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兽万岁！”
“圣教万岁！”
里安利斯双手杵在围栏上，向下望过去。
下方几十米远的地面上，无数人在向这边招手欢呼，乌黑的人海一眼望不到尽头，数量肯定超过数万。
虽然里安利斯是统治天空城邦的“九人”之一，是在全大陆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但他知道这些人并不是冲着自己欢呼，而是他脚下的某个东西。
“神兽大人！”
“蓝鲸大人！”
里安利斯正站在一座全长七百公里，宽度接近两百公里的巨大身躯上，被称作神兽的蓝鲸的身躯。
蓝鲸是数千年前出现，将灭世的魔龙吞噬的神兽。
但如果仅仅是将毁灭世界的魔龙吞噬，也不足以让人们称其为神兽，受到这样热烈虔诚的崇拜是因为——
蓝鲸为人类带来了魔法。
蓝鲸吐出的气息中，蕴含着被称为魔力的东西，它在天空来回游动，将含有魔力的气息撒遍整个大陆。
人类受到蓝鲸的恩惠而能够使用魔力，并发明了名为魔法的力量。
魔法增强了身体的能力，让人们能够对抗恶劣的环境与凶恶的魔兽。魔法使得创造和生产能力极速增长，让人们过上了富足的生活，人口也迅速膨胀。
人类获得魔法之后，就像雏鸟变成雄鹰，从此开创了长达千年的繁盛时代。
这些全都是因为一切魔法的源初——蓝鲸，也被称作源初的蓝鲸。
因此，所有人都对蓝鲸怀着莫大的感恩与信仰，在它降落时出现这样万人空巷的景象也完全不稀奇。
蓝鲸几千年以来就在整片大陆上空周游，但它每年都会在人类聚集的几座大都市旁降落一段时间。随着人口的急剧增长，蓝鲸降落的地点也逐渐增加到十几个。
里安利斯看向远处，在人群的最远处是繁荣的都市，而在都市的中央是一座高大宏伟的城堡。
尖尖的顶端说明了那不是座普通的城堡，而是作为天空圣教中枢的大圣堂。
蓝鲸这次降落的地点是大陆中央的天空教国。
在蓝鲸身体下方，它巨大而平坦的身躯距离地面仅剩十几米，但这十几米的距离也格外漫长。蓝鲸对人们的呼唤恍若未觉般仍不急不慢地缓缓下降，过了一会儿才终于贴在了地面上。
蓝鲸在浮游时，改变高度的过程都十分缓慢而温柔，就算登上它那广阔的背部，也几乎感受不到高度的变化。
商人很快就发现，如果能利用蓝鲸的飞行周期进行贸易，将会获得巨大的优势。
千年以来，在商人们的努力下，蓝鲸广阔而平坦的背上有一座巨大的都市拔地而起，那就是名为天空城邦的都市。
倡导自由贸易，靠着蓝鲸的力量环游大陆，聚集世界各地的商品与人脉，天空城邦在千年以来已经发展成了全大陆最繁华的都市。
天空城邦世代由大商人管理，其最高权利则是九位大商人，被称作“九人”。
里安利斯正是“九人”之一。
蓝鲸已经成功降落，它身体这一侧巨大的鳍缓缓落下。覆盖着皮肉的部分是和它身体一样的淡蓝色，而薄膜部分则是纯白。
虽说是薄膜，却有着超过一米的厚度，韧性也非常好，不管多少人站上去都没有问题。
腹鳍就这样降到地面上，成为人们往来地面与蓝鲸背部的通行桥。在里安利斯看不到的地方，另一侧的腹鳍，还有尾部的尾鳍也都会放下来，以供人们通行。
原本蓝鲸的鳍在放下后，立刻就会有无数人往来而变得车水马龙，但这次却没有。
庞大的人群让出了一条通路，一队穿着光鲜的圣骑士正缓缓走来。
“该走了。”
里安利斯念叨着，快步从观景台离开，朝蓝鲸的鳍走去，身旁的侍从们纷纷跟随着他的脚步。
途中，里安利斯突然停住脚步，全身趴在地上。
对于他奇异的举动，侍从们似乎见怪不怪，默默地停住脚步等待着。
这个温暖……
里安利斯并不是趴在地上，而是趴在蓝鲸那苍蓝色的皮肤上。
从蓝鲸身上感受到的这股温度，能让里安利斯感到安心。
待到紧张的情绪被排解一空，里安利斯站起身，继续向前走去。最终，站在蓝鲸那宽大腹鳍的尽头，里安利斯朝地面望过去。
圣骑士的队列总算到达鳍的跟前，话虽如此，里安利斯与他们仍有数百米的距离，蓝鲸的鳍就是如此巨大。
圣骑士的队列中缓缓走出一人，踏上了蓝鲸的鳍。
那人身穿绘有金色纹路的白色长袍，头戴黑底金花的高帽，身旁跟随着两位打扮与他相似但华丽程度低一些的人，那是两位神官。
神官，在蓝鲸的恩惠下习得神圣魔法之人，他们能够治疗重病，治愈重伤，是将来自蓝鲸和天空圣教的祝福撒播在全世界的虔信者。
而在那两人中间则是天空圣教的顶点——教皇——邦迪尔克·韦拉诺斯。
里安利斯见到教皇从鳍的另一端缓缓走来，他也踏上了鳍，从这一端朝教皇走过去。
这将会是永载史册的场景，里安利斯为了这一刻作了数十年的准备，在鳍对面的那位教皇也是如此。
里安利斯与教皇达成的是——源初的蓝鲸背上的土地归属于天空圣教。
这曾是一项无比艰巨的目标，不说世代统治天空城邦的其他大商人家族，就连教会内部对此也意见分裂。
曾经白白占有蓝鲸背上土地的大商人自然不会放手自己的利益，而教会内部也有许多神官认为蓝鲸背上的土地不应该归任何人或组织拥有，当然，其中也有一些是与大商人勾结的结果。
但是，这一切阻碍都被里安利斯与教皇一一摆平。
里安利斯自身曾遭受无数次暗杀，却都逃过一劫，不仅如此，他还将不服从的商人与贵族们清理干净。
不仅躲过了多到数不清的暗杀，却还能把数量惊人的敌人全部清理，里安利斯的这一点让“九人”中其他人无比畏惧，同时他从教会取得承诺，教会的势力也将会成为“九人”的力量，在威逼利诱下“九人”议会只得通过这次土地交接。
而教皇则是与里安利斯同谋暗杀了曾极力反对的天空圣教圣骑士团团长，不仅清除了阻碍，还让一度接近独立的圣骑士团大换血，彻底成为教会忠诚的武器。
一旦教会成功移址天空城邦，其势力便能靠着蓝鲸的移动而更加方便地渗透整个大陆，将异教彻底挤出势力范围，而“九人”也能靠着教会吸引更多经济，还能受到教会力量的保护，代价仅仅是交付土地租金。
正在缓缓走向彼此的两人，在这几十年来排除了无数阻碍，最终获得了成功，今天就是宣告这场胜利的时刻。
望着越来越近的教皇，里安利斯向来沉闷的面容也变得难以维持，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他将与教会携手，共同利用源初的蓝鲸，成为这片大陆的主宰。
“教皇陛下。”
两人终于在蓝鲸巨大的腹鳍中央相遇，里安利斯对教皇单膝下跪行礼。
“里安利斯，虔诚的卫教者。”
教皇抓着里安利斯的手，放在唇边轻吻。
随即，教皇从神官手中接过一根白色的权杖，一边念着祷词，一边用权杖在里安利斯的肩头轻点。
待到受封结束，教皇将权杖递给里安利斯，一位神官为他披上白袍。
跪地的里安利斯站起来时，已经成为了枢机主教。
在数万人的见证下，里安利斯受封成为了枢机主教。
终于……
听着响彻世界的掌声，里安利斯感到一阵眩晕。
我的宿愿……
他的视线有些湿润，与教皇并肩而站，朝着人海挥手。
终于……
这时，教皇做出手势，示意所有人安静。喧嚣的世界瞬间变得寂静了。
接下来将要宣布教会对源初蓝鲸的所有权，包括里安利斯在内，无数人屏息等待着。
教皇的手指在空中轻轻划动，一幅金色纹路出现在他面前，那是魔法阵，魔法发动时的标志。
施加过增强声音的魔法后，教皇开口了，但是——
“咿呀呀呀！”
不知哪里传来的惊叫声打破了寂静，所有人都看向声音的方向。
一位女性全身颤抖，惊慌失措地坐在地上，她颤抖着的手指，指向上方的某处。
顺着她的手望去，那是源初的蓝鲸宽广的侧腹。而在那望不到边际的苍蓝色皮肤上，有着一大块灰。
奇怪，那是……
里安利斯一时没有理解那是什么，但很快他就发现，那块不祥的灰色正在扩大。
“那是？”
显然，教皇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在这时，惊叫声又从各处传来。
顺着那些人的目光，里安利斯转过身看过去。
在巨大的蓝色背景之上，数个不和谐的灰色正不断扩大，仿佛滴落在美丽画卷上的泥水，向四处晕开。
“怎么会……发生了什么……”
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里安利斯不管教皇，一个人朝蓝鲸的身体飞奔。
噗噗噗——
靴子用力踏在蓝鲸的白色腹鳍上，发出富有弹性的声音。但很快，里安利斯感觉自己脚下的弹性渐渐消失，最终变得坚硬。
“不要……不要……”
哒哒哒——
皮靴踏出清脆的声响。
这声音太奇怪了吧，明明是蓝鲸的鳍，为什么要发出石头一样的声音。
“不要……不要……”
人群中传来的惊叫声此起彼伏，与里安利斯喘息的呻吟一同，很快就变成仿佛地狱奏鸣一般的绝望和声，压在他的胸口。
里安利斯不敢去看发出坚硬声响的脚底，但视线中那苍蓝色的身躯却正被灰色飞速蚕食。
“不要！”
里安利斯嘶吼着，终于跑到了蓝鲸的背上，整个人趴在地上。
“哈——哈——”
里安利斯喘息着，身体与坚硬地面碰撞得生疼，却没有传来那曾经无比熟悉的令他安心的温热。
身体各处传来毫无生机的冰冷，将里安利斯的心冻结。
那个倾注了他一生心血的蓝色神兽，填满他一生梦想的天空之城，彻底变成了灰色的石块。
在数万人绝望的哭喊中，源初的蓝鲸停止了长达几千年的浮游，化为了一座坚硬冰冷的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