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的外侧被一层半透明的黑色屏障笼罩住了,里面的景象模糊不清。
玛利亚停在外面,手触碰上去,像是陷入胶水一般粘稠,无法深入。
是熟悉的魔力……
这种亵渎的气息,来自于[亚赫提姆]和祂的信徒。
还有刚刚那个神秘月球……分明是个孵化魔物的胚胎……远比先前遇到的化身来得更加强大和浓郁。
老师恐怕要去处理这件事情吧?
会有危险吗?
修女突然有点恐慌,像是害怕要失去什么。
她今晚要失去的已经够多了。
还是相信老师吧……
眼下还有自己的任务。
老师开学前交代过我,密斯塔克院由我来保护。
玛利亚下定决心,按在结界上的手发力,澄蓝的瞳孔中现出一抹摄人的金色。
黑色的炎火从掌心燃起。
既然进不去,那就强行打开一个口子。
黑炎爆开,邪神的魔力飞速地退散,破开了一个不小的入口。
修女足尖轻点,飞掠着跃进。
校园里安静的吓人,毕竟学生们大多都已经出去了,而教授们平时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在上课时才会准时出现在教室。
昔日典雅大气的廊阁间空无一人,在结界的屏蔽下,不见日光,昏暗如阴夜。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腐臭……
不,客观而言并不算是臭味,但毫无疑问是邪神一脉的气息,玛利亚本能地觉得作呕。
修女穿过花园,这些魔药系学生尽心尽力呵护培育起来的稀有花卉都枯萎了,蔫在丛中。
取代而之的是白色的不明花朵,它们在泥土,墙砖里疯狂地生长着,洁白的花瓣在一片衰败下显得更为无瑕。
等等,有战斗的声音。
玛利亚的耳朵灵敏地捕捉到了僵死空气中隐约传来的呼喊声。
是学生吗?
还是说……
抱着不切实际的期待,玛利亚朝着声音的来源追去。
越来越近了。
似乎是在仓库那里。
仓库处于校园的边缘,被树林围绕着,据说以前是拿来关押魔兽的堡垒,但在因为过于危险而被废除,作为储存杂物的仓库使用。
玛利亚轻巧地落在细细的树枝上,观察着周围。
修女实际上并不擅长力量——尽管在魔力的强化下,也能短暂爆发出惊人的怪力。
她真正擅长的是灵巧与平衡,她的柔韧性远超常人,可以做出一些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动作。
可以看到不远处的仓库门牢牢关着,几个人影正在外面与黑色的魔物激烈战斗。
——
不洁的黑色魔物咆哮着,触手狂暴地抽动,逼得几人连连退避。
“[七枪·Septem Shot]!”
德拉克狼狈地翻滚,手指比成枪形,紫色的魔弹从指尖接连射出。
魔物不痛不痒地嚎叫一声,触手猛地朝德拉克袭来。
“喝啊——”
一声闷喝,侍从梅根箭步上前,手掌成刀,竟然一记手刀切下了触手的前端。
断裂的触手在地上狰狞地扭动,梅根微微吐气,氤氲热气从裸着的上身升起。
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瘦小不起眼的侍从常常被人忽视,但此刻他肌肉鼓起,皮肤上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强壮的像头狮子。
“你又救了我的命,梅根。”
德拉克扶着地面爬起,喘息着道谢。
他本来就不是武斗派,作为书房里长大的小少爷,他连拳脚斗殴都没经历过,能撑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这是我的职责,少爷。”
梅根调整着姿态,护在德拉克面前,沉稳地说道。
周围的几个干部也警惕地缓步移动,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而魔物也很聪明,没有贸然进攻,而是不断地嘶吼试探着,消磨他们的体力和意志。
真是的,学校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啊。
德拉克苦笑着。
原本只是留下来打理一下活动的后事,结果突然就被一个结界围住了,然后就是一阵轰隆轰隆的巨响。
德拉克虽然惊慌,但作为术士的本能,还是察觉到了潜在的危险。
说不定是哪个家伙搞什么禁忌的实验出了岔子,这在里世界也是常有的事情。
总而言之就是先远离有声响的地方,免得被波及。
德拉克组织起了剩余的学生,带领他们往外撤离,结果就遭遇了这些怪物。
尽管一路上也解决掉几个了,但还是不断有魔物出现。
在确认无法离开学院后,他们且战且退,决定去不远处的仓库避难。
那里本来就是为了囚禁魔兽而打造的堡垒,坚固可靠,而作为会长的德拉克也持有钥匙。
但光凭年久失修的大门也经不起魔物的长番进攻,为了避免在狭小环境里迎敌,德拉克安置好学生后,带着几个有战斗能力的干部外出作战。
大家毕竟都只是学生,平时作为天之骄子被奉承惯了,也有些飘飘然,但在真正的生死之战前,都体会了恐惧与疲惫。
反倒是梅根表现的最好。
德拉克以前并不满意这个侍从,虽然和他一起从小长大,但并不算是个合格的玩伴。
因为梅根总是会向大人们打小报告,说他没有认真学习,说他做实验的时候偷懒了。
德拉克是个叛逆的孩子,他的才能明明要超过自己的兄长,但却总是被告知他不过是个替代品,是未来家主的臣子。
虽然听起来残酷,但在术士家族中是再寻常不过的话语,每个孩子从小都会被灌输家族至上的思想。
德拉克讨厌这些。
他是嫡子,却不是和兄长同出一母。
兄长的母亲在生完他不久就因为难产过世了,当然,家族里并没有悲伤,被用于联姻的女性对于术士家族而言,不过是个生育机器,存在的意义就是延续血脉。
在尤利乌斯家内尤甚。
如果说理性与谨慎是美德的话,那么他的家族一定在这方面无出其右。
而德拉克是父亲的第二任妻子所生,她来自于安泽菲娜家。
安泽菲娜家也是术士里的老牌家族,但比起兄长出自于十二名门的母亲而言,血统还是稍逊一筹。
而德拉克的幼年,则是在安泽菲娜家乡下的庄园里长大。
也许是因为没有那么“高贵”,安泽菲娜家并没有尤利乌斯家那么严格,对于这位名门的小少爷,族人展现出了亲切的关怀和陪伴。
因此德拉克的幼年无忧无虑,在田野与溪流间渡过了快乐的时光。
但在他九岁那年,尤利乌斯终于是想起了这个流落在外的二少爷,派来使者将他接回了本家。
当时德拉克天真的以为不过只是换个地方,生活不会发生变化。
但在尤利乌斯漆黑的哥特式城堡里,等待他的是面目威严的父亲和形销骨立的长老们。
他们像是评鉴宝石一般,上下打量着年幼的德拉克,窃窃私语着。
当时的德拉克,还被吓哭了。
尤利乌斯家的生活,沉闷而无趣。
很难想象在这个开放的年代,竟然还有这种维持着中世纪贵族生活方式的家族。
家族内阶级分明,仆人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个动作,就要遭受严厉的惩罚。
梅根,就是在那个时候被送到他的身边的。
据说是来自于分家的孩子,穿着略有些宽大的执事装,低声地问候:
“少爷。”
起初他还很高兴,难得有一个同龄的玩伴,但德拉克很快发现,这个侍从虽然年纪相仿,但作风却和大人们一样无趣。
不会多嘴,也不会闲聊,只会恭敬地回答。
家长们对德拉克布置了不少课题和作业,他起初为了留下好印象,还认认真真地完成。
但无论完成的多么优秀,多么完美,始终得不到谁的赞扬。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因为你是尤利乌斯。
也不会有人对他抱有厚望。
因为你只是尤利乌斯。
很快,出于逆反的心理,德拉克开始故意地懈怠,找尽空子偷懒。
而梅根总是会如实地报告给家长们。
在小德拉克眼里,这是一个派来监视自己的叛徒。
好在是个百依百顺的叛徒。
所以德拉克开始不断地找茬,让梅根去做一些难以完成,或者鸡蛋里挑骨头的事情。
然后小德拉克再以此为由惩戒他。
不听话的仆人受到惩罚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人会在意这些。
而梅根只是一声不吭,在每次被鞭挞后都会一如往常恭敬地侍奉他。
很快德拉克失去兴趣了,他本来想欣赏欣赏这个小鬼痛苦和怨恨的神色,可什么都没看见。
他也问过梅根恨不恨他,梅根总是尊敬地回答:
“侍从做错事情,主人应当惩罚。”
德拉克从未以主人自居,他厌恶这个逆来顺受,可怜可悲的侍从,也懒得再折磨他了,很快就把他丢到一旁,我行我素去了。
直到有一天,德拉克发现梅根的气色格外苍白虚弱,站着都仿佛用尽了全力。
即便是以前对他的鞭挞,也没让梅根面露异色。
好奇与关心之下,德拉克久违地询问这个侍从问题:
“你怎么了?”
梅根沉默良久,在多次追问下,才吐出了实情。
原来是因为德拉克魔法上的懈怠,让家长们认为是梅根办事不力——他们的目的本来就是让梅根管束住这个无拘无束的小少爷。
连这种事情都办不到,动怒的家长们重罚了梅根。
德拉克愤怒了,他大声斥责梅根为什么不告诉他,阻止他。
但梅根默默地回答道:
“因为那并非您的本愿。”
怒火在心中激荡,但德拉克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他早该明白自己所担负的责任和影响了。
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随便撒野的小孩了,现在的他是尤利乌斯家的嫡次子,他的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到他的身边人。
任性改变不了什么,只会为他人造成更多的负担。
无论他愿意与否,这都不是他所期望看到的,德拉克只能背负起自己的责任。
他学会了贵族的做法,照着家长们的意愿行事,越来越像个尤利乌斯。
德拉克·安泽菲娜消失了。
德拉克·尤利乌斯作为新一代的天才活跃在人们的视线中。
他时而愤慨,时而枯燥,但只能顺着人们的期望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