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得到什么？”
玛利亚的声音沙哑。
“[圣骸]呀……他们没告诉过你吗？”
艾诺莉，不，亚赫提姆巧笑嫣然:
“看来你一无所知呢，玛利亚。”
她的确是一无所知。
不管对谁都一样。
但她现在很疲惫，疲惫得不想去思考多余的事情。
厌恶和名为友谊的情感互相纠缠，她胃痉挛着，恶心得想吐。
黑发少女站在祭坛上，穿着血色的华裙，瞳孔里尽是疯狂的色彩。
这个色彩她见过很多次，那是狂人们不顾一切，孤注一掷的野心。
这个短暂的泡泡，终究还是碎了。
就像是退潮时留在海滩上的泡沫，在阳光下蒸发殆尽。
气球的线越飞越远，再难握住。
玛利亚低声问道:
“你找到了吗？”
“看着都没有吧……我被误导了……”
“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两人的语气平常，就像是朋友间普通的寒暄。
“怎么办呢……”
亚赫提姆苦恼地用手指抵在嘴唇上，歪头思考着，眼睛看向天花板:
“既然地下没有的话，那就只好去天上了呢。”
“如果我不让你去呢。”
玛利亚平静地说道。
“杀掉你呗。”
亚赫提姆爽快地回答道，嘴角勾起:
“玛利亚不也是如此渴求着吗？”
修女的心脏绞痛着。
“喂喂，你不会真以为我们有所谓的友谊吗？”
亚赫提姆嘲讽地大笑道。
“你觉得，像你我这样的降格者，披着人皮的怪物，会有这些情感吗？”
黑发少女暴射而出，她笑着，一拳把玛利亚打飞。
修女的身体像是布娃娃一样，软绵绵地飞出，深深地砸入墙壁。
亚赫提姆的身影如附骨之蛆般，紧追而上。
玛利亚躺在凹陷里，小腹破开一个血洞，鲜血淙淙流出。
她呼吸虚弱，头破血流。
被染红的视野里，黑发少女在身前蹲下，惊讶地捂住嘴，关切地说道:
“啊呀啊呀，怎么伤的这么重？都能看见肠子了。”
亚赫提姆嬉笑着，抓起玛利亚的银发，拎在墙壁上:
“喂喂，你怎么不还手呀？不会真的以为我们是朋友吧？”
少女再次甩飞玛利亚，左手一挥，地窖里散落的藏品中，一把银剑颤抖着悬起，刺穿了玛利亚，把她钉死在另一面墙上。
“嗯～还真是令我高兴呢。”
亚赫提姆的语气如蜜般甜腻。
“不过，你知道，为什么你会对我萌生感情吗？”
银发女孩被长剑刺穿胸膛，梳理整齐的长马尾早已解乱，垂在身侧。
黏稠的血顺着剑身滴下，手指无意识地屈伸。
“难道你不奇怪吗？本应失去感情的你，怎么会突然又有了呢？”
亚赫提姆走到玛利亚身前，温柔地撩开她脸颊边的发丝:
“因为你我属于不同的神祗，互为死敌吗……可这样的情感只有想杀掉对方的敌意和厌恶啊……”
“真正的原因，是我修改了你的情感啊……”
亚赫提姆偏偏头:
“说是修改了你的情感好像也不对……反正意思差不多就好了……我是诡计与欺诈的神哦，想要欺骗你接收到的信息，还是简简单单的。”
黑发少女脸上露出自豪的神色。
“不过我啊，差点把自己都陷进去了……”
亚赫提姆叹了口气。
“最开始，只是抱着好奇的心态接近，毕竟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同类呢。”
“然后我自己竟然都被谎言欺骗，对你有了好感……”
“有时我都分不清，我究竟是艾诺莉，还是亚赫提姆了。”
“艾诺莉这个孩子，真的很喜欢你哦……害我做出许多不理智的行为。”
黑发少女轻抚着玛利亚冰冷的脸。
“比如在你和你老师出去时，你知道是谁袭击的你们吗？没错，是我哦……我简直嫉妒疯了，打破禁忌，擅自出手了……”
“明明知道这样做也没有好处……瞧，感情使人盲目，使人软弱……”
“比如我现在，应该马上杀了你，却还在犹豫不决。”
亚赫提姆拔出银剑，修女无力地滑落。
银剑比划着，似乎在找捅穿首级的最佳角度。
“我还记得最开始见面的时候，你就穿着今天的衣服，打着黑伞……那天还下着小雨……我远远地和你对视……”
亚赫提姆也不急着下手，反而是陷入了回忆中。
“还有第一次和你吃午饭的时候……”
“考试时找你要小抄的时候……”
那些美好的点点滴滴一件一件地从她嘴里说出来。
玛利亚低低地说道:
“停下……”
亚赫提姆还在说个不停:
“还有那天给你化妆的时候……”
“停下……”
玛利亚颤抖着，曾经的回忆像是尖刀一样刨开她的心。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燃烧。
“你那次帮我一起种花的时候……”
黑发少女喋喋不休。
“停下！”
玛利亚用尽浑身的力气，低低地吼道。
亚赫提姆骤然住嘴，眼里浮现出茫然来。
她缄口不言。
良久才苦笑着开口:
“现在看来……我才是陷得最深的那一个。”
玛利亚虚弱地喘气。
亚赫提姆表情扭曲，挣扎的迷惘与暴戾的癫狂冲突着，她捂着头，跌跌撞撞地退后。
她一时欢笑，一时哭嚎。
周围的空间也随之歪曲，地面开裂，藏品嗡鸣着。
墙壁上旋出了人面般的图案，呐喊般张大嘴，皱纹蠕动着。
黑发少女像是魔鬼，撕扯着长发，脸上青筋凸起，瞳孔里的金色大涨。
她蜷缩抖动着，慢慢抬起了头。
少女呆呆地说道:
“玛丽……亚？”
熟悉的神态在脸上恢复，她伸出手，步履凌乱地上前。
然后，癫狂的笑容再次在亚赫提姆的脸上绽开，她神经质地重复道:
“玛利亚……玛利亚！”
“一起和我去到天上吧？当我的人偶，跳舞至死吧？”
“没有别人，没有别人！……你的老师也要死了……所有人都会死！”
她啃着手指甲，甚至把一节手指都血淋淋地咬了下来。
亚赫提姆衔着断裂的指节，却置若罔闻:
“那些在我耳边说话的人……那些带着面具的人……那些高高看着我的人……都会死！都会死！”
“我会成为那唯一，我会成为那至高！”
少女的金瞳里流出血泪，眼白覆盖上黑浊。
她痛苦地喊道:
“和我到天上去吧，玛利亚！”
落在一旁的银剑嗡鸣着升起，划破空气，刺向玛利亚。
但被握住了。
濒死的修女伸出了右手，牢牢握着剑身，手掌被刀锋割破，流出的却不是血，而是黑焰。
裂纹一寸一寸地蔓延，银剑破碎着落下。
玛利亚抬起了头，脸上是决然的冷意。
体内的蓝色灯火猛烈地燃烧，暖意涌向四肢。
伤口飞速愈合，力量重回到手里。
修女从残渣里站起，碎石从身上滑落。
玛利亚右手的黑烟凝聚成型，狰狞的巨镰闪烁着寒光。
她慢慢地走着，左手抚过刀刃，黑白的魔炎亦随之燃起。
亚赫提姆仓皇着后退，害怕得像是要逃避。
她突然又哈哈大笑，惊恐的表情变为了暴戾。
赤色的长剑也是从她手里凝聚成形，少女大笑着扑来，声音在高速下变化:
“来吧来吧，以鲜血取悦自我！”
“因为这便是你我唯一的归途！”
赤色与黑白在地下狂暴地对冲，化作了两道流星疾驰着碰撞。
亚赫提姆狰狞地怒吼，长剑斩出赤红的波动，玛利亚举起葬仪之刃，黑炎如巨蛇般汹涌。
红黑相间的魔力在深窖爆开，掀翻地板，白色教堂在冲击下倒塌，爆炸激烈地扫过地表，园林里的树木被高温炙烤地熊熊燃烧。
玛利亚的身影从滔天的烟雾里后跃而出，在泥地上摩擦着后退。
一道红色的人影握着长剑，同样冲破烟尘，狂笑着奔来。
刹那间，亚赫提姆已经到了玛利亚眼前，红剑带起赫赫魔力，斩向修女。
银发女孩用长镰死死地挡着，但对方力量之大，玛利亚难以抵抗。
修女把剑往上一架，借势后跳，落在燃烧着的大树上。
“玛丽亚，玛利亚……”
亚赫提姆摇摇晃晃地直起身，黑金色的瞳孔里满是癫狂:
“我们来比剑吧？”
“呐，我们来比剑吧？就像以前一样。”
玛利亚半蹲在树枝上，看着疯癫的少女，轻声说道:
“嗯，我答应你。”
“来吧来吧——我知道你不会拒绝我的！”
亚赫提姆尖叫着，猛地蹬出，长剑拦腰砍断直径数米的大树。
这颗树已经长了几百年了，在一夜之间熊熊燃烧，轰轰地倒下。
玛利亚再次跃起，空中脚步轻点，如是乘风，飘逸着退去。
在倒塌的枝叶间，还能看见抬头仰望的亚赫提姆，她脸上带着不知是谁的血，笑道:
“直到杀死对方为止！”
“玛利亚，玛利亚，谁会赢？你说谁会赢？”
“过去总是你赢！”
修女在空中跃起，调整着姿态。
草地的火光映在她的瞳孔里，一袭红衣的少女似乎也在燃烧。
“不，这次谁都不会赢……”
玛利亚低语着，掷出葬仪之刃，巨镰旋转着飞去，亚赫提姆胡乱地挥刀，赤流挡开了飞镰。
银色的女孩冲破残余的红流，长腿缠绕上黑炎，如战斧般劈下。
亚赫提姆突然送开手，任由赤剑落下。
她欣喜地像个孩子，张开双臂，无视了厉厉杀机，怀抱从天而降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