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明天还是回归正篇吧,如果外传1那边审核过了,就优先把奥莉薇亚线给补了)
“在数百年前,一个真正的瓦雷斯托人的一天,是在军号、泥泞与金戈铁马中度过的,今天,一个真正的瓦雷斯托人的一天,则是在蒸馏酒、女人与澡堂中度过的。”
这句极具针砭时弊之意,明显对“荣耀的瓦雷斯托公民”大不敬的话语,据说出自某个本为贵族,却对自己的身份嗤之以鼻,信奉奥尔维克主义的诗人,他后来因为公然在帝国广场上宣扬“万民平等论”,因而被前代帝国皇帝安上“蛊惑人心”、“宣扬异端”、“误导公民”、“叛国”等罪名送上了绞刑架。
尽管这句话对于那些“品德高尚”之人稍微有失偏颇,但至少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酒与澡堂在瓦雷斯托广大地区的盛行。
在帝国境内的很多地区,酒馆与澡堂是理所当然被放在一起的东西,即使是对于民生工程通常一毛不拔、不屑一顾的枢密院,每年也会为全国各城镇公共澡堂的修建与维持颁发特别津贴,烈酒的流通与供应甚至有着与粮食同级别程度的重视——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即使是养尊处优的“公民”也不介意来一场暴动,虽说武器很有可能是澡堂活动室的球拍或球杆就是。
正因如此,梅露可才会选择在拥挤而喧闹的酒馆中享用晚餐与下榻,她现在所在的这家有着“醉汉回转亭”这种恶趣味命名的酒馆的二楼,就有很受周边好评的公共澡堂,没有什么比享用完一顿美味晚餐后再洗个热气腾腾的热水澡更畅快的了,尤其是外面还在下小雪的天气里。
很显然这个地方很不适合像她这样刚刚成年的女孩子大摇大摆地行动,于是她只能选一个偏僻的小角落,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吃东西,黑色的长袍将柔顺丝滑的灰麻色发丝与稚嫩而红润的侧脸藏了起来。
但这样的她还是明显地与四周的环境极其的不融,在同年龄中处于平均水平以下的纤细娇小的身子虽然没有酒馆的老板娘那么吸引眼球,但好这一口的男人却出乎意料的多,露骨地盯着看的无礼之辈虽然没有,但附近桌子的男人们都会好像是在看她身后的公示栏一般向这边窥视着,和男人们无视餐具用手抓起食物大块地啃食起来不同,少女进食的动作尽管有就像是刻意为之的粗犷,但灵活地使用刀叉的样子还是隐隐流露出其所受过的良好家教。
突然地,她停下用餐,就像是忽然想起一般,拿起自己两把剑的一把,将剑推出剑鞘,简单地用手帕擦拭一下闪着寒光的锋刃上的淡淡血迹后……剑鞘抛在一边,直接把剑放在桌子上伸手随时可以拿起的距离,一套动作下来流畅、利落到令人惊恐,如同警告一样的行为使得男人们收敛了许多,但仍然能感受到一些视线,来自一些脑袋迟钝,没有理解到“把你们的脑袋摘掉也如这样一般轻而易举”的乏乏之辈。
美丽的少女将那些视线无视掉,继续享用料理,以往的经验告诉她,如果继续在意起那些视线,或者说像深居闺房的大小姐一样露出刺激男人欲望的表情,只会使情况恶化。
由于出乎预期捞到了条大鱼,或者说遇到了如同吟游诗人的故事里,那条“从渔网里放出就会报恩”的金鱼一般的大人物,今晚的晚餐可以略微地丰盛一点了,配有店家特制酱料的大盘烤肉与极大地缓解了油腻感的酸菜汤是绝配,因为会在寒冷的天气里活动身子,热量的消耗量也是蛮大的,不用担心脂肪摄取过度的问题,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饮料只有掺了水的低浓度苹果酒,尽管一再地向老板娘强调自己酒量不错,但老板娘却非常生气地斥责了梅露可一顿。
女孩子在没有可靠同伴的情况下在酒馆里享用那个据说香醇而浓烈,喝一口就能让身子暖和起来,同时也会让脑袋飘飘然的伏文斯特加酒,按常理来说的确是如飞蛾扑火一般会给一些恶徒以可趁之机,梅露可擅长回击露骨、粘稠而恶心的恶意,但对于像酒馆老板娘这种多余的善意,则是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佣兵们交换着酒杯开怀畅饮,为自己今天有选择正确的雇主,在战场上收割了一个袋子都装不完的首级而欣喜不已,他们桌子的中央都排放着银币的小山,金币的数量也不少,不过梅露可的口袋里有着好几枚白金币,所以一点也不羡慕。至于在今天这一年一度的霍巴特之争中受帝国军雇佣的人,估计已经被绳子拴着前往南方异国的路上了吧,等待他们的会是作为矿山奴隶的后半生。
国际法允许佣兵们在特定环境下对自己所居住的国家刀剑相向,只要佣兵没有触犯国际法与教会禁忌,就禁止国家或教会势力秋后算账,但相对地,佣兵不在《瓦伦吉公约》的保护范围之内,一旦在战争中被俘,连交付赎金的选择都没有,会被直接地作为奴隶来处理,就这一点来看,佣兵是比征召兵与冒险者还要低贱的存在,更何况在帝国,佣兵是不需要也不被允许拥有户籍的,某种意义上连下层自由民或者奴隶都不如。
不过,对于自称“梅露可”的少女来说,有着必须成为佣兵的理由,为此,她愿意成为向往着危险而美丽的光芒,奋不顾身地飞扑过去的飞蛾……
“小妹妹,你是一个人旅行的吗?”
思绪稍微有点飘到远方的她被出乎意料的女人的声音给拉了回来,睁大了双眼,才发现酒馆的老板娘已经在她桌子的对面坐下,反射性地摸向腰间匕首的手及时地止住了。
(大意了吗?)
大概是因为没有感受到恶意的缘故吧,梅露可如此总结着。
“对不起,吓到你了吗?”
“欸……没事。请问?”
“请不用在意,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身为酒馆的主人,向客人们打听各种事情也是一大乐趣就是……不愿意回答的话也没关系。”
有如在享受什么上等的美酒一般,老板娘以慵懒的姿态,拿起自己带过来的酒杯,将冒着浓烈酒气的清澈液体一点点地啜饮着,妖艳而妩媚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听着老板娘的解释,梅露可很快就释然了,在这个时代,酒馆不仅仅是喝酒的地方,也是民间情报的汇聚地,酒馆老板向客人们打听“可能会有用的情报”,并出售给需要的人,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不过,比起这个。
(好狡猾!)
她如同雪之结晶一般澄澈、晶莹而美丽的双眸,盯着老板娘手中酒杯不放。
“这个对你还太早了啦。”
就像是拿着猫薄荷逗弄小猫一样,酒杯忽左忽右地晃悠着,梅露可的视线也随之摇曳……随后注意到自己被玩弄的事情。
“(切!)”
“呵呵~”
看着对方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梅露可突然注意到一件事情,按照以往的经验,在用餐过程中,不被粗鲁野蛮的男人打扰是不可能的,总是要在途中解决几个终究还是出手了的小混混来起杀鸡儆猴之效,而现在的自己身处前线佣兵这种暴力集团的关注焦点却到现在还没有人动手……大概有很大程度上是被眼前的这个老板娘镇住了吧,不过考虑到如今的乱世,女人若想经营酒馆,的确是非要成为这样的角色不可。
“嗯,是,一个人。”
“一个人么……真是啊,还这么年轻就……”
如同确认心中所想一般,不知为何,老板娘对自己投过来的目光温柔中带着一丝怜悯,也许是自顾自地将梅露可带入到某个悲情剧的女主角了吧……虽然如果仔细回顾起来的话也不差。
“比起那个,老板娘,我有想打听的事情……如果要去帝都的话……最快的路线是哪一条?”
因为已经结束了用餐,一边向老板娘发问,梅露可将隔在两人之间的木质空碗盘推到桌子一边,并把摆在桌子上的剑收回到了鞘中。
老板娘稍微地睁大双眼,在重新地端详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娇小的少女后,她神色凝重地回复起梅露可的问题。
“帝都……吗?虽然这样说可能有点失礼,小妹妹最好还是不要去比较好,虽说绝对是要比这种乡下地方繁华,不过……”
她停顿了一下,凑近身子,放低声音如此说道:
“那里满是披着人皮的魔物……你懂我的意思么?小妹妹。”
比起对如此纤细的少女能否忍耐从边境之地到十分遥远的帝都那段路程,老板娘更在意的是少女到了帝都后的事情。
帝国人口庞大,却有近乎一半是不被当作“人”的奴隶,其中主要包括了生而为奴隶的人,拒绝或无法服兵役的原下层自由民,被征服地区的“战利品”,以及被民众普遍认为是“诅咒之子”的孩童。
而在剩下一半的自由民中,仅占自由民十分之一的,是自称“真正的瓦雷斯托人”的“公民”,而“公民”中的大部分,都集中在了帝都比阿特丽斯·塔尔阿·尔丁顿和王政时代的帝都,今天则被当作“第二帝都”的卡塞洛斯·伊兰·维尔利亚。那是集傲慢、偏执、野蛮、荒淫、残忍、粗鄙……于一体的,类人生物所占据的都市,贵族之类阶层的也是理所当然的包含在这种生物里……不过也不是绝对。
在一些被划为名为“附属国”或“自治州”的自治区域有着虽然是贵族,但不是“公民”的例外,而“公民”内部也有“真正的帝国臣民”与“非我族类”的原下层自由民这样不可摆到明面上的划分,管理边境地区的乡下贵族亦或是军队里的部分指挥官,虽然也是“公民”,却经常会和平民们打成一片,人是多种多样的,如果简单地以阶层、派系来概括,只会显得杂乱无章。
但有一点可简而概之,帝都是“公民”的聚居地,下层自由民随意地闯入,只会成为怀有恶意之人的玩物。
“我知道……即使如此,我也要去,因为……”
梅露可望向雪花缤纷的窗外,随后缓缓说道:
“有想要见到的人。”
她以真挚的目光对着老板娘……连老板娘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泪水从自己的眼眶中渗透出来了,眼前的那双淡色的,犹如弃猫一般的双眸中却透露着不可动摇的决意,大概眼前的少女背负着比自己想象的要沉重得多的东西吧,她如此猜测。
“好吧,去帝都的路的话,毫无疑问坐魔导船是最快的吧,不过那个跟没说一样,毕竟是‘公民’才能享受的东西……”
老板娘一边说一边无视四周向这边投过来的好奇视线,起身从柜台那边拿过来一张地图,毫不在意地在还有油污的桌面上摊开。
之后,她耐心地给梅露可指了几条或是比较快捷,或是比较安全,或是两者折中的路线。
比如乘特快马车横穿正在发生叛乱的亚瑟弗伦、沙罗佩斯殖民州,再乘骑狮鹫(黑市渠道)横跨亚特鲁斯彻大山脉。
再比如乘船沿亚沙弗斯内海北上,再乘坐公共马车沿主干道向西北方向进发。
亦或是向西南方向进入赛莱斯特联邦境内,再乘坐魔导船于靠近北边的两国边境降落,由因霍尼特伦自治州入境,再略微向东。
不过,无论是哪一条,都需要花上短则数周,长则半年的时间,帝国的疆域就是如此辽阔,并且需要的盘缠也是相当惊人……虽说本就为了盘缠才到这里的梅露可的确是赚得盆满钵满。
(钱应该够用吧。)
她在心中如此嘀咕着。
“谢谢你,老板娘,这是一点心意……”
“我不差你这点钱哦,小妹妹。”
本想给老板娘几枚金币作为情报费,却被果断地推脱了……之后,她犹豫了半晌,一直注视着梅露可的老板娘张了口。
“吶,小妹妹,虽然由我这个初次见面的人来说可能很奇怪,能不能留下来呢?不要再做那种危险的工作,也不要去那种危险的地方了。虽然我不能给你优厚的薪金,不过我这里姑且还是可以照顾一个人的,管理这条街道的贵族大人,是我那个在战场上死去的丈夫的战友,所以也不会有人来找这家酒馆的麻烦……就在这里平静地生活下去吧,可以的话能成为我的家人吗?我的女儿在几年前被一个从帝都来这里游玩的贵族大人看中,所以……如果她还在的话,应该和你差不多大吧……”
“……”
“可以吗?”
“对不起……我不得不去帝都,那里有很重要的人,真的……对不起,感谢您……”
梅露可深切地感受到了老板娘的善意,原本已经如同死灰一般的心,似乎觉得痒一般隐隐悸动,而她所说出的话也是出自肺腑。
“是吗?我知道了……真的很抱歉啊,对你说了这么奇怪的话,至少,包括晚餐和住宿在内,今晚算你免费吧,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再次确认到了少女心中所寄宿着那份不可动摇的决意,老板娘也只能发自心底地表示遗憾,并放弃自己的想法。
“喂,你们几个,不准再打这孩子的主意,听到没有!”
“是!”XN
离开座位的老板娘朝着不知何时全部都把视线凑过来的佣兵大声地呵斥道,结果使得佣兵们全部站起来答复,整齐划一的动作,即使是在雇主的军官面前也不过如此。
“平静地生活吗……”
梅露可一边用餐巾擦拭粉嫩的嘴唇,双眸再次望向窗外的雪景,酒馆外那颗不知名的树上,那条快要被雪压断的枝头。
——又何尝没有想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