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忐忑不安地坐下,又接过布鲁递来的温水,但只是端着不敢喝:“原来还有这种事?……幼时的事情夕记不清了,但还是多谢奈特的关照……”
“哎呀——”奈特忍俊不禁,“问候而已,别紧张嘛。”
夕哪能不紧张?现在是个人都在传奈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可怖,如今自己就坐在她面前,压力不可谓不大:“是、奈特,夕此番前来……”
没等她说完,奈特就抢答道:“是为了求见你父亲是吧?刚才我都听见了。我就直说了吧,不行。”
“这、这是为何?”夕大急,眼眶都委屈得泛红。
“别哭啊……”奈特叹了口气,偏过头去不忍心看,“你父亲他犯了杀人的罪,所以我把他关进地牢,就是为了惩罚他的。如果要是放你进去见他,让他在监狱里也能和亲人相聚,那还算得上是惩罚吗?”
“你倒是挺会说的。”奈特对夕的伶俐颇感意外,但并没有因此动摇,“那难道我应该直接把他处死?总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干脆不追究了吧?犯下如此大罪,必须要付出代价的。你也要明白,不是我非要惩罚无辜的你,你父亲的所作所为才是导致你痛苦的根本原因。如果你还是听不懂的话就算了,总之我是不会让你去探望周一的,就这样吧。”
说罢,奈特转向布鲁:“送她出去。”
布鲁应诺,上前来扶夕。后者正被奈特说得恍惚,也没有反抗就被布鲁带了出去。
奈特原以为这事到此为止了,没想到次日女孩又来登门。
“奈特,我给你带了一点礼物,请让我进去吧!”这次天刚亮夕就来到殿外敲门,身后放着许多器皿,手里还抱着两只花瓶,颇有一种不放她进去就不走的气势。
奈特和布鲁都拿她没辙,只好又把她放了进来。不像昨日,这次夕进来只字不提探监的事情,只是到处摆放自己带来的瓶瓶罐罐,很快就让殿内看起来不再空旷。
如此刻意的讨好,自然让奈特忍不住皱眉:“夕,就算你送来再多礼物我也不会允许你去见你父亲的。我劝你还是赶紧把东西收好带走,我不需要这些。”
夕闻言动作一滞,但还是强打笑容道:“奈特别这么说……就算你不允许,东西也收着就好。”
奈特摇了摇头:“布鲁,送客。”
于是夕又被赶出了奈特殿。
等布鲁回来之后,奈特又指着夕送来的陶器命令道:“把这些都搬出去,放到街上,谁喜欢就直接拿走。”
“啊?”布鲁一愣,摩挲摩挲脸颊,道,“既然她都那么说了,要不就留着呗?还挺好看的,之前我就觉得你这屋子里蛮空的。”
奈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我让你搬你就搬。”
“好吧好吧……”布鲁没有办法,只能听令。不过他也留了个心眼,没给直接扔到街上,毕竟夕刚被撵出去不久,要是转头就看见自己把她带来的礼物扔了,那多不好意思?所以暂且都搬去了自己住的偏殿,寻思等什么时候奈特气消了再拿出来摆上。
结果第三天夕又来了,这次倒是没带礼物,而是一进门便拜倒央求道:“奈特,请你允许我也和布鲁一样,留在奈特殿里吧。”
这搞得又是哪出?奈特无奈扶额:“怎么?你觉得留在这里天天磨我,我就会让你探监不成?”
夕依旧长拜不起:“不敢再想探望的事情……实在是我身为罪人之女,在族中已经没有容身之地了,所以才来求奈特收留。”
奈特眉毛一挑:“有这种事?我就在这里,谁敢在我眼皮底下排挤族人?”
“大家嘴上不说,但都会这么想的。”夕憋不住抽泣出声道,“请奈特允许我在殿里小住一段时间,避过风头我就搬走,绝不食言。”
“……如果我说不的话,你明天还会过来吧?”自打穿越之后第一次……不,第二次碰上这么粘人的牛皮糖,奈特实在是有点拿她没辙,“那行吧。布鲁,你去找个房间让她住下。平时替我看好,绝对不能让她溜进地牢。”
布鲁耸耸肩膀:“知道了。”
夕也重重叩首:“谢过奈特……”
奈特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别磕了,脑袋不疼吗?在我这里不需要这么做作,我不喜欢这些。以后住在这里也要记住,我这儿没其他规矩,就是要安静,在我忙正事得时候别来打扰我。这几天你一直打断我的工作,已经让我很生气了,要不是看你长得可爱……哎呀,去去去,别来烦我了!”
“是。”夕赶紧跟随布鲁退下。
就这样,她如愿在奈特殿内安置了下来,住所就在布鲁隔壁。随后的一段时间,夕就像她承诺的一样,再也没有提及探望父亲的事情,只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奈特和布鲁两人的言行,并谨记在心。
这期间她发现,奈特的确如老一辈族人们说的一样,是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经常在书案前一坐就是一整晚,金光熠熠的眸子似乎在夜里也能视物,所以殿内才不设烛台。
然后也是因为奈特天天不知道都在琢磨些什么的缘故,奈特殿内的日常工作都是由布鲁来代劳的。每日清晨他都会准时醒来,先清扫一遍庭院和中堂,然后再帮奈特收拾一下帛书等杂物,最后去后屋生火做饭——他自己吃的和给夕的,还有一份会被端走,但夕从没看到送去了哪里。
当她问起此事,布鲁也不避讳,直言道:“是给你父亲送去了。虹又不需要吃东西。”
“那……奈特为何不自己去送呢?”夕追问,当然这个问题好像有点白痴。
布鲁看弱智似的瞥了她一眼:“虹是什么身份?干嘛要亲自给囚犯送餐?再说,你父亲杀了武甲,虹到现在还恨着他呢,巴不得他立刻原地暴毙,根本就不想再和他见面。”
“这……这样……”夕尴尬一笑,随即又抓住布鲁的袖子,红着眼眶恳求道,“既然如此,你肯定可以绕过奈特进入地牢吧?能不能请你通融通融……带我进去见一见父亲?我保证不待太久,说几句话就走!”
果然还是来了。
布鲁叹了口气:“不是、你为何觉得我有可能答应你这个请求?你我非亲非故,我怎会冒着惹虹不快的风险做这种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这次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以后你也不要再提。”
“是……”夕低下头,眼中噙满不甘。
之后夕消停了一阵,继续默默旁观,又收获了一些新的情报,譬如说奈特虽然宅,不过偶尔还是会出门的,一般都是赤目或敌罴带来了什么消息,她便抛下手头的工作匆匆离去,没有个几天不会回殿。而布鲁平时经常出去城里闲逛,一旦奈特外出就会回来替她坐镇。
除此之外,由于布鲁求爱从来不顾场合的原因,他对奈特的爱而不得也被夕所察觉。少女略一思索,一个大胆的计策遂在心中浮现。
某日赤目敌罴又一次联袂造访,布鲁将二人迎入内院,这次夕故意凑上来旁听,奈特也不介意,开门见山地问二老道:“这次是什么情况?”
敌罴闻言,赶忙从怀里掏出帛书,在奈特案上摊开,原来是周围方圆千里的地图;赤目则指向地图上一处,对奈特说道:“奈特,斥候在此处找到了一个部落,大概二百来人,语言略通,态度也不错。”
奈特听了,脸色顿时变得不错:“那太好了。我得亲自去看一看,能不能把他们吸纳进来。”
赤目忽然欲言又止,还是敌罴蹙了蹙眉,替他开口:“奈特,城郊的荒地不多了,再吸纳更多野人的话,哪有土地给他们安家啊?”
“哦?这样啊……”奈特眼珠一转,“没事,我早有预案。之前那个谁治水的时候不是开了条泄沟吗?沟渠两岸的土地有活水滋润,已经可以辟为良田了。我准备让你们二人其中之一招募志愿者,去那边建立一座新城,你们有没有人毛遂自荐啊?”
赤目和敌罴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毛遂自荐是什么意思,但听起来倒是个很让人激动的机会。建立一座新城……奈特应该还是要留守旧城的吧?那岂不是说新城城主将可以脱离奈特的阴影,真正掌握城邦实权了?
想通这点后,两人都开始踊跃争先。奈特没有立即作出决定,而是想要先去野人部落考察一番,并嘱咐布鲁自己会等几天再回来。
对此,布鲁早已习以为常,并没有想太多。然而当次日清晨他照例起来打扫大殿的时候,却赫然发现奈特仍然坐在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