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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幕: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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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终于停了,与逐渐放晴的湛蓝色天空相比,此时的大地仍是那般的凌乱,很显然洁净的雨水也未能洗去大地之上的任何污秽之物。

与震耳发聩的炮鸣声相伴的,是人的哀嚎与马的嘶鸣。

目及之处,无数失去主人的战马带着狰狞可怖的外伤,正惊慌不已地朝着四面八方,嘶声力竭地逃窜着,扬起一片有如云雾般蒙蔽视野的沙砾色烟尘,除了他们死去的主人,已经没有谁可以让这些从“战士”沦为“兽类”的牲畜们停下来。

人类或许可以基于某种缘由,明知前方是死地还勇往直前,视死如归……但一切都基于本能的牲畜显然不会,要求它们也具备勇于殉道的忠诚心未免过于苛刻。

一名满身疮痍的骑兵疾驰到埃尔文·圣·约翰尼的面前。

鲜红色的液体将他本来洁白无瑕的贯头衣和象征无上荣耀的骑士徽章染得通红,胸前金色的十字架也殷红无比。

“……报、报告!我军伤亡惨重,敌军……联邦的骑兵团很快就要突破到这里来了!请大人,快点……”

话语未毕,那人便俯身坠马,不再言语,可以看到十来把断掉的刺刀正插在他的背上,而他的爱马随紧随其后似的头吐白沫地倒在了地上不停抽搐……

神色凝重,但丝毫看不到惧色的埃尔文以凌厉的手法拔剑,右手高举长剑的他,向死去的骑兵郑重地行了一礼……他的卫队也一齐拔剑出鞘跟着敬礼……

战况的急转直下,大致是从一个小时前,一名火急火燎地跑过来的侦察骑兵呈递上来的一份侦察报告开始的。

报告的内容,无非是一直在观望着这边交战的共和国军,终于派出大股部队重返战场。

这早在埃尔文的预想之中……虽想这么说,但共和国军的行动还是比预期要早得太多,本以为他们至少应该是在这边决出胜负的前一刻,那个时候才会出手……

不过并非没有应对方案,预备的那部分兵力早就部署妥当,纵使他们想要从后方或是侧翼予以偷袭,也只能是以卵击石,利用预备队和敌军交锋的空隙,重新调整阵列和战场部署绰绰有余。

然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联邦骑兵,就像一开始就料知到这边的意图般,突然出现在那里,径直地冲向了预备队的侧翼,以惊人的攻势打了我军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明明还有着这般强大的预备队,为何会无视同伴的呻吟迟迟不动?出现在那个位置的时机也是迅速得过头,就像是对一切早有预料一样……况且倘若这样做,他们,那些卡斯特罗尔步兵不也会……)

从这个时候开始,埃尔文的心情,猛然间从对敌军的怜悯,变成了对敌军指挥官的恐惧。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以这般淡然地将上万名部下的性命,仅仅当做一次豪赌的筹码呢?

戎马一生的他见过很多品格低劣的对手,有待部下如牲畜,肆意盘剥压榨至最后一滴血的;有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不顾一切地将所有部下和本应守护的家眷全部抛在身后逃跑的;还有窃取部下的功勋据为己有并杀人灭口的……

但像这种为了达成自己的意图,宛如对士兵说“为了胜利,请你们死”,直接以部下的死亡作为胜利的前提的人渣……他是第一次见到。

如果真的存在,那绝对不是人,而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他如此确信着。

交战并未持续多久,没占到多少好处的联邦骑兵很快便选择了撤退。

现代骑兵的轻盈性得到彰显,身着重甲的教会骑士虽有着极强的突破力,能够无视敌军的刺刀勇猛地从正面撕开他们的方阵,但要追逐没有交战意愿,同是骑兵的对手,是非常力不从心的……

部署的意图遭到了打乱,其造成的影响,犹如推倒一张多米诺骨牌引发的一连串的后果般,由小化大。

一个巨大的缺口就此被展开了,突入战场的共和国军,毫不留情地予以正在混战之中的卡斯特罗尔军与救世军以痛击,作为见面礼似的,上百发榴散弹,铺天盖地地降落到了我军的头上……

毫无章法的战术,混乱无比、参差交互的阵列与防线……仿佛一场失控蔓延的大火,平等地焚烧战场上的一切生灵。

而为这疯狂的火势添上一把柴薪的,是多名传令兵忽然变成怪物,无差别地屠杀包括自己曾经的同伴在内,周围一切人类——这样的报告……各级指挥系统几乎一齐迎来瘫痪,并且,同样的怪物,也平等地出现在了共和国军的阵列……连把握全线战况都变得异常艰难。

而最终的结果……

“已是无力回天了么……”

埃尔文轻声低语,随后……

“所有人听着!不要松开你们的剑!誓死守卫圣旗!让主见证我等的虔信,正是此时此刻!《圣典·第二十三章·第十一节》!'以异端者的脏血沐浴吧,看吧,天国的降临近在眼前!'”

随着他的厉声疾呼,将原本萦绕在卫队的低落气氛,立时吹了个散,犹如对即将舍身厮杀感到兴奋似的,不少人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但是,执旗手——卫队队长,却不知为何,却突然默不作声地将旗帜从旗杆撕下,深低着头,恭敬地递到埃尔文身前,而他身旁的卫士们却全部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似在默许。

“我等将以此身……护送大人离开魔境!”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人……就算只有您也好,活着离开这里吧!”

“……你们这是想让我堕入魔道?沦为一个懦夫,一个叛徒,一个背信者?”

“……其实您也该知道吧,这次无谋的出征……本就是一个阴毒的诡计,为何偏偏是您,偏偏是我们,接到“至高神之罚”突然发出的出击指令,来到这完全陌生的异国他乡……解放被异端邪说蛊惑的联邦民众固然重要,但在那之前,还有更应达成之事……所以,算我求您了,唯独您,不该死在这种地方!”

“休要多言!”

“难道您打算任由柯勒律治、萨托基……亦或是‘十三厅‘之流,任由这些邪道继续胡作非为下去吗?!再这么下去,教廷乃至整个帝国都将在他们的误导下步入万丈深渊!”

“以‘提供支援‘为名头跟过来的那小拨帝国军现在还按兵不动就是最好的证明!”

”荣耀的帝国臣民,虔诚而无辜的羔羊,正在被那些无耻叛教者敲骨吸髓!”

“所以,算在下求您了!快走吧!”

数名部下,凑近了过来,一齐深低下头,苦苦恳求着埃尔文的应允。

“……”

对此,茫然无措的他,只能无言以对……他在意欲以身殉道的狂信,以及想要完成未竟之事的夙愿之间,痛苦挣扎。

就在此时。

“哎呀呀,还真是感人啦~~但就算这样,让安洁在前辈面前出丑的仇,也不会就这么算了哦~~”

像是年幼少女发出的,稚嫩嗓音,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

巨大的“影子”,以之前倒地不起的那位骑兵为起点似的,猛然间在众人所在的地面渲染开来,化作一个足有三米高的巨型骑士——轮廓的黑影。

“敌袭!展开‘圣盾‘!”

“啊,全知全能的主,请施以慈悲……”

一声令下,训练有素的骑士们立时分散开来,各自展开出一面泛着金色光辉的护盾,虽然他们一天只能使用三次像这种规模的“奇迹”,但这也是足以抵挡两三发魔导炮击的强大力量。

然而。

“该退场的演员还是老实接受落幕比较好哦,随便给自己加戏即使是安洁也是会生气的~~”

——扑哧!

黑色的“刺”自骑士的腹甲的部位,以惊人的速度刺出,宛如“圣盾”不存在似的,将所有骑士穿刺在了半空中,连一声呻吟都不允许似的,很快便将他们吸纳其中,融为一体……

此等骇人一幕并未持续多久,因为仅仅几秒的功夫,所有的“影子”便就此消失了,正如它们出现时那般,毫无征兆,无迹可寻,当然,也没有目击者,纵使有,也早就一并处理掉了,毕竟是此等乱战之中。

埃尔文·圣·约翰尼,戈诺尼剑友修道会圣神官,“正义之裁”骑士团大团长,救世军斯莱欧特军团指挥官,于布罗茨斯战役以身殉教,享年四十七岁。

以他的战死为导火索,一场至下而上的动乱即将在不远的未来于教廷中央席卷,但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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