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去哪?”
“东边那个村子,先去给你找身衣服。”
“您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旅行吧。”
“那袭击了您的人是…?”
“一个辜负了我信任的家伙。”
一路上,两个人都在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玟雯很喜欢这样的氛围,因为她在直播中就已经练就了炉火纯青的聊天技巧,很容易就能把话题带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
就比如现在。
“说起来,你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生命?”魔王全然没有察觉自己落入了圈套,为了避免误会还特地补充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很好奇,能让你这么坚强的女孩放弃生命,一定是很严重的挫折吧?”
玟雯并没有回答,而是笑盈盈地问道:“您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我很坚强的呢?”
魔王干脆利落地往地上一指:“能顶着正午的太阳光脚走路,而且还面不改色的女孩,我还是第一次见。”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处典型的荒漠戈壁,周遭放眼望去除了昏黄就是暗红,半点生机都没有。
而玟雯脚下踩着的路面,也是典型的沙石材质,吸热能力极强,光是黄沙中偶尔出没的石英粒就有够危险的,万一再赶上块尖锐的小石子,刺破脚底都算是轻的,严重的话甚至会留下开放性创口,缺医少药的情况下肯定要感染留疤。
经过魔王的提醒,玟雯才发现自己居然有了这么一双“娇小但结实可靠”的脚丫。且不提这双腿不久前还毫无知觉,明明在她还能走路时,就连最低级的指压板都受不了,姐妹间玩闹时的**都能让她娇声连连,现在居然连粗糙的沙砾都不放在眼里了。
眼下的情况,正适合故作娇弱来博取同情。玟雯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方面是为了试探,另一方面也是防患于未然,她向魔王请求道:“可以麻烦您帮我做一双鞋吗?就像刚才那样,什么什么调换,然后就…”
“你把我的那点小戏法当成什么了?”魔王叹了口气,取出了刚才的金沙,“金和沙子都是几乎纯净的,所以我才能轻而易举地指定目标。而鞋子的构成最起码也得有帆布跟鞋底,哪能那么容易地做出来。”
玟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猜测道:“这么说,您是魔法师或者学者之类的吗?”
魔王顿了一下,嘴角上扬了几许,似乎很满意这个全新的身份:“对,没错,我就是个路过的学者…你坐下来,我看看怎么帮你弄双鞋。”
因为周遭实在是没什么好坐的地方,玟雯只好一手攥紧披风,另一只手按住了披风的下摆,犹犹豫豫地坐在了地上——其实就算被看见了什么她也不是很在乎,但对方貌似是很正经的男性,所以还是得尽量保持一些矜持。
魔王此时也充分发扬了绅士精神,说了看脚,就真的只看脚,双手轻轻地把住了那只玲珑的脚丫,温柔地拿捏起了尺寸。
可比起测量,他的动作更像是在把玩,一会儿捏捏圆润的脚趾,一会儿蹭蹭敏感的脚心,弄得玟雯痒痒的,又不好说出来,只能捂着嘴暗自忍耐。
“嗯,差不多就这样吧。”魔王从口袋中拿出了短匕,毫不犹豫地刺破了手指,“资源调用,构造。”
刀锋所过之处,自然留下了一道伤痕,可是涌出来的血液却没有轻易滴落,而是牢牢贴在了创口附近,凝成了一颗圆滚滚的血滴。
在魔王的操纵下,殷红的血滴缓缓翻滚起来,颜色也逐渐变得乌黑。到了最后,竟然抽出了许多的细丝,互相交织在一起,沿着玟雯的脚丫缓缓向上攀爬,并最终形成了一双厚底的袜子。
玟雯呆呆地看着眼前这无比神奇的一幕,惊讶的小嘴仿佛合不上了一样。因为担心干扰魔王发挥,所以直到一切结束,她才激动地问道:“这、这难道也是魔法吗!?”
“我倒是很想反驳你这是科学,但对于你们异方人而言,应该跟魔法也没什么区别吧。”魔王从披风上划下来几根布条,细致地为玟雯绑在了脚上,“暂时先拿这个顶替一下,等一会儿到了村子再给你找合适的。”
诚然,如此简陋的东西穿起来并不舒适,可是有了刚才的那番精彩表演,还会有人在乎鞋子(袜子?)的质量吗?
穿好了鞋,玟雯三两步就追了上去,很是兴奋地问道:“您果然是很厉害的魔法师吧!就是幻想读物里面能一人灭一国的那种,特别特别强大的魔法师!”
魔王一边微笑着缓步向前,一边细致地擦着手:“一人灭一国…异方人的想象力还真是有够丰富的。我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学者,恰巧会点小戏法罢了。”
可玟雯却并没有这么轻易地信服,进一步追问道:“能凭空变出各种东西,还能把人家从异世界召唤过来,这也算小戏法吗?”
刚有些小欢欣的魔王,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他停下脚步,眯着眼细细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少女,辩解道:“金子不过是障眼法,时间长了,自然就会——”
“也就是说,您刚刚想骗人家了?”玟雯坏笑着向前半步,像是诡计得逞的小恶魔,“我觉得您不像是那么坏的人呢。”
“……啧,”魔王摸了摸下巴,眉目间透露出些许烦闷,“你好像还挺聪明的。”
“我应该感谢您的夸奖吗?”
“对,当然要感谢了。”魔王贴心地为她紧了紧披风,动作之中透露出一股威胁,“你还应该感谢我专门用人类的身体召唤了你,而不是随便找了块石头什么的。”
玟雯眨了眨眼睛,疑惑不解地歪了下头:“所谓的‘召唤’,原来还需要准备身体吗?我还以为是凭空穿越过来的呢…”
“凭空穿越,你想的也太美了。”魔王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继续前行,刚紧好的披风又松垮了下来,“就不说灵魂适性的问题了,最起码,物质守恒跟能量守恒就看不过去,这些最基础的知识你总该知道吧?”
玟雯紧紧地跟了上去:“可是,把沙土变成金子,这不是也同样违反了物质守恒定律吗?”
“所以我才说了,那不过是一些障眼法。”魔王耸了耸肩,说了这么一圈,可算是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尽管没能探清魔王的身份,玟雯还是对他的各种信息都有了猜测。其中“卡尔”这个名字,基本已经确定是假名了,只是没必要戳穿而已。
不过既然他刚刚都明确表示了抗拒,玟雯也就没继续追问,转而回到了刚才的闲聊节奏:“那,有关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
“死了,而且死挺长时间了。”魔王显然是没什么好气,“你到现在都没回答过我的问题,现在居然还反过来问起我了?”
其实魔王也没有正面回答过有关身份的问题,不过玟雯也没太在乎,反正通过刚才的对话,已经得到了不少信息,也是时候哄哄闹别扭的小朋友了。
与魔王的刻意隐瞒不同,玟雯的身份没有丝毫的特殊,只需要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就是了。
“我生了很严重的病,而且无药可医,延续生命的治疗又很痛苦,所以才会有放弃的想法。”玟雯坦言道,“其实现在想想,我直到最后也没能下定决心,当时会做出决断,应该也只是一时冲动的结果吧。”
“没能下定决心?”魔王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慌乱,但很快就被隐藏了起来,转而念叨了起来,“呃,我记得异方人无法治愈的疾病,有HIV、HPV、TP…”
“停!不是那些听起来就很吓人的病!”玟雯厉声叫停了魔王的报菜名行为,严肃声明着自身的清白,“我是天生的!遗传的,基因方面的缺陷,绝对不是和人乱搞的结果!”
她还是第一次如此干脆地承认自身缺陷…可真是难为这孩子了。
魔王倒是完全没有在意,只是在成功扭转话题后窃喜了一下,接着问道:“治疗的过程很难受,就不能用些止疼的药物和术式吗?”
“因为要保证治疗效果,所以不能用止痛的药物。”
“仅仅是因为疼,所以就选择放弃了?”魔王不由感叹,“原来异方人也有这么脆弱的个体啊。”
“…您是在说我吗?”玟雯感觉自己好像受到了嘲讽。
“没,我很理解你会选择放弃的心理,只是对于放弃的方式不敢苟同。”魔王貌似很关切地说道,“而且你还给我展现了异方人脆弱的一面,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绝对没有要揶揄什么的意思。”
玟雯其实不明白这个“揶揄”是什么意思,但是听魔王的这番话,貌似是很满意她的回答,于是就试着问道:“您都听了我的故事,就不能讲讲自己的经历吗?”
“我的经历有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东跑西跑地做研究,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魔王依旧在顾左右而言他,“要是你非想听点什么,有兴趣听听我的研究成果吗?”
“您愿意讲,我自然愿意听。”
“那就先从当地的宗教…等等,待会儿吧。”魔王停下脚步,拽起了她的胳膊,“前面就是村子了,除了衣服以外,你应该也饿了吧?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吗?”
“肉…之类的吧。”玟雯一时间想不到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只是乖乖地跟在了魔王身后。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等、等一下!”玟雯突然站在了原地,不肯再向前半步,“我们就这么进到村子里吗?”
魔王疑惑地歪了歪头:“对啊,不然呢?不是都给你做鞋子了吗?”
玟雯紧紧攥着披风的上下,很是急切地上前两步:“这跟鞋子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可是近乎半裸的状态啊!”
说什么半裸,完全是言过其实,她现在离“一丝不挂”就只剩一件披风,万一蹭到了什么地方,或者干脆来一阵大风,等待着她的就只有社会性死亡。
魔王大概是懂了,但听他的回答,又好像完全没懂:“哦,我明白了,你是害怕让人看见吧?这个你放心,只要跟在我身边,就算你真的一丝不挂出现在他们面前也——”
“谁要一丝不挂地进去了!”
少女看似软绵绵的粉拳,却让魔王联想到了前代魔王们与勇者之间的死斗。
玟雯所看重的方面,从来都不是客观上“被人看见”,而是主观意识中“害怕被人发现的恐惧”。正是因为尚存羞耻之心,才会因时刻高悬于头顶的危机而担惊受怕。也正是因为这种贞洁与放荡并存的矛盾表现,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背德感,才会让玟雯如此青睐此类作品。
最终,在魔王的各种担保下,她只得且收起了担忧,紧紧攥着披风的上下两处,躲在魔王身后极不情愿地步入了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