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原已经开始分不清自己是睡过去的还是昏过去的。
同时也开始分不清自己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
她觉得自己已经醒了，有人在她的耳边说对不起，说没能保护好她，还说要把她放进冰棺里，永葆容颜。
她觉得自己没醒，能看到梦境中的自己被大小姐抱上了马车，连母上大人页跟了上来，并且对车夫说目的地是首都魔术师研究院。
明明自己是睡着的，却只能听到梦境，却看得到现实。
她继续睡着，又见大小姐把她扑倒在床头，一脸柔情似水，却用冰冷的语调说：“我喜欢你。”
离原习惯性地回了一句：“可是爷不喜欢你。”
大小姐的面容变化，成了那一脸邪笑的女仆，她欢喜地笑着，说：“好啊。”
说着便掐上了她的脖子。
离原在毫无知觉中的梦里干呕，憋气，她觉得那双手当真要掐断她的脖子。
然后女仆咬上了她的手腕，以几乎要咬断了一样的气势。
手腕上居然真的感受到刺痛，她一个猛颤，醒来了。
这是她三天后的第四次睁眼。
离原侧躺在马车里，车内装饰古典奢华，一如公爵府内的风格，坐在她对面的是母上大人，手上夹着一支烟，吞云吐雾。
母上大人：“你醒啦？”
离原：“？？？？？？？”
事后烟？
还是在车上？？
嗯？？？
离原猛地起身，低下头检查自己的着装。
是她刚穿越过来时的那套着装，研究院制服，袖口两杠三颗实星，宽大的外袍把她裹得格外严实，领口也扣到了最上面的纽扣。
大小姐给她准备的巫师帽摆放在桌子上。
好吧，她脑子抽风了，居然会想到那种离谱的事情。
都怪那个叫菲伶的女仆。
马车的门被拉开，大小姐探头进来，见离原醒了，脸上惊喜万分。
“你醒了？快下来，我们到了。”
离原被大小姐牵着手下了马车。
她们的马车停在了研究院内，面前就是占了全学院百分之三十面积的魔术练习场，不仅是各课业实际应用的练习场所，也是包办各类魔术比赛的场地。
也是入学考核后两项的考试场地。
练习场边缘围了一圈看台，看起来能容纳几千人现场观看。
周围只有两三辆马车，论外表的华丽完全比不上大小姐这边。现场来参加考核的考生，或是来参观这些准新生风采的学长学姐们，大多都是骑着扫帚飞过来的。
离原下了马车之后，立刻招来两道视线，大小姐站到了她旁边，立刻用冰冷的眼神瞪了过去。
那两个考生老老实实地收回了视线。
然后便是更多的视线从四面八方聚焦过来，有来自考生的好奇目光，也有来自学长学姐们惊讶的目光。
完全拦不住。
大小姐实在是无奈，她带离原过来的时候就料想到了这种情况，可是希莱娜导师邀请了她的母上大人，所以母女俩都要到场。
总不能把离原独自留在家里，她对家里的仆人们实在不能放心。
离原马上意识到自己一身学园服，还带着袖口的标志，从一个公爵的马车上走下来是有多么显眼。
前段时间回想起的部分记忆里已经告诉过她，在这研究院中拿到毕业资格是有多困难。
它设立了九年级制的课程，却给了二十年的最大修读年限。
现在有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女孩，袖口上却是象征九年级的标志，还被个公爵小姐牵着手从马车里拉出来——
现在又被人罩进了怀里。
离原马上鼓捣起来，让大小姐不得不松开她。
离原回到马车里拿上了巫师帽，大小姐毕竟是在校外的店里买下来的，跟学院的制式帽有一定的差别。
戴好了帽子，她又看了看袖口，想施展幻术把标志隐藏起来。
可是经过这些天的睡意折磨，她已经很难凭空凝聚起像样的术力了，只好召唤出魔杖作为媒介。
魔杖出现后落在手心，不曾想她一下子没抓住，直接让其滑落了下去。
她心中一动，让魔杖在落地前消失，然后小手自然地在裙摆上擦一擦，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付绫，帮我把袖口的标志隐藏掉。”
“为什么？”大小姐问她：“那可是让你骄傲的资本啊？”
离原照着她的腰间锤了一拳，可惜力不从心，那只能算作软绵绵的毫无力量的抗议，“你想让她们一直看着我？”
大小姐明白过来，原来不是她家魔术师小姐太漂亮招人惦记，而是这着装的含义太过罕见了。
于是她拉着离原回了马车，帮她换上了学院外仿制的外袍，袖口上空无一物。
再下了车，那些惊讶的视线仍然追寻着离原，但是数量好歹没有再增加了。
身着深蓝色导师服的女人从远处疾驰而来，到练习场入口的时候带来一阵狂风。
她金发碧眼，五官有些“锐利”，不怒自威，在扫把上坐得笔直，整个人都像个教尺。
听说过她“火炎焱”这一外号的人自然知道此刻该做什么，赶紧降落在地。
人家可不会像希莱娜老师那样照顾人，等他们落地了再施放风压。
“怪了，今年不是希莱娜老师全程监考吗？怎么是沈茹老师”有学生讨论道。
“希莱娜老师有事，一会儿来，我替她主持飞行考核。”金发女人说完，一手压下，恐怖的风压像一堵坚硬的墙壁压了下来。
这力度用得，比希莱娜重太多了，完全不顾及底下的考生们。
傻傻地没降落的考生直接从扫帚上掉了下来，摔向地面，被好心的学长施术抬了一下，没让他摔成一半残。
成功净空，金发老师撤去了风压，说道：“我叫沈茹，以后只需要叫我沈老师，考生上扫帚跟着我伴飞三圈，其他人步行上看台。自己找位置坐。”
说完她扫视一圈，等考生们骑上了扫帚，便转过去催动自己的扫把飞走了。
大小姐把离原托付给母上大人，也骑上了扫帚，在人群中第一个飞上了高空，追到了沈老师的后面。
她们此行还带了小女佣过来，母上大人走在前面，小女佣便跟在离原旁边，想搀扶她走路。
离原谢绝了：“不用扶，我没那么弱鸡。”
小女佣收了手，亦步亦趋地跟着。
到了看台，她们找了个背阴和阳光直射交界的地方，母上大人坐在背阴处，让离原坐在阳光底下。
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知识，这个公爵夫人说：“晒晒太阳，补补那什么维生素。”
还把她帽子摘了。
这世界的生物技术已经开始注意到维生素一类的地方了吗？
离原心中产生了疑问，不过她马上大大咧咧地表示理解：毕竟魔术这种东西就是在研究微粒。
...
空中是十几道骑着扫帚的身影，他们在围绕练习场转圈，离原记得这只是考核步骤的第一步，下一步就是无规则路线伴飞。
谁在手忙脚乱中未能和旁人保持距离撞上了，谁就扣分。
离原看了一会儿，又抵不住睡意了。
自从那天在阳台上睡了之后，她就对睡意完全投降了，在迷迷糊糊中甚至觉得死也不是件可怕的事，最可怕的是忍着不睡的难受劲儿。
离原拽过一旁站着的小女佣，用绵软的力度拽着，一时拽不动。
“不听话让大小姐吃了你。”
“......”
小女佣乖乖坐下，离原满意地点点头，困倦地点点头，然后靠上她的肩膀就睡。
只是小女佣瘦瘦小小的，骨头有点咯人，她靠上去的时候还硬挺得非常僵硬，完全比不上大小姐怀里那份舒坦。
突然想起来大小姐在空中能看见她的行为，心底有点发虚，于是召出魔杖，又施放了那天的奇葩幻术，目标依然是大小姐。
大小姐在伴飞时不经意地一瞥：离原和她的母上大人在看台上正襟危坐，非常认真地看着她。
大小姐嘴角泛起笑意，聚精会神地跟在沈老师后面，姿态要多稳有多稳。
母上大人看了一会儿，站起身，说一声要去方便，离开了。
又过了一会儿，旁边突然凑过来一人。
一头灰白长发，墨绿色眼瞳在阳光下明亮许多，眉目含情似笑，身穿学院制服，袖口两道杠三颗实体星星，竟是与离原同一个学年，或者同样已经毕业了。
只不过，衣服好像小了一号。
她动作活泼到哪怕坐到旁边也似乎在跳脱着，而且完全不在意周围逐渐凝聚过来的目光，她冲小女仆咧嘴微笑，对迷迷糊糊中的离原说道：“璃言？你怎么在这儿？”
小女佣呆呆地，不知道该做点什么，直到离原皱起眉头往她怀里靠的更近一些，还暗戳戳地拿手指戳了她的腰，她惊叫一声：“啊......”
“嗯？璃言？”
小女佣说道：“小姐，您认错了，她的名字是离原。”
“离原？开啥玩笑啊。”灰发少女伸手拽上了离原的上臂，竟是强硬地把她拉了过来，一把搂住，“我跟璃言同期毕业的，我还能认错吗？”
离原陷入了陌生的怀里，一股甜腻的香气扑鼻而来，她皱眉，觉得这种香水味侵略性十足，沾上一秒就好像摆脱不掉。
可是她此刻已经陷入昏迷或沉睡的奇怪状态里，能感知到周围，甚至能发声，可就是动不了。
她听到小女仆“哎？”地一声，拽着她的左手没放。
离原心想：呆子，你倒是拽回去啊。
她又听到自己头顶的声音，不像刚才那样活跃，而是带着蛊惑的音调，说道：“睡吧。”
离原心想谁要在你怀里睡了？
却听得旁边细细簌簌的声音，小女佣非常自然地靠上了椅背，闭上了双眼。
离原心道不好，开始拼尽全力想要醒来，却完全使不出力气。
灰发女孩似乎察觉到她细微的抵抗了，决定给她来点挣扎的动力。
她抓住了离原的两只手腕，位置十分巧妙地和那天晚上女仆抓伤离原的位置重合了。
离原半睁了眼，眼里是无神的粉红色，她任由对方抓住手腕，一动不动。
内心深处已然陷进惊悚的深渊。
“我叫绯伶。”
灰发女孩一边说着，一边重复着那天晚上的动作，她去掉伪装之后便不再布满粗茧的双手，一点一点游移到离原的手掌心，摩挲着那熟悉的绵软触感，十指扣住。
她在离原的耳边呓语：“你眼中那个‘绯红色’的绯字，我赖以生存的‘伶人’身份的伶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