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锻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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锻明姓锻,锻家村的锻,锻刀的锻。

锻家村人人都会打刀,但不是人人都能打刀。锻家祖辈传下来一个规矩:锻家人不论男女,年满十八即成人,成人礼后便需出门游历,自己去寻材料,五年内,打一口自己的神刀。

打得出,须得回了村子,便是“锻刀人”;若是打不出,也得回了村子,此生便不可再锻刀,做个平凡人。

刚懂事的锻明问过父亲,为什么不论是否锻出神刀都得回村子。

“锻家人出‘锻刀人’,锻刀人锻神刀,平世间乱,定天下局,这是使命。锻家人锻出的凡刀可售卖,但手艺不可。锻家的独门手艺乃天下一绝,若是给心术不正的歹人利用了去害人,天下必将大乱,既然要平天下怎么能乱天下局呢?”锻明的父亲是这么回答道。

年纪还小的锻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未能理解也都记下了,他最崇拜父亲,又怎么会忘了父亲的告诫呢?

锻明的父亲便是村里为数不多的“锻刀人”之一,他二十三岁那年打出了那口属于自己的神刀,那是一口鲜红色的宝刀,上头时不时窜着明晃晃的火苗。这能斩出烈火的神刀一直被供在家里,锻明从小看到大。这样一个神匠父亲,他怎么会不崇拜呢?

锻明无数次地幻想过自己会打出一口什么样的神刀,或许能抽刀断水,也或许会劈出惊雷......

就这样,带着幻想,锻明在父亲的指导下开始锻刀,光阴似箭,一晃十八年。自己的成人礼才刚刚结束,锻明便已经在家里准备好了自己的行囊,准备道别父老乡亲出门游历。

出村口时,锻明的父亲追了上来,他将手里的两样东西递到了锻明手里,那是一柄套着木鞘的长刀和一个小笼包大小的小铃铛。

“这把刀是我打的,不是凡刀,救命用;这铃铛是鸣刀铃,摇响铃铛,五里内的锻家刀都会发出刀鸣,持刀者便会来寻你,也是救命用。”

锻明点了点头,谢过了父亲,然后坚定着眼神转身信步离开了村子。

他喜欢锻刀,所以,他要成为锻刀人。

今天,是锻明离家的第七天,他......快饿死了。

“咕噜噜......”锻明捂着肚子双腿着打颤朝着城外走去,听着自己的肚子不争气的叫声,不由得翻起了白眼。

三天前,他刚刚进城,见天气好,时候早,就没有直接去找家客栈歇脚,而是在城里瞎逛了起来。

从小在锻家村长大的锻明还是第一次见着这般繁华的街道——这一路人山人海,有腰别宝剑的侠客,还有身着锦衣的公子小姐,连脑袋上点了戒疤的和尚都有不少。道旁各色店面数不胜数,琳琅满目的商品和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弄得他脑袋晕乎乎的。

眼珠子车轱辘似的打转的锻明左瞧瞧右看看,在人群里窜来窜去,时不时掏出鼓囊囊的钱袋来买两件小东西,却没想到这样大手大脚、毫无防备样子招来了混在街上的扒手,一个不留神,腰上的别着的钱袋就不翼而飞了,当他注意到自己钱袋被偷了的时候,那小偷早就不见了踪影。

锻明黑着脸摸着原来放钱袋的位置,骂骂咧咧地抱着刚刚买的物件来到了当铺,他想要当掉一些没用的小物件来换点钱过日子,却不曾想自己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就只有那柄打铁的锤子和父亲给自己打的那口防身的刀。

刀是不可能卖的,锤子更卖不得......锻明找了条小巷子抱着刀坐在了地上,准备先这么将就着过一夜,盘缠第二天再想办法。

心里把那扒走钱袋的小偷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嘴巴也没有闲着,不嫌口干似的连着骂了半个来时辰不重样的,到了最后实在脑子里没得词儿了,才安静下来觉得睡了一晚不安稳的觉。

第二天清晨,公鸡都还没打鸣,锻明就伸着懒腰出了巷子,他死皮赖脸从一家包子铺讨来了两个馒头后,便开始挨个店面敲门求职,这一问就是两天。

像是老天刻意和他作对似的,这城里从东到西居然没有一家店面缺人手,不缺打铁的、不缺算账的、不缺吆喝卖家伙的、就算是扫地刷完的杂役都不要。

“这样下去迟早饿死,我得出城去,就算打不着傻狍子,啃啃野菜树根也行,总之别饿死了。”锻明下定决心,用佩刀撑起了饿的软趴趴的身子,走出了巷子朝着城外走去。

锻明摇摇晃晃像个难民一样挤在人堆里经过城门的时候,原本一脸严肃的守门士兵都忍不住指着他笑了,锻明觉得要不是他们要守门,估计得把全城的兵都叫过来看笑话才过瘾。

“哼。”锻明瞥了眼那几个互相交谈着笑得就差趴在地上捶地板的守卫,冷哼了一声,加快了步伐——大人有大量,不与你们这些杂兵计较。

锻明想要沿着路找点野菜垫垫肚子再进林子打只兔子、傻狍子饱腹,再离开这个倒霉地方,可奈何祸不单行,还没等他走出城门半里远,倒霉事又来了。

“让开!快让开!马惊了!”一个穿着朱红色齐腰襦裙的年轻姑娘正驾着马左右摇摆着不带减速地朝着自己奔来,脸上一惊一乍的,高喊着叫他让开。

要是平时,锻明肯定跟耗子似的一蹿就离开道进了旁边林子里,可奈何他已经饿了两天了,实在没剩什么力气了,奋力躲闪也没能躲得开,只来得及举起手里的刀挡住朝着自己来的蹄子就跟皮球似的滚到了一边。

“啊!完了!闯祸了!”这是锻明昏过去前最后听到的话。

2

锻明是在一张软床上醒来的,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嘶......”锻明迷迷糊糊觉得后脑勺有些疼,便习惯性地伸手摸去,不摸不要紧,这一摸,疼得他直吸凉气。

这一下虽说确实挺疼,但却顺势让睡眼惺忪的锻明清醒了过来。那淡淡的甘甜香韵伴着香烟飘过锻明鼻子前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要说起来,自己这段日子根本就没有住过旅店,为什么自己这么久才注意到。

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声后,锻明已经警惕了起来,他快速地坐起身来,眯着眼睛警惕地望了望四周——那股淡淡的甘甜香韵是自一个棕色的陶瓷品香炉散出,如云雾般缭绕在房间内;门窗都是普通人家的简单式样,但打理得相当好,一尘不染,上头的木漆打得锃亮;屋里除了锻明坐着的这张床外,还有屋子中心摆着茶壶和香炉的深色木桌、几张圆凳以及屋子另一头的一张绘着孔雀的屏风。

左右望了望后,锻明双眉深锁,虽说锻明从小在村里长大,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见得少,但是值钱的宝贝他还是认得出的,毕竟那些江湖侠客达官贵人上村里求刀的时候,带的见面礼都是难能可贵的重宝,锻明都见过,眼力见不差。

这屋子看似简单,却绝不是一般人能住得上的,光是那香炉和屏风便是常人花上十年积蓄也买不起的,更何况能让自己躺着睡,多半仅仅是客房罢,那么,这屋子的主人不是财主便是权贵。

“啧。”锻明咂了声嘴。

感觉事情变麻烦了,早点离开这儿吧。

想着,锻明伸手朝着床头摸去,却抓了个空——我的刀呢?

锻明猛地从床上弹起,像是放火拆家的强盗一样红着眼睛从东到西把屋子能翻的地方都翻得稀乱,就连刚刚还睡着的床都给他掀了个底朝天。

“这么大动静,醒了吗?”门外传来了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

锻明眼中寒光一闪,反身一个健步冲到了门口,一脚将门踹坏,冲了出去,将门口的少女按在了走廊的承重柱上。

少女被锻明推到了柱子上,脚下没有稳住,手一滑,端着的大瓷碗就飞了起来,随后顺势扣在了锻明的头上,滚热的白粥淋了他满身。

“好烫,好烫,好疼,好疼。”锻明赶忙摘掉了脑袋上扣着的“瓷帽子”,边撩起袖子擦着自己被烫的通红的面颊,边轻轻伸手揉着后脑勺的大包。

“你......没事吧。”被突然破门而出按住自己的锻明吓了一跳的少女缓过了神来,她看着狼狈不堪的锻明忍俊不禁地关心到。

“你被热粥烫一下,再用瓷碗砸一下脑袋上的包试试。”

“对......对不起。”少女想起锻明脑袋上的包还是自己弄出来的,不由羞愧地低下了头,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笑。

片刻后,锻明脑袋上的包便不怎么疼了,他擦干净了脸上的粥后,重新按住少女,咧着嘴恶狠狠地道:“不许笑,别打岔,我的刀呢?”

“你的刀......”

“呔!你这狗贼,放开我家小姐!”少女话还未曾说完,一个身着棕色劲装的男子便提剑奔来,眼神犀利,剑锋直逼锻明按着少女的那只手,势要将它斩成两段。

锻明见那人持剑要斩自己,吓得浑身一激灵,双脚一跺,便撤回了屋子里。

那男子斩了个空,动作却不曾顿下,顺势一转身,横剑挡在了自家小姐的面前。

“躲得开我的剑,倒是会几分武功。”那男子微微下蹲,摆出了一招起手式:“说,你是谁派来的。这以身撞马接近小姐的法子倒是有些想法。”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在我们那儿叫‘碰瓷’。然后我就一穷人家离家出走的小鬼,要是我背后有人至于饿两天吗。”锻明撇了撇嘴,他肚子都快饿穿了,本来就从隔壁王叔那学的功夫就只是皮毛,现在这种状态更是发挥不出平时的一半实力,只怕在这个男子面前走不过几招啊......

不行,气势不能落下。

“别扯那么多,我的刀呢,刀给我我便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锻明挺起了胸脯,手指扳得咔咔响,仿佛占优势的是自己似的。

“嘴倒是硬,你宝贝那刀,待我抓着你后,便当着你的面折了,然后再抓着你问个明白。”说完,男子吸了一口气,就要出手。

“等一下!剑下留人!”锻明赶忙叫住了挽了几个剑花,即将杀来的男子:“你刚刚说什么?”

“我要抓住你问个明白。”

“前面那句。”

“当着你的面折了。”

“当真要折了?”锻明弓起了腰,压低了音量,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极了深怕买家反悔的抠门掌柜。

“当真。”男子的话斩钉截铁。

“那便快拿来折了,折了我好赶路。”锻明听到肯定的回答,松了口气,竟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拿不回来就折了喽,总比流出去来得好,大不了之后自己找机会弄一把刀,虽说比不上现在这把,但是防身应该还是够了。

看到面前刚刚还与自己剑拔弩张的锻明听见自己说要折了他刀后,居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等他拿来折掉,顿时就给气乐了。

“你这厮怎么回事,到底是爱惜那刀还是厌恶那刀?”

“少废话,要么把刀给我,要么现在折了,我好赶路。”

就在两人僵持着的时候,方才被锻明按在柱子上的少女突然提起裙摆一溜烟跑得没了影,没多会儿又抱着一把套着木头刀鞘的长刀啪嗒啪嗒地跑了回来,边跑边喊:“刀来了!”

锻明二人听见“刀来了”四个字,两对眼睛顿时齐刷刷地望向了跑来的少女,少女见二人望来,不由一分神,一脚踩在了自己的裙摆上,身体前倾摔了个狗啃屎,怀里抱着的刀也顺势飞了出去,“扑通”一声,跌进了院子的井里头去了。

3.

“这面好吃!”锻明盘坐在地上,手里端着一个小盆似的瓷碗,狼吞虎咽地吃着里头的素面。

“素面而已,有这么好吃吗?”一个穿着朱红色齐腰襦裙的少女蹲坐在旁边,双手托着腮,看着正满脸享受地吃着面的锻明,纳闷着嘟囔道。

“如果你饿上两天就知道这种感觉了。”锻明边吃边说话却一点汤汁都没有溅出来,手里也没停下来,刚吃了一口,马上又捞起一大筷子面往嘴里送,活像饿死鬼投胎。

这个少女叫璇子琪,便是撞倒锻明,后来又被锻明按在了柱子上的女孩,而今误会已经解开了,便不用再弄得剑拔弩张了。

这璇子琪身着丝绸,满屋子名贵字画,这大院子也只她一人所有,未曾有什么父母来管束她,锻明知这活泼好动的大小姐身份不凡,请教其身份,都含含糊糊地敷衍了过去。

实在揪不过刨根问底的锻明,璇子琪只得去做了碗面,终于堵住了他的嘴。

“那刀很重要吗?”等锻明把碗吃得像是刷过一般干净之后,璇子琪开口问道。

“重要,也不重要。”锻明舔了舔嘴唇,放下了碗:“对我不重要,你是好人,对你不重要,但是对歹人重要,‘不好’的重要。”

“唔......”璇子琪歪着头想了想,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那口井,刚刚和锻明大打出手的男子此刻正在里头捞那把刀。

“抱歉了,你们好心收留昏迷的我还管饭,我却把这屋子弄成这般模样,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会去寻一门差事弄些银两偿还的。”锻明施了一礼,回头看去,刚刚自己睡的屋子里,香炉和屏风都已经被弄得变了形,弄成这副模样,只怕是修不好了。

见锻明施礼,璇子琪赶忙摇手:“不必如此,本就是我偷偷骑马撞晕了你,而后又见你的刀颇为不凡好奇私自拿了查看,我错在先,理应我道歉才是。”

“这样吧。抵消了!怎么样。”

“不行,我刚刚差点误会了好人伤了你,良心过不去,屋里头的东西给我弄坏了,我得还清。”锻明摇了摇头,拒绝了璇子琪的提议。

“唔......那我帮你寻一门差事吧,你不是说要赶路吗,早点做工,早些还钱。”少女摸了摸下巴,竖起了食指说道。

锻明转溜了一圈眼珠子,也不矫情,点了点头:“甚好。”

“那你会啥本事啊,说出来我好给你寻差事。”璇子琪想起了锻明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刀,以及方才那股气势,觉得他多半是江湖闻名的少侠。

“本事......我会锻刀。”锻明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算得上本事的果然还是只有锻刀。

“少侠还会锻刀?”

“少侠当不得,我那功夫只是和隔壁叔学的皮毛,就防身还成,但锻刀我可是学的硬本事。”说着,锻明骄傲地抬起来脑袋,恨不得用鼻孔看人。

见锻明这副模样,璇子琪不由地笑了起来,就在这时,一个滴着水的人影从井中一跃而出,像只猫似的灵巧地落在了璇子琪的面前。

“小姐,刀捞上来了。”

锻明见那人手里的长刀,眼前一亮,拿起来检查了一番,宝贝地收起后点了点头,抱拳向他道谢。

“公子无需多礼,方才误会一场,在下手重失礼了,还请公子见谅。”男子未受锻明的谢,反而向他施了一礼。

“方才我心急寻刀差点伤了你家小姐,是我不对。”锻明赶快扶起施礼的男子:“还未请教少侠名字呢,我叫锻明。”

“原来是锻明锻公子,久仰大名,在下是小姐的贴身护卫,姓董名钰。”

“得了吧,别久仰大名了,我不过就一乡野村夫,武功没你高,才学也比不上你。”锻明摆了摆手,随即又笑了起来:“多多指教。”

董钰也笑了,抱拳道:“多多指教。”

4

锻明找到了一份工作,他成了城里的刀匠。

每次会想起自己的工作,锻明就会不由感叹璇子琪厉害,先前自己来寻这家店做工,老板说不缺人手,好说歹说都不要他,谁曾想璇子琪带着他来,老板想都没想便应了下来。

此后,锻明又多次询问璇子琪身份,她只说街坊以为她与府尹有关,便对她敬重有加,其他便不再透露了。

问不出名堂,锻明索性就不问了,老老实实开始了自己每日的锻刀日常。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锻明便在城里打出了名气,全城的人都知道了这里有一个锻刀厉害的刀匠,找他锻刀的人也越来越多,锻明的钱袋子也原来越满。

只可惜,这些钱似乎还不够还璇子琪家里那些个宝贝的零头。其实锻明在看到账目的时候就后悔了,现在他更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

为了还债,也为了提高自己的锻造技术,锻明接下来的半年手都没有停过,索性这样的日子并不乏味,因为璇子琪总会用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来寻锻明玩。碰到锻明休息时锻明便会陪她一同出门耍一会儿;碰到他锻刀时,璇子琪也不闹,就在满脸好奇地旁边看,也不嫌锻造室里头热。

一家的大小姐整天无所事事到处瞎逛,居然在铁匠铺陪一男子打铁,家里竟还无人反对,这事说出去谁信啊。

锻明更加怀疑璇子琪的身份了,但是她还是一直打着马虎眼,锻明怎么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至于董钰。锻明很少直接看到董钰在璇子琪旁边,但是他知道,他肯定一直在哪偷偷守着自家的小姐,所以他总会悄悄地到处找这个武艺高超的护卫,若是寻到了,夜里他便会带着酒去璇府寻他喝上两杯。

今天,他又找到了董钰,不过,这次他不是伪装成什么人或者躲着哪里守护璇子琪,他受伤了,倒在铁匠铺后头的石墩子上,右手小臂骨折了,胸口有一处剑伤,一旁的剑也裂了。

看到这一幕锻明赶忙叫上璇子琪,快马加鞭地把董钰送到了城西头的郎中家,待郎中给他处理好了伤口,接上了骨头后,董钰醒来了。

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嘴里就只有了小姐。

把自家小姐从头到脚检查了个边后,董钰突然面色变得煞白,猛地坐了起来,不顾右臂骨折,一把推开了床前坐着的自家小姐,焦急地催促道:“小姐,小心身后,躲开!”

他的眸子里,一抹银光,越来越近......

5

打了热水回来的锻明,一推门就撞见了破窗而入的刺客,他手里明晃晃的短剑直插向董钰的心窝。

锻明一惊,果断将那热水盆往身旁一扔,一个健步冲到了刺客的跟前,顺势拔刀一劈,刀芒一闪,那歹人连同手里的短剑都被斩成了两段,鲜血飞溅。

喘着粗气的锻明满脸血污,但那把杀人饮血的长刀刀面依旧银亮如镜。

“哐啷。”锻明的刀掉在了地上,这是他第一次杀人,那颤抖的手此刻连握住刀柄的力量都没有了。

锻明呆滞地摸了摸自己的面颊,看着自己手上沾上的还温热着的鲜红色的血液,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呕吐了起来。

“锻明!”见锻明倒下了,璇子琪赶忙小跑着过来,也不顾锻明身上的血污,伸手扶住了他。璇子琪虽然也面色苍白,但是比起锻明好上了不知几倍。

她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事情了吧,锻明想着,又忍不住吐了起来。

“小姐,您得离开这儿了。”董钰站起身来,拿起床边的衣服,披在自己的身上,透过衣裳的缝隙,胸口渐渐被渗出的血液染红的布条依稀可见。

“他们动手了,光天化日之下两次行凶,只怕府伊也靠不住。需得回京才行,京城外有人接应,能保小姐安危。”

“可你伤势如此......”

“卑职贱命一条,且有伤在身,带上路也只是累赘,便留在此地断后罢,小姐您请速速启程。”董钰单膝跪在地上,眼神坚定地请命道。

“不可,我岂能......”

“小姐三思!”董钰打断了璇子琪的话,这次,他拜倒在了地上,额头紧紧贴在地面:“若是小姐还是不同意,我便在此地自刎,以免拖累小姐。”

“你!你......”璇子琪指着董钰,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后,一甩袖子,转过了身去,道:“你要当烈士,我便让你当,希望你能拖久一些,过些日子我会派人来收回你的尸首,带回京城,厚葬。”

锻明看不到璇子琪的脸,但他知道,她一定在哭。

“喏!”董钰抬头看着璇子琪欣慰地笑了,随后深深地拜倒在了地上,长久不起。

“我有一个法子,两个人都不用死,也能平安到达京城。”这时,面色苍白的锻明突然依着床站了起来。

他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个小铃铛,轻轻一摇,随后又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这是锻家的鸣刀铃。救命用的。”锻明擦去了额头上的冷汗,冲着两人笑了。

锻明的命是命,他们的也是。

6

“天黑了还得送货啊。”

“对啊,连南山的掌门明天要打架,我得给他连夜送刀过去。”锻明应了一声,用力拉扯缰绳,将马车停在了城门口。

“武林高手的事怎能叫打架,那叫比武。”举着长枪的卫兵走了过来,笑道。

“嘁,还不是打架。”锻明嘟囔了一声,跳下了马车:“兄弟快些例行公事吧。”

“锻师傅明事理。”卫兵抱了抱拳,爬上了马车,开始检查锻明的货物。

马车里除了两个大箱子,就只有一些锻明的衣物和少量盘缠,卫兵打开两个箱子,里头有一把朴刀和一口九环刀,都是削铁如泥的宝刀。

“好了。”卫兵小心翼翼地关上两个箱子,跳下马车走到了锻明的面前:“段师傅可以是上路了。”

这时,卫兵脸上亲切的表情突然消失得一干二净,将手伸向了腰间的佩剑。

“是啊,辛苦了,你也可以上路了。”锻明看到拔剑的卫兵,咧开嘴笑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根长针飞来,狠狠地扎在了卫兵的脖子上。中针的卫兵应声倒地,口吐白沫,渐渐没了呼吸。

“多谢相助。”锻明向着飞针飞来处抱拳道。

“不必谢,锻家为我铸刀,我保锻家人安全,谁也不欠谁,快些赶路吧,这一路不得安宁。”

“好。”锻明赶忙反身跳上了马车,拽动缰绳绕到一旁的小道离开了这里。

卫兵知道我和那两人有关,便要杀我,果然如他们所料,府伊已经靠不住了,得快些赶往京城。

“驾!”锻明低喝一声,驾着马车消失在了夜幕中。

没等锻明驶出几里,一行人又遭遇了埋伏,树叶沙沙响动,两个身着黑衣的蒙面人从林子的树梢上跳下来,举着的短刀短剑朝着锻明狠狠扎去。

锻明驾着车,腾不出手去拔刀自卫,见两人袭来,面色一白,准备硬接一击先将马车停下再拔刀反击。

就在锻明咬牙勒紧缰绳之时,两道锐芒自林子另一头飞出,刺在两个袭向锻明的刺客身上,将那两人打落在地上。

“不要停,继续驾车!”一个腰别长刀,头戴着斗笠的男子落在马车上冲着锻明道。

听声音,这人便是方才扔飞针救下锻明的侠客。

“是!”锻明没有墨迹,应了一声便一拍马屁股,再次驾着马车飞奔了起来,这两人如此简单便解决了,多半也只是被派来试探我们的人,真正的杀招只怕还在后头,快马加鞭赶往京城还需两日,这马撑不了那么久,换马之时,只怕便是杀局。

这一路,锻明除了驾马,还摇了一路的鸣刀铃,只可惜持着锻家刀的人实在太少,锻明手都要摇脱臼了还没找着一个新的帮手,倒是那些个刺客隔一会儿便要来场刺杀,消耗着两人的精力。

最终,还是那马匹先锻明一步累到站不稳脚,在离京城十来里路外的河边累倒了,锻明驾的马车自然也翻了,与此同时,埋伏在附近的一伙刺客也露出了身形,一个个像是捕猎的猎豹拔出武器便朝着刚刚从翻倒的马车下爬出来的锻明二人冲去。

援助锻明的男子确实武功高强,可奈何他和锻明疲惫不堪,且锻明武功不过是一些皮毛,渐渐还是败下阵来,两人也都不同程度的负伤了。

不能再躲了——被打得节节败退的锻明这么想着,与面前猛攻着的刺客硬拼一击后,撤退一步大声喊道:“董钰,出来杀人,璇子琪快跑!”

锻明话音未落,一声巨响从他们身后的马车里传了出来,只见一名裹着血布的男子提着朴刀冲了出来,像是逮兔子的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进了一个刺客的怀中,刀刃穿体而出,将那刺客刺杀了。

董钰一脚把那刺客踹开,拔出朴刀退回到了锻明的旁边,满是血丝的眼睛狠狠地瞪着面前的敌人。

与此同时,一个撕开了裙摆的女子从车厢的窗子跃出,使着吃奶的劲朝着河奔去。

这两人,一直躲在那放刀的木箱的夹层里,这既是对二人的保护,也是一张底牌。

那些刺客见目标逃走,立马便从怀里掏出了各种暗器,撒豆子似的朝着女子丢去。

“小姐!”董钰见刺客掏暗器,马上便闪身过去想要全部挡下了。他快速挥舞着手里的刀,一件件暗器被击落,可最终还是没能被全部挡下,几枚暗器狠狠地扎在了董钰的身上,有一柄小刀甚至钻进了他那只是简单处理的剑伤里。

本来被勉强压下的伤势一瞬间爆发了,董钰哇的一声吐了一大口血,身子变得摇摇晃晃难以站稳。

见董钰状态不佳,两名刺客没有放过机会,一跺脚便冲向了董钰,手里的短刀带着锋芒便要斩下他的头颅。

受了伤的董钰反应不及,只得伸手挡去——被砍断手总比砍断头要好。

锻明和斗笠男子看到这般景象都欲动身去帮忙,可奈何被另外的刺客缠住,只能瞪大眼珠子干看着董钰遇袭。

就在锻明恨得银牙咬断之时,一支箭矢带着破风之声飞来,一瞬间便贯穿了冲向董钰的那两个刺客,将他们一起钉在了一旁的地上。

不一会儿,一个手持弓弩扛着镖旗的男子便带着一队人马冲了出来,杀向了刺客,把锻明一行人护在了身后。

镖局的人......应该是接应的人吧。锻明看着那些刺客被打得屁滚尿流,长出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提起的气一松,锻明便感觉到腹部传来一阵剧痛,低头一看,自己的右腹不知什么时候被扎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不知道是因为伤势,还是因为这一路逃亡实在太累,锻明只觉自己的眼皮变得越来越重,最后终于支撑不住昏倒了过去。

7

锻明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京城中一家医馆里头了,先前他用鸣刀铃唤来的那个帮手在简单的治疗后就独自离开了,毕竟武功高超的他本就没有受太重的伤,只是,临走前在郎中那给锻明留了张纸条。

锻明从郎中那拿来纸条,纸条上那人说接了这等危险活,日后锻明成了锻刀人要免费为他锻把刀。

锻明笑了,锻刀就锻刀吧,等我成了锻刀人再说。

醒来后,锻明一直未见璇子琪等两人来探望自己,隔了几天,待自己能够下床后,锻明便寻到了当时救下自己的那家镖局。

镖局的镖头不愿透露璇子琪在哪,只是说她身份不凡,锻明日后只怕是没法与之相见了,再就是作为帮助其逃跑的报酬,璇子琪答应给锻明寻门差事,再给他几百两银子。

几日后,果不其然,镖头便带着锻明来到了一间刀铺,还带来了八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只不过锻明没有收下,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是钱。

原本准备忘记璇子琪,专心在刀铺锻刀的锻明怎么也没想到,短短数日后,便又见到了那两个人——

锻明,被皇帝召进了宫。

进了宫后,皇帝并没有立刻召见他,而是将他安排住在了一个名为“匠人居”的院子里,听带路的宫女说,这院子里头除了锻明,还有不少身怀异术的匠人,只是这些匠人要么事务繁忙,要么脾气古怪,锻明未曾瞧见过他们一回。

住进“匠人居”不久,锻明便又见到了璇子琪和董钰。

走入“匠人居”的璇子琪头戴金步摇,身着一袭朱红色金鸢纹宫装,好不华贵,董钰则一身侍卫打扮,右手搭着腰间的剑柄,一言不发地站在璇子琪的身边。

“参见公主。”锻明拍了拍衣服下摆,单膝跪地向璇子琪行礼道。

“锻神匠免礼,进屋里说。”说罢,璇子琪便带着董钰先一步进了锻明的居所,锻明随后跟上,关上了房门。

“听锻神匠的称呼,想必锻神匠也知道了本宫的身份。”璇子琪坐在了客厅的檀木椅子上道。

“臣听宫女们说的。”

“本宫原名祁紫萱,是个不受宠的公主,因顶撞父皇被罚才去了那座城里,谁料那处府伊乃是反贼,多亏了锻神匠相救,本宫才保住性命。而今,反贼已被诛杀,不日,父皇便会召见神匠,封赏与你。”

“臣明白。”

“既然话传到了,本宫便离开了,神匠重伤未愈,还请保重身子。”说罢,祁紫萱站起身来,优雅地从锻明的身旁走过,偷偷将一张纸塞到了锻明的手里。

收到纸条的锻明挑了挑眉毛,深深地看了眼祁紫萱和董钰,拱了拱手,恭恭敬敬地将两人请出了匠人居。

左右瞧了瞧,确认无人监视自己后,锻明躲回了卧室的床上,打开了祁紫萱塞给他的那张纸。

父皇不知从何听到了你的事情,便要召你进宫,必定是有所图谋,你需有所防备,看后焚之——纸上是这么写道。

又细看了几遍纸上的内容,锻明把它折了起来,走进伙房,点燃灶台扔了进去。

他皱了皱眉头,边准备做饭,边思索了起来:

皇帝将我安排在匠人居,可我这锻刀手艺虽说不错,却难以称得上什么神匠,只怕皇帝是知道了锻家的事情,这次召见我,只怕有两个目的,一是想要我那把刀,其次,便是与锻家有关的了。不得不防啊。

锻明的眉头越皱越紧......

6

那天,锻明遇见了一个小太监,他挡在“匠人居”的门口,见到锻明后,眼珠子就亮了起来。

小太监小跑着到了锻明面前:“段神匠,皇上有请。”

锻明摸了摸腰间的刀,点了点头,应了一声,跟着小太监在宫中绕了几圈,来到了后花园。

锻明走了十几步,看见一树桂花旁石桌旁坐着一位衣冠华美的男子,正闭着眼品着茶。

想必这便是天子了罢——锻明想着,单膝跪地,低头道:“微臣参见陛下。”

“神匠有礼了,平身平身。”那男子听锻明的声音,笑着站起了身,看起来心情大好。

“谢陛下。”锻明谢过皇帝后,便站起了身来,藏在袖子里的左手握紧了一柄打铁的小锤子。

“早就听闻神匠有一神兵,削铁如泥,不知,可否给朕看看?”皇帝的视线移向了锻明的腰间。

“陛下只是借去看看?”

“你说呢?”皇帝笑眯眯地看着锻明,看得锻明背脊有些发凉。

“若是臣不愿呢?”锻明扬起了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皇帝,想要增强自己的气势。

“那只能杀头了啊。”皇帝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锻明知道,这是在威胁自己。

“皇上不会杀臣头的,皇上想要臣的刀,若是皇上要杀臣,臣便会把刀折了,另外,皇上想知道这把刀是谁打的,杀了我,皇上就不知道了。”

“你倒是聪明。”皇帝一甩袖子,重新坐回了石凳子上,又往茶杯里倒了一杯茶。

“不过,我既不会给皇上刀,也不会告诉皇上锻这刀的人是谁。”说罢,锻明将腰间的长刀拔出,插在地上,左手从袖子里伸出,狠狠砸在刀刃上,将刀刃砸的缺一块少一块,最后又一锤子将那宝刀折成了两段:“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哈哈哈!”见锻明将自己的那把刀亲手砸坏,皇帝先是一愣,随后大笑着站了起来:“朕国库神兵无数,不差这一把;这把刀是谁打的,朕也知道,整个天下都是朕的,朕怎会不知道锻家?”

“朕要的是,你为朕锻刀。需要的东西,今日便会送去匠人居。”

“陛下这是要以我为人质,还是要以我为诱饵?”锻明皱起了眉头,皇帝想以自己为人质,引锻家人来救自己,还是要传出话去说自己要为皇帝做事,让锻家人来杀自己,他猜不出来,但是都不是好事。

皇帝没有理会锻明,只是又喝了一口茶,然后说道:“我听闻神匠与朕的公主有交情,确有此事?”

听到这句话,锻明的额头上留下了一滴冷汗,皇帝这是要用祁紫萱来威胁自己,在祁紫萱的姓名和可能会行动的锻家面前,自己必须选出一个。

“陛下何必明知顾问呢?”

“还是和聪明人说话舒服,来人,锻神匠累了,送客。”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后花园外便走进了两个侍卫,将锻明给请回了“匠人居”。

当晚,锻刀要用的工具便送到了锻明的屋子里。

7

锻明被软禁在了“匠人居”。

他悄悄将鸣刀铃和一封信交给董钰,让其出宫摇铃找到了一位持锻家刀的侠客,让他将自己的消息传给锻家。

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如何,这一切都还算顺利。真实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锻明也可以暂时安心入局了,打刀保住祁紫萱的同时,不断锻炼着自己的锻刀技术,希望能够早日锻造出神刀,借此从宫中逃出去。

锻明被软禁的这段时间,祁紫萱总是来寻他耍,也不知这是皇帝最后的仁慈,还是他的又一个阴谋,锻明分不清,只能任由日子这么过去。

原以为平静日子还能够再拖上一段时间的锻明,怎么也没有想到,不到两个月,锻家村的位置就被皇帝给知晓了。

祁紫萱告诉锻明,他找的那个持锻家刀的侠客虽然东躲西藏带着朝廷的追兵绕弯子,但与此同时,皇帝派人在锻明最开始出现的地方散布了“锻家人为皇帝锻刀提高兵力”的消息,真消息未到,假消息散布,一部分年轻气盛锻家人没坐得住,便想要找到锻明问个明白,而无一例外,他们都被朝廷的人给抓住了,在残忍刑罚的逼供下,有几个锻家人没扛得住,说出了一些讯息,朝廷将这些散乱的讯息整合在一起,再加上从“匠人居”里一些匠人那威逼利诱来的和四处打探到的消息,最终找到了锻家村的所在地。

深知事态不妙的锻明和祁紫萱想尽各种办法制造各种麻烦想要拖延时间,给锻家村创造机会,效果倒是显著,皇帝忙于外政和宫内事务,腾不出精力对锻家村下手,祁紫萱的眼线传来消息说皇帝的人仅仅是在试探,想要购买神刀,但锻家村的硬骨头们说什么也不答应。

就在锻明和祁紫萱以为拖不在,皇帝要向锻家村动手时,皇帝做出了一个两人意想不到的决定——和亲。

短短一日,宫中的所有人都知道最不受宠的祁紫萱公主要嫁到东夷去和亲了。京城全城张灯结彩,举国欢庆,好在皇帝忙于和亲,没有对锻家下手,锻明也不需要在祁紫萱的婚前制造一些没必要的麻烦。

纵使锻明百般不舍,他也无法阻止这一场婚礼,这关乎到两国人民,他不能干预,只能专心锻出一把漂亮的鸢纹短刀赠予祁紫萱做了礼物。

不久后,祁紫萱出嫁,几十辆马车的车队从皇宫出发,一路向东,去往了东夷。

此后,锻明再也没有见到过祁紫萱,也再也没有听到过锻家村的消息。

祁紫萱离去,锻家村消息全无,锻明也停止了锻刀,不知为何,皇帝没有对锻明做什么,任由着锻明游手好闲,当然,锻明不是单纯的闲着,他一直在暗中寻找着董钰,只可惜,怎么也找不到。

就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半年,直到锻明听见了宫女们私下的对话。

“知道吗?皇上得了好些神兵利器,其中有一把宝刀可以斩出炽热的火焰呢。”

“我听说是从一个奇人的村子里弄来的,他们弄这些神兵用来谋反呢,被皇上逮着了,为了不给皇上夺了兵器去,把那些有着神力的神兵都折了,唯独这把喷火的刀被救了下来,嘿嘿,他们不知道现在军库正在修复那些利器呢,修好了也不会差。”

谋反?锻家的使命是平世间乱,定天下局,又怎会造反引得天下大乱呢?嘿嘿,当真是明君。

锻明弄了几斤酒,喝完了回家就把那些锻刀的工具和炉子都砸了个稀烂。在他看来,所谓的神匠,都是笑话,锻家的使命,也不过是个笑话。

第二天酒醒了的锻明决定偷偷夜里溜去国库把那斩出火焰的神刀毁掉,那是他父亲的刀,便要由他来毁掉。待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开始做准备的时候,皇帝做了一件事打消了他的念头。

侍卫董钰玩忽职守,致皇宫失窃,被打入了死牢。

皇帝派人来给锻明又送了一个炉子和一套锻刀的工具,并让随身的太监带话,说锻明如果为其锻刀,便不杀董钰。

被逼无奈的锻明为了友人的性命,只能咬着牙为皇帝锻刀,这一锻,就是两年,期间,锻明见过很多次董钰,董钰在牢内日渐消瘦,听着锻明编出来的祁紫萱的故事,才堪堪挺到如今。

锻明原以为皇帝只是想要用这些刀来摆着国库里宣扬国威,顶多在是巩固统治,却没有想到他居然用锻家村弄回来的刀和锻明锻的刀装备军队,亲自带兵向着东夷发起了侵略。

平世间乱的锻家刀居然被用来侵略打仗!那一天,锻明疯了,他大笑着流着泪赤脚在宫中跑着,直到被侍卫按住送回匠人居,他都在高喊着“锻家就是个笑话,我就是个笑话。”

此后,锻明再也没有出过匠人居的大门......

数月后,东夷不敌神兵装备的皇帝军队,战败了,现在,整个天下都姓祁了。

嫁去东夷的祁紫萱公主也死于了战乱,消息传来的次日,牢中的董钰咬舌自尽了,把自己关在匠人居数月的锻明也走出了大门,他订了口棺材,安葬了董钰,然后又回到了匠人居。

锻明命人买了些锻刀的用具和炉子送到匠人居,他要重新开始锻刀,要用自己的血和董钰的血锻出那把自己的神刀。

他要让天下再乱一回。

8

一周后的夜里,锻明走出了匠人居,在宫里绕了两圈,走进了太子府,一个时辰后才从那离开。

次日,锻明换上了一身新衣裳,带上了一柄木鞘长刀求见皇帝。

皇帝许了,于是锻明第一次踏入了大殿中,皇帝坐在龙椅上,把玩着锻家的那把神刀。

看到这一幕,锻明微微一笑,走上前去:“微臣有一宝贝想要献给皇上,以庆皇上战胜东夷。”

“爱卿有心了,王大人,呈上来吧。”皇帝漫不经心道。

“唉?”锻明挑了挑眉毛:“那可不行。”

话音未落,锻明便拔出了木鞘中的那柄长刀,银芒一闪,斩在了走到他跟前的王大人身上,可奇怪的是,王大人身上没有一点伤痕,甚至连衣物都未曾被砍坏。

“大人们不比惊慌,陛下,我这异术,可斩断人的病痛,这便是我要赠予陛下的礼物,我来替陛下斩去身上的顽疾。”锻明见侍卫们向自己冲来,赶忙将刀插回刀鞘,拱手道。

“哦?当真?”皇帝似乎来了兴致,拦下了侍卫,撑着脑袋道。

“当真。”锻明笑了笑,走向了一旁的一个武将:“安将军身上定有陈年旧伤,便让下官来为您斩断吧。”说着,锻明一刀斩在了安将军的身上。

被锻明一刀斩在身上的安将军顿时眼睛一亮,冲着锻明拱手道:“锻大人当真是奇人,这一斩居然斩去了我身上箭伤的痛楚,佩服,佩服。”

“当真神奇。来,爱卿砍我一刀。”见自己两名臣子得了好处,皇帝不听他人劝阻,让锻明砍了自己一刀。

被砍了后,皇帝果然觉得无比舒坦,高兴的封了锻明的赏。锻明也高兴的接过了打赏,退出了大殿。

当日夜里,太子造访了匠人居。

“先生,马车已经备好了,董钰的棺材也已经装在了上头。”太子坐在锻明身旁对锻明道。

“殿下,今夜皇帝便会死,我已经斩断了他的灵魂和躯体,失去痛感便是灵魂剥离的最初反应,明日,您便是皇上。”

听锻明这么说,太子顿时乐开了花:“多谢先生。”

“殿下,您忘了个条件,那神刀你得给我,我要把它砸了,不要给我假的,我看得出。”锻明抿了口茶:“我能杀陛下,也能杀你。”

听见锻明的条件,太子先是一愣,片刻后咬着牙答应了,他一口喝干了杯里的茶,随后回到了太子殿。

次日,皇帝驾崩,太子登基,整个京城都在为先皇哀悼,都在对新的皇帝高呼着陛下万岁,除了一个人——

锻明在太子登基后便收到了太子送来的神刀,确认无误后,他拔出了木鞘里的那口神刀,那是他自己的神刀,用自己的血和董钰的血铸成的神刀,可以斩断他人灵魂的神刀。

锻明高高的举起了自己的那柄神刀,狠狠斩在了他父亲的那柄刀上,两柄刀应声而断,从神刀化作了废铁。

锻明还不满意,他烧起了锻刀的炉子,将那两柄刀扔进了里头,直到它们都化成了铁水,锻明才满意地离开。

他离开了皇宫,找到了太子为他准备的马车,回到了和董钰祁紫萱相遇的那座城市,他将董钰安葬在郊外,刻了块上好的墓碑,也为祁紫萱建了座衣冠冢,然后给自己建了间小屋,开了片荒地种起了庄稼。

锻明没有再回锻家村,锻家村已经没了,锻家已经没了,神刀也已经没有了,锻刀人,此后也不会再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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