩地坐起来后,下意识捧着白小礼的两只前爪的腋窝处,伸直手臂,举在半空中。
孩子,是孩子在叫?出什么事了?她糊里糊涂又焦躁地想着,朦胧的双眼费劲睁开,紧绷的神经犹如张满的弓弦、徘徊在绷断的边缘。
那奶声奶气的叫声更加剧烈和痛苦了。
被抱在空中的白小礼,尾巴上坠着个银色的肉球。那肉球虽说没有牙齿,但用嘴唇紧紧含住她的尾巴,翅膀和爪子凌空扑棱着,嘴角溢出一大片口水。
被上托下坠的白小礼,本就长条状的身体宛若一根拉直的皮筋。她四条小爪爪胡乱的挣扎着,那本就哭肿的金色瞳孔中的泪水跟花洒似的喷涌而出。
屁股……尾巴,尾巴要断惹!
凑女人,快放爪!小东西,快松口!
真不愧是母女,心有灵犀地混合调教!咱不皮了,咱再也不皮了。求你们把咱放了吧。
要断了,真的要断了,咱挺不住了……
蜜雪儿还沉浸在梦魇的恐惧中,注意到自己的两个孩子安然无恙后,才松了一口气。她茫然地歪着头观察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下的状况。
“啊!”看着眼前叠成串儿的两个萌萌哒的小东西,她虽然心里很担忧,还是不由得笑出来声。
现在是什么感觉呢?在蜜雪儿看来,大概是哭笑不得吧。
这才不过一觉的功夫,就咬成一片了呢!
蜜雪儿将她们两个分开,着实花了不少力气。一个跟钟摆抽了风似的,四面八方到处摇晃;一个死活就是不松口,呜呜咽咽的,流出的口水都快成河了。
白小礼重回柔软塌陷的大白床后,立马上身紧紧钻进去,小爪子攥住了床单,眼睛里带着羞耻和愤恨的神色瞪着那个银色的小混蛋。
尾巴悬空斜杵着,跟房檐下不好好垂直生长、偏要斜叉着的冰凌似的。嗯,像是童话故事中狐狸从灌木丛中伸出来的尾巴,能被天空中的老鹰当做猎人的棒槌。
尾巴根处传来的一阵阵如同数字信号般一下有一下没、就好像被人强压着劈了几个小时的叉的酸爽,还有尾巴末端湿漉漉粘乎乎的沉重感觉,她已经被压榨到极致的泪腺又开始加班了:花洒快成瀑布啦!
蜜雪儿无奈地打量着左右手两边:一边哭得稀里哗啦的,睁着泪眼婆娑的大眼睛;一边被她捏住脖颈,但摇头晃脑地还要冲过来,跃跃欲咬。
她素白指头轻轻弹了弹银色小肉球的额头,宠溺而又责备地说道:“作为姐姐,怎么能欺负妹妹呢!”
银色幼龙小爪捂上脑袋,满脸的委屈,一只爪子扯住蜜雪儿的手指,另一只爪子向白小礼那边使劲指指点点,吐出咿咿呀呀的叫声。眼角也酝酿出了泪珠。
白小礼那边,撑着两只肿得神似死鱼的眼睛,在蜜雪儿看不到的地方,正贱兮兮地冲这边吐着舌头。
好耶!被打了吧。就是这样,继续,弹爆那个吃尾巴的小混蛋的狗头。真解恨。
不过,那个臭女人说什么来着?
白小礼要是全部能听懂,一定会煞有介事地点着小脑袋,摇尾巴呐喊拱火。但关键在于她只能理解部分,在她的耳朵里,那话成了:姐姐……啥……妹妹?
她的认识观被冲击得七零八落,一觉醒来大脑还在不正常的运转。她忽然想起自己之前看过的某个营销号上说:古代的大小姐出嫁前,用花个几两银子买来的丫鬟来测试那个。
她战战兢兢地打量了一下跟前和洽的母女俩,明明近在眼前,却总能感觉到间隔千万里的距离,如同老旧的黑白相片一样缺乏色彩和不真实感。她的内心陡然生出无限的恐惧。
不同的外形,听不懂的语言,不同的思想,难以琢磨的别人的心灵……丑小鸭能得到天鹅的善意,前提是她真的是一只天鹅,而自己不过是孤单的漂泊者,永远的局外人。
她很自然地把自己定位成了妹妹。进一步来讲,一个被收养的读作女儿,写作工具的妹妹。
刚出生的小龙,待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周遭都是毁灭常识的事物,很没安全感,不管什么自然都是惮以最大的恶意,确实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既然这样,你不仁咱不义。本来不想用这招的,但这是你逼咱的。悲惨的生命,与其苟延残喘,不如飞蛾扑火般追求瞬间的辉煌。
白小礼视死如归地这么想着。她有些颤抖地把小脑袋埋在**,本来僵直的尾巴开始如同撒欢的哈巴狗一样疯狂甩起来。
尾巴末端湿蓬蓬的绒球毛上汲满了口水,现在全都给抖搂出来了。
看咱的天女散花!
她装着把头藏在沙地里的鸵鸟形象,暗搓搓地变成了“人工降雨姬”。
小龙女散口水?!
“要好好相处……”蜜雪儿还想再说点什么,突然听见一声奇怪的带点小悲壮的“嗷”的一声尖叫,下意识抬起头来。
眼前一条抖出残影的尾巴,漫天的晶莹铺面而来。
整个房间变成了一个晶莹剔透的世界,到处都有反射着光亮和色泽的点点滴滴,仿佛室内刚降了一场雨……蜜雪儿的睡裙上、面颊和秀发上,银色小龙身体上、大白床上……当然,白小礼自己也没能幸免。
银色小龙似乎被飞溅的口水打到了眼睛里,哇得一声也大哭起来。
蜜雪儿怔怔地抹了一把脸,环视了一下四周的惨状,听着此起彼伏的哇哇哭声,顿时觉得一阵头大。
这才第一天!之前才收拾好的屋子,现在又得来个大扫除了。
做母亲真艰难啊,做两个孩子的母亲收获远超两倍的艰难。
但以往只有自己一个人发呆的寂静小屋里,多出了两个折腾热闹的活宝,这也算是生活不乏其时的馈赠吧。
白小礼把头缩在身下,颤抖地等待着她认为的某个坏女人的鞭挞,整个身体都快蜷成个球了。
身为一条龙,展示出了西瓜虫的风采。
当抖落的口水连她自己身上都溅满的时候,她就知道要糟。这波踩大雷嘞,相当于把整个房间都给炸了,臭女人能放过自己就有鬼了。
她又转念一想,自己不过就是个刚刚出生、只会嘤嘤嘤的小孩子,趋利避害,这都是本能、本能!谁会因为被自家落水的小狗抖毛时溅了一身水花而大发雷霆呢?
但是这个臭女人太恶毒了,绝对不能以常理度之。
在这种忐忑不安的心理状态下,白小礼她,她——尾巴在床单上蹭来蹭去,身体也在上面扭动着。
先蹭干净了再说!口水真恶心,会用这种下三滥手段的龙真是下贱、废物。没错,说的就是那个银皮儿的小混蛋。
正在暗戳戳蹭干身体,并打算偷偷移动到别处,远离这片已经被口水污染的“土地”的白小礼,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欸?怎么大白床离咱越来越远惹?不对,是咱浮起来惹。不对,是咱被人,被臭女人抱起来惹!
不要,咱不要离开大白床,咱就在这儿做窝了。哇哇,放咱下来。
白小礼挣扎、蠕动着,小爪爪胡乱揪起褶皱的床单。
奈何粉嫩的爪子上肉嘟嘟的、还没什么指甲。蜜雪儿抱起她根本没遇到什么阻力。
“好啦,好啦,都是妈妈不好,妈妈给你们道歉。乖孩子,不要哭啦。”
她轻轻拍打着两只小龙的脊背。动听的声音、温柔的语气是沁人心脾的悠扬古曲。
白小礼不再折腾了,颓丧的小脑袋搭在蜜雪儿肩头。这绝对不是那虽然听不懂、但就是很安心的声音导致的。她坚决否认这一点。
另一边的肩头,探过来一个银色的小脑袋。
两个小东西面对面,两对红肿的大眼睛对视良久。一双本来就是红的,一双已经哭成红的了。
看着那双纯粹天真、还眨巴眨巴的红色瞳孔,白小礼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扮着鬼脸、吐着舌头,两条须子张牙舞爪。
你瞅啥?等着吧,今天的仇咱记下了!有本事,划下道儿。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
飞舞的须子被对面的小爪子揪住了。银色小龙满脸好奇地拽了拽,又扯了扯。
又是一声旷日持久,喜闻乐见的哀嚎。
疼……咱错了,姐姐求您放手吧!
等到孩子们总算平静下来,蜜雪儿才回顾起今早的经历。
又是那个梦吗?恐悸的感觉依然久久冲击心神。
在暗无天日的暴风雪中,自己懵懵懂懂地走下山……姐姐和母亲,都不见了,她满世界寻找着什么,却什么都找不到,只剩下胸腔里滋生的无尽不安与惶恐,让人痛苦难耐。
她擦拭了下脸颊上干涸的泪痕,抱紧了肩头的两个小宝贝。
这样热闹而幸福的生活,像梦一样不真实呢!要是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不过,她这才发现,自己的睡裙领口一片,完全湿透了,还黏黏的。是泪水?
她想起了白小礼那哭肿得不成样子的眼睛,心头为之触动。
是看到妈妈做噩梦了,所以想要叫醒我吗?
她嫣然一笑,美得不可方物。她深情地注视着怀里的粉白色小龙,轻柔地拂过她眼眶周遭的泪痕,额头靠了过来,贴上了白小礼肉呼呼的小脸。她脸上被接连的泪珠划过。新旧泪痕混在一起,给那张漂亮的脸上增添了无尽的圣洁和柔情。
亲情与温存。
白小礼被看得有些发毛,冷不丁的浑身打颤。
这是什么诡异的画面啊,又是笑又是哭的,莫不是在进行什么不可描述的仪式?
难道咱现在连小女仆的身份都当不成了,直接要被献祭啦?
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