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雪儿,你……”兰妮特看着眼前仰起头、握紧小拳头,一脸决绝神情的女孩,她突然觉得内心泛起一股浓浓的酸楚。
那女孩眼角淌下的无声的泪水中,反射着某种光彩,是被偏见与狭隘淹没的某种东西。在当下的族群中,它们大都被人抛弃。
“别说了,兰妮特姐姐。”蜜雪儿对着面前有些不知所措的女子鞠了一躬,“很抱歉打扰你们了,我这就离……”
哇哇乱叫声突兀响起,凯尔特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还大声疾呼着:
“老婆,老婆,救命啊,我遭不住啦……”
他脑袋顶上趴着一只蓝色肉球,两只小爪子分别扯着一束黄毛,使劲地往外拽。
他怀里还抱着另一个蓝色肉球,那肉球疯了似的在他怀里打滚、乱挠,还把他的半只手叼在嘴里,上下唇跟锯刀一样磨来磨去,仿佛不把那只手啃下来就不罢休。
“疼,疼~老婆啊,我给芙兰和芙娅喂那玩意儿,她们不但不吃,还咬我手,还揪我头发,我……”
凯尔特定睛看了看,发现此时的气氛好像有点微妙:自己的妻子那张美丽的脸上除了疲倦还多了纠结和无奈的神色,而那个可爱的女孩脸上还挂着泪痕。
“呃,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兰妮特颇为尴尬地捂着脸,咬牙切齿地问道:
“你也知道……你是怎么喂的?”
“怎么喂?呃,不就是直接倒进她们嘴里吗,还能怎么喂……”
瞥见兰妮特额上跳出的青筋,凯特尔十分从心地闭上了嘴巴。
就是两个小家伙挂在他身上撕扯、咬手的模样,看上去格外滑稽。
“真是头疼!魔能精粹你又不是没喝过!直接灌,亏你干得出来,你就不会想点别的办法啊!”
兰妮特皱着眉头走过去,想要把两只折腾发脾气的幼龙抱过来时,衣袖被一只小手拉住了。
“兰妮特姐姐,我,我可以帮忙!我是说,如果我能帮忙的话,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做为交换……”
还不待兰妮特做出反应,蜜雪儿把那只脱下手套的手的食指咬破,一丝殷红的血液从伤口流出。
伴随着断断续续的魔力波动,那流出的血液并没有如常理一样滴下,反而飘浮在空气中凝成团状,进而神奇地分解成无数散发着五颜六色光芒的微粒。
“停下!”兰妮特扑过去抓住她的手,拿出一条手帕有些慌乱地缠在那伤口上。
那些即将汇聚起来像某个方向涌动的微粒,剧烈抖动了几下,烟花般地散播开来,很快不见了踪影。那起伏不定的魔力波动也消失了。
“傻妹妹,你怎么这么傻!”看着蜜雪儿那一阵红一阵白的虚弱脸色,她的眉头深深地皱起,“你知道你的身体是什么状况!怎么如此作践自己的身体!”
“我,我……”
“我必须要请你离开了,蜜雪儿妹妹。”
兰妮特决定狠下心来。她把女孩推到门外,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请原谅我。”
她以及其严苛的语气对着外面的洞口大声喊道:“请你别在这里胡搅蛮缠了,这里不欢迎你!”
就像在与空无一人的山洞外呼啸的风雪对吼一般。
门缓缓关上了。
那最后一丝门缝闭合前那双注视着蜜雪儿、闪着波光的眼眸,究竟蕴含着怎样的情感呢?
里面的对话还在继续,声音似有似无地传出来。
“不是,老婆,你怎么把人家赶走了?”
“不是,老婆,我怎么又直勾勾盯着人家看了?”
“她裹那么严实,哪有胸可……”
“啊,哈哈,我记得我还有魔能精粹没提炼完了,我得赶紧去工作……”
“别,疼,疼,饶命啊,饶……啊啊啊……”
“……”
蜜雪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山洞里走出来的。再次动用魔力,虽说被及时制止了,可还是让她的精神恍恍惚惚的。
还应该去哪呢?兰妮特算是她回到族群后,唯一有过交集的人之一,还曾经在自己刚回到族群的时候,帮自己置办过物资。
这也是她决定来这儿的原因之一。
阿瑞斯一家?今年生出来的那只小黑龙就是他们家的。
但人家会施舍给自己吗?自己倒是见过阿瑞斯,那天龙蛋破壳观礼的时候,他跟自己一样,也是坐在一个角落里,一言不发,注视着吵嚷的龙群。而乔伊娜呢,她连见都没见过,仅仅听过名字。
要去吗,要去试试吗……去也只是会给别人添堵吧。
要去!怎么说也要去试试!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被人骂一顿,赶出来罢了。
她的两个孩子,还在家里等着她呢。
她觉得好累好累……她奋力往前迈了一步,眼前一花,晕了过去。
在她快要栽倒到雪地上的时候,一双布满皱纹的手将她接住,轻柔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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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伯来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那白胡子随着风雪起舞,像是一只活泼的精灵。
“这臭丫头真是倔得要命!有什么事叫老头子我一声不就得了!有什么事儿老头子我不能解决?非得自己找罪受!真是傻得让人心疼。”
“大概是你这个臭老头,作为整个族群资格最老,最德高望众的长老,做事如果不能一碗水端平,有失偏颇的话,会给你带来不好的评价。毕竟她……”
“端个屁!呸!”希伯来长老很不雅地撅起嘴——吐了口痰,脸上全是嘲讽和轻蔑,“他们那些歪瓜裂枣也配!老子我用得着他们议论!谁敢说什么我TM打死他……”
“不对啊!亚伯小子,昨天你还挺尊敬地称呼我为您哩,今天就改叫臭老头?”
“对于一个一大早就在一个女孩洞外蹲守的老流氓,一直蹲到傍晚,还非得拉着我一起,还尾随了那个女孩一路,我很难再抱有什么尊敬的姿态。”
“放屁!跟着我外曾孙女,那能叫尾随吗,那叫保护,那是来自我这个曾祖父伟大的爱!”
“是是是!”亚伯拉罕耸耸肩,“您说是就是呗,反正没人打得过您!”
“哼!”希伯来长老不满地撇撇髯须,“亚伯小子,你说这丫头怎么就这么傻这么倔呢?”
“您可能不在意别人说什么,但……”
亚伯拉罕看了看希伯来抱着的女孩:她缩成一团,小脸快皱成苦瓜了,似乎在做什么噩梦。
“她可不是这么想的。”
“唉!”希伯来长老仰天叹了口气,“亚伯小子,你说我这个长辈做的是不是很失败啊?”
他自顾自地说下去:“老头子我兢兢业业了一辈子,年轻的时候整天想得是要让族群繁荣延续下去。老了以后才发现,那些老朋友都走了,活着的就留下我一个。”
“亲人们死的死,没的没。如今还有血源关系的,一个把我这个糟老头子当做仇敌,一个明明就在眼前,却爱答不理的……”
“呵,就您这鬼鬼祟祟的样子”亚伯拉罕耸了耸肩,“不意外!”
“哼!”老头额头上青筋迸起,“小兔崽子!少搁这儿说风凉话。”
他随后老脸上的表情更显狰狞了,“可这群混蛋连老头子我的面子都不给!不就是死人了吗,谁家没死人!可这跟这臭丫头有什么关系……到头来老头子我仅剩的亲人,平时也就算了,遇到困难也不来找老头子我……”
“这丫头,简直跟她母亲……比她母亲还倔!”
“既然她不来找您,您可以去找她。”
“呵!亚伯小子你说得轻巧,你知道这臭丫头三百年来从她那洞里出来过几次吗?五次,就五次!整天关着个门子,门上刻满了千奇百怪花样的咒文!”
说到这儿,希伯来长老反而气乐了,“报警用的、防御用的、监控用的、还有攻击性的……密密麻麻不下千百道!”
“最离谱的是,她从外边搬过来一山的魔石脉矿,都堆山洞底下了,然后跟门上的那些符文连在一起……”
“……也就是说,族里主峰下面,埋了一堆——”亚伯拉罕试探地问道。
“一山的炸弹!”希伯来长老摊开了双手,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