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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把她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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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大而雄伟的宫殿,整体都是红玛瑙水晶铸成,严丝密合,光洁肃然,不染尘埃。

巨大的拱形穹顶装饰着绚烂多彩的透明琉璃。琉璃上有彩绘神奇地演变流动,粗看如同打翻了的颜料罐,是艳丽色彩的斑驳杂糅;细看之下又感觉仿佛是太古旧事中那些光怪陆离景象的幻化,在诉说着那悠久的神话,颂扬着某位伟大存在的赞歌。

有残阳余晖自顶上洒下,与殿中红水晶的光芒相掩映,散发出黯淡、诡异、暮气霭霭的色泽。

走入其间,宛若进入了一个迷离而纷杂的镜像世界:那剔透的水晶壁,晶莹的地板,无时无刻不在向外扩散着瘆人的红光。

这大概是诸神的黄昏,日落西山的葬场。

整个大厅空无一物,只余那最中央地带,悬浮于半空中的庞大的漆黑王座。

那漂浮的王座,表面是凹凸不平的石质,在那深黑的底色上,一条条繁杂、走向混乱的猩红纹路缠绕其上。纹路如同脉动的血管,间歇发出炫目的赤芒,又慢慢趋于沉寂,像呼吸一般地律动,邪异得仿佛具有生命。

巨碑般的垂立靠背、棺材大小的扶手构成了棱角分明的王座。然而这大的离谱的王座,座位地方的空间却小巧的惊人。怪异和不和谐感铺面而来。

王座上坐着一道娇小的身影:她的身体软绵绵地靠在扶手和靠背的夹角处,脑袋如同折断一般搭在靠背与扶手的夹角上,四肢犹如一滩烂泥般无力。要不是她那惨白的人偶般的面孔上,一双仍然睁开着的、混乱而迷离、毫无焦距的猩红血瞳,有着一丝生气,就绝对会被认为是一具小女孩的尸体。

她那头乱七八糟的银发,随意陈杂在一侧的扶手上,垂落于王座之下;那毫无血色的小嘴微微张开,露出锋利的尖牙,有唾液沿着利齿,淌落到嘴角,又沿着嘴角流下。

王座之下,一女子俯身半跪在那红水晶地板上,语气庄重地叙述着什么。她神情肃穆,颔首低眉,右手贴于胸前,左手背于身后,礼节一丝不苟。

女子也是同样的银发红眸,身着保守而又修身的暗色调裤装礼服,腰间挂着一把西洋细剑,颇有一种飒爽的骑士风姿。

“尊上,以上便是近百年来各地的变动和各族发生的事宜,还有血雾神殒之地的守备状况,请您……”

她一如往年,来到这神扉之间做着汇报;一如往年,作出了最后的结语和请求;一如往年,希求着……但是,她知道,不会有任何回应的。

就如同以往的千百次那样,王座上的身影没有任何反应,没有任何表情和动作的变化,仿若一道不近人情的雕像。

究竟多少年了?女子不知道。她听说在她出生之前的悠久岁月里,尊上就已经变成这副样子了。作为族群至高无上的存在,她不再参与任何事情,整天幽闭在这神扉之间,但至少那时候她还会给他们这些后辈些回应,而现在……

岁月的悠长带给生命以无尽的迷惘,而永生意味着那无尽迷惘的无限叠加。

自从三千年前,尊上如同回光返照般疯魔过后,便再也没有动过,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和表情,于王座之上静默,直到三千年后的现在。

女子深深地哀叹一声。往后的日子究竟该何去何从?

“对了,尊上,还有一件事,近来有极寒冻土的那些……那些臭虫的消息,有四个小臭虫同时出生了,不过……”

她组织着自己的语言,想到恐怕唯一能够让尊上出现情感波动的,大概就是那群巨龙了。

她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整个族群都知道尊上对那些家伙有着渗到骨髓里的厌恶和仇恨,恐不得噬其血、啖其肉,还定下规矩,对那些在高天之上振翅盘旋的蜥蜴,族人们只能蔑称他们为臭虫。而三千年前的那场大战,两个族群之间也结下了不死不休的血怨。

她试着轻微抬起头观察尊上的反应。然而,不出所料,尊上还是那副呆滞的模样,没有任何变化。她心中的燃起的那份微不足道的期望再次落空。

她情绪低沉地继续说道:

“不过根据传回来的消息,还有一颗臭虫蛋是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的,里面生出一条模样怪异的虫子,虽然有纯血臭虫的气息,但长得像,像一条麻绳,长了脚的蛇……”

话音未落,突然一阵剧烈的波动自王座之上席卷而出,空间震荡成有形体的实质波浪。女子感受到一股庞大的压力,她被一下子击飞,猛烈地撞击到水晶门扉之上,嘴角渗出一缕血丝。

她又惊恐又欣喜地看向王座之巅的身影:尊上的身后,浓郁的红色血雾氤氲纠缠,庞大的力量气息如狱如渊,她那飘忽扩散的瞳孔急剧收缩。

尊上有反应了?

女子眼角止不住流下了热泪。

沙哑而又空灵的声音响起,飘渺,又似长久没有开口说话的漏气的嗓子一样,带着奇妙的扩音效果,在整个宫殿里回荡。

“把……把她……带来”

“……完好无损地……带来”

“不受……一点……伤害……去”

“不然……”

一曲终了,仿若幻像。在女子愣神的片刻,大厅里又恢复了之前的静谧,王座上的存在似乎不曾有任何动作,恍如虚无蜃景。

她挣扎着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痕,尝试着再次呼唤王座上的身影,只是再也没有任何的变化和回应。

把那孩子带来?完好无损带来?为什么?尊上不是最讨厌那些臭虫了吗?

她不懂尊上的情感为何突然如此剧烈的变动。但,那孩子一定与尊上有关系。如果能把那孩子带来,尊上或许能……

对着王座深鞠一躬,她打开水晶门扉,悄然离开。

在门扉闭合的那一刻,她无意识地向内瞥了一眼:在昏红的光景中,那王座上的存在,眼角似乎闪烁晶莹,怀里紧紧抱着一对犄角状的物件,散发着幽黑的光泽。

那小巧而落寞的身形,仅仅是一个悲伤的孩童。

神扉之间外,一位衣着华贵,纹饰繁杂,身披燕尾服的青年样貌的男人早已等候良久。

他银色的短发疏向脑后,嘴上挂着若有似无的嘲讽微笑。男人虽然帅气,却散发着一股邪魅和狠厉。

“哟,这不是我们尊上的小跟班,赛丝特小姐吗,今天怎么弄得这么狼狈呀?”

“与阁下无关!”赛丝特冷冷的看了一眼挡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侧身就要离开。

男人立刻伸出右臂,倚着走廊的廊柱,封死了离开的去路。

“怎么能说与我无关呢?尊上醒过来可是族里的大事。啧啧, 那力量波动,都快把我吓得屁滚尿流啦。”

“小姐应该分享一下刚才发生的趣事哟,比如尊上发脾气什么的,这么多年了,真是新鲜哎!”

“无可奉告!请阁下让开!”赛丝特皱起了眉头。

“这可不对哟,我亲爱的赛丝特小姐。这可是事关族内生死存亡的大事。谁也不知道尊上这次醒过来,脑子是不是又不好使了,又要像三千年前一样跟那些臭虫死怼呢。”

“我也是忧心族群呀,真要是那样,本就稀少的族人可快要亡族灭种了啊?”

男人露出和煦的微笑,语气温柔,循循善诱。

赛丝特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的佩剑,架在了男人脖子上,愤愤的说到:“我不准你,侮辱尊上。”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不屑,眯起眸子,伸出舌头舔了舔那架过来的细剑的剑尖。他的舌头立马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唑了唑嘴,他露出有些陶醉的神情,“嗯,血液,果然是一种美味的造物!”说着他看向举着剑,手臂有些颤抖的赛丝特,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

“不过,侮辱尊上?不不不,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尊上已经神志不清了,她失智了,不然也不会做出那些荒唐的决定。”

“她老了,该休息了,我们这些后辈该让她老人家好好颐养天年,而不是像你一样拿那些繁杂俗事干扰她的清净。那样,才是对尊上的亵渎!”

他说着,手指对着剑尖轻轻一弹,那剑由身自柄,立刻化成尘屑四散撒落。

“而且,晚辈对长辈动刀动枪的,不像样呦!”

赛丝特惊恐地退后两步,而男子则步步紧逼。

“说起来,你对尊上这么忠诚,还真是不容易啊!你那个蠢货哥哥都被尊上关了三千多年了吧?怎么,一点也不怨恨?”

男子转瞬之间,突然出现在赛丝特背后。他细长的手指卷起一缕女子的无垢银发,卷曲缠绕着,贴到鼻尖处,轻轻嗅了一口。

“嗯,真香,真美,真不错!不愧是尊上看中的孩子。这纯厚的血脉,强大的潜力,美丽的容颜!”

“考虑的怎么样了?嫁给我的儿子,我可以把你的哥哥给放出来呦!你们的后代一定会是我们血源中最为出色与完美的。”

他看着面前没有转过头,但娇躯在微微颤抖的背影,对着那白皙的天鹅颈缓缓吹了口气,在她耳边低语着:

“还是说,想嫁给我?”

“真是苦恼呢,我还真是富有魅力!不过我却无法让你孕育后代,体验做母亲的幸福,还真是可惜了呢!”

说着,他的语气又变得狠厉张狂起来:“还是说,你想跟你那蠢货哥哥一样,玷污你那高贵的血脉,把自己献给一条臭虫?”

赛丝特眼角流出两行清泪,咬着牙,颤颤巍巍地重复着;“请放我离开,放我离开……”

僵持了一会儿,男人似是觉得无趣,松开了手里的发丝。而赛丝特在感觉到男人放手后,头也不回,踉踉跄跄地向前逃去,只是速度很慢,仿佛移动脚步已经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男人注视着她渐远的身影,嘴角咧出嗜血的微笑。

“你逃不掉呦!”他喃喃自语着,手中浮现了一个暗黑色的水晶球。有血色流光从远处赛丝特的身上不断剥离,随即汇聚在水晶球里。

“想要瞒过尊上还真得费点心思呢!不过效果不错。”

血色流光在水晶球中凝聚,颜色变换间,显现出一幅幅画面。画面里播放着刚才在神扉之间内发生的情景。

“有意思,尊上居然会对一条刚出生的畸形臭虫上心。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不过不太好办啊,那群臭虫对幼崽保护得太好了!该怎么……嗯,那些臭虫在这个时候都要举行洗礼,这或许是个机会。”

他跺了跺脚,从他的影子中飘出一个模糊的雾状阴影。

“吩咐下去,目前还在领地内的,还有之前派出去的,全都赶去极寒冻土隐蔽待命,静候时机。”

“虽然不缺时间,但必须要赶在另一派之前,把那条畸形的臭虫带回来呢。”

“总能等到机会的,捉一只小臭虫,可比杀一只大臭虫,容易多了~”

“嗯,抓回来的话,爪子都砍掉,角也拔掉。对了,还要把血放了备着。说实在的,畸形的小臭虫的血是什么滋味呢,好像尝尝啊!”

他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露出了陶醉愉悦的神情。

“还有留口气儿,尊上可惦记着呢!”

就是不知道尊上看到她不想让之受到伤害的小东西在她面前呻吟哀嚎,会是什么反应呢?会疯吧,会彻底疯掉吧?会吧,会的吧?

这可真是太妙了。他饶有滋味的想着,那双猩红的瞳孔深处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邪异黑芒。

“没了,去吧。”

“是,主人,谨遵您的意志。”那黑影瓮声瓮气的回应,随即消失不见。

男人正了正领结,舒缓优雅地向着长廊另一侧漫步。

许久过后,古朴悠长的走廊终于恢复了平静。廊柱与廊檐上雕刻着的怪异狰狞的巨兽头颅,仿佛在无声地咆哮与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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