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羞耻到了极点本能地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完全没有考虑到去哪的菲娅娜如小兔子一般逃出了坐下吃甜点的那家店。
虽说菲娅娜那纤弱到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的小身板确实如小兔子般娇小可爱,但脚程却远远比不上兔子,不如说兔子是比苍巨狼、三目熊、独角兽之类的大型肉食魔物更加难以捕捉的猎物,后者看到人类就会扑过来,省去了追捕它们的工夫,但想要完美地猎捕一只兔子就不是那么容易了,需要许多准备,谨慎而耗时的隐蔽与等待、可靠的陷阱、足够的饵料与出色的弓技,缺一不可。
幸运的是,菲娅娜并不是兔子,或者说,即使是兔子也是一只跑不快的兔子吧,因此,刚出店没两步便被我伸出双臂牢牢抓住了,实在是万幸呢。
柔软与弹性兼具的感触与满溢鼻腔的香甜气息让意识有过一瞬间的恍惚,回过神来之时,在我怀中挣扎着的小兔子似乎终于平静了下来,是因为跑累了有些气喘的缘故吗?原本洁白似雪的肌肤红扑扑的,可爱的长耳朵也是一抖一抖的。
“呜嗯……”
“所以说不要突然就乱跑啊,这样做很容易让自己陷入危险的,之前在那个村子的时候也是,菲娅娜你差不多也该改改这个毛病了吧。”
“%¥#%¥%……(精灵语)放、快点放开!”
“不会放的!回答呢?在得到回答前不会放的!”
“知、知道了,以后,不会,乱跑了!艾斯特个笨蛋!很,很多人类,在、在看呢……”
菲娅娜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细如蚊鸣,好像很难为情似的将头埋在我的胸口。
不知不觉中,周围貌似聚集起了一圈人,一副饶有兴趣地围观着这边的样子。
“太棒了!金与银,可爱的少女们热情地将彼此相拥,何等天国之景啊……赚到了!”
“而且还是人类与精灵的跨种族之……”
“妈妈,妈妈,那里的姐姐们为什么抱在一起啊?”
“嘘,小孩子不要看!”
呃,情况有些不妙呢,且不说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搞得我脸上也有点热起来的感觉,如果因为引起骚动而被职员赶出去就麻烦了,于是我只能一边喊着“借过!”一边拉着还处于红透了脸的宕机状态的精灵急速逃离现场。
摆脱好事的人群之后,接下来要去的是位于顶层的一家店子。
【科尔切斯特·求道者精品店】
挂着这个招牌的店子位于顶层的深处。
按照这栋建筑物的布局,能够进入顶层的店子中贩卖的商品,基本上都相当的昂贵,说的不客气一点就是和贫穷的佣兵啊,普通市民啊扯不上关系,更多面向尊贵的魔术士学者、富商、贵族这类人的店子。
眼前的这家店子也是如此。
光是店面的外观——豪华却又不失内涵的装潢、高雅而精致的格调,一眼望进去与其说是商店,更像是一处供人休息用的会所……这些都述说着它的不同寻常,但或许这在菲娅娜眼中和下面那些将商品摆得到处都是,批发销售廉价魔导书、可疑的炼金术用触媒的店子,应该没什么区别吧,因为有“陌生的人类”的关系,她一如既往地驻足不前。
“这里是?”
“出售魔术士用品的一家店哦,因为价值高昂又真假难辨,市面上的魔术士用品造假的很多,但这家是著名的帝国南部商会联盟——科尔切斯特联合商会在联邦开的一家店子,质量啊,信用啊,姑且还是有保证,至少可以买到物有所值的东西。”
只是光顾那个家伙——莎夏布丽娜·达芙·克里斯蒂娜·科尔切斯特的店,给她送钱啥的让人有些不爽就是了。
“不用了,为我,买这种东西……而且,人类这边的魔道具,不都是很贵的吗?”
“不,考虑到你的安全问题,可靠的武器是必须得有的,毕竟总会有我不在你身边的状况,就像之前在那个村子时候一样……嘛,不用担心,之前的那个泡菜委托,公会给了双倍的钱,虽然不敢买什么高档货,但中低档的应该还是可以的。”
“不是,这个问题!艾斯特还是这样大手大脚的话……”
为什么,我非要被几天前还在问“人类所说‘钱’是干什么的?”这种幼儿问题的精灵教训不可呢?!
拉着似乎还想说什么的菲娅娜的手,在年轻女店员的欢迎下,我们走进了店子。
出现在店里的女店员们,无一例外都是相当美丽的女孩,而且看起来都属于文静聪颖、善解人意的类型,她们身穿接近于女仆服饰,但又在细节上有些不同,以黑白色为基调的制服,这种制服与之前其他店子看到的有着明显不同,高级的布料、精致的裁剪做工与简约、不同寻常的设计,有种低调而奢华的感觉,更加为这家店的增添了加分点,衬托出这家店的高级感。
明明本人应该不在这个国家,但这里的风格却和她本人的作风一模一样,总是喜欢在细节上追求精致感,真是让人有点怀念……
“……艾斯特,在笑?是有什么好事么?”
“不,没有啦。”
不知为何,菲娅娜一副相当严肃的表情抬头看向我,红宝石般澄澈却又深邃的双眸,就像是要看透我的内心般死死地盯着我的脸看了过来,虽然不是很懂,让人稍微地有些不自在,不得不把脸别开,却又引得她“呜嗯!”地鼓起脸颊。
菲娅娜是属于不喜欢朋友和他人亲近的类型,而且在察言观色方面也是相当敏锐,稍微的,有些不妙……
“大小姐,请问今天来是想要些什么呢?”
所幸的是,店员小姐的问候声为我解了围。干得好!
“想为菲娅娜……我的精·灵·朋·友,买点魔术士常用的装备,性价比不错的那种。”
为了防止店员小姐误会,我特别强调了“精灵朋友”这几个字作为预防针,这样对方也就不会出现礼节方面的冒犯了吧。
店员小姐看了看身边的菲娅娜,褐色的双眸中情不自禁流露出惊讶、羡慕的神色,即便如此,她那标准却又并不僵硬的营业笑容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好的,我知道了,两位大小姐这边请。”
店子比想象得要大很多,跟着店员小姐穿过店子深处,众多门中的一扇,再通过一道狭长的走廊,途中还看着她解锁了两道上了魔术锁,需要身份认证的坚固大门……最终到达的是一个格外宽广的商品陈列室……夸张过头这点,也的确是莎夏的风格。
陈列室里,法杖、魔术士用长袍、魔导书、触媒、魔晶石、魔道具,甚至还有小型的,关着使魔用魔物的笼子……凡是魔术士可能用到的一切,在这里一应俱全,并且不是杂乱地随意摆放在角落里,而是依据类别与用途,十分有秩序与仪式感地各自放在铺垫了蓝色天鹅绒的玻璃柜子中,并且全部都没有标明价格,与其说是商店,更给人一种在浏览博物馆的感觉。
还真是多呢……反而有些难办。
“菲娅娜,有什么想要的吗?”
“就算这么说……嗯……”
大概是被眼前众多的商品吓到了,睁大双眼的精灵也是为难地摇了摇头,但随后却又像开始物色起来了一样,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起柜子里的东西,视线所在的方向,大概是存放法杖的区域。
忽地,她眼睛一亮,就像是在一堆陌生、未知的物件里终于看到熟悉的东西似的,纤长白嫩的手指指向了柜子中的一根看起来颇为朴素的法杖。
和其他法杖不同,既没有魔晶石与铭文的装饰,也没有感受到特别的玛娜的流动,如果不是摆在这里,大概就跟大街上出售给腿脚不方便的老人家的拐棍没有太大区别……因为无法拒绝,所以至少想尽可能地买便宜货吗?真的是……
“给你说过不要客……”
“哎呀,大小姐真的好眼光,虽然本店的商品无一不有着以‘精品’自居的资格,但这根法杖即便是在为数众多的商品中也是相当独特、优秀、只有内行的人才能看出蹊跷的珍藏呢!”
“咦?!”x2
因为各种意味的出乎意料,我和菲娅娜的惊叹声重叠在了一起。
而店员小姐,就仿佛遇上了难得一见的“懂货的人”一样,原本看起来应该很文静的她,忽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打开柜子取出那根拐……法杖,脸色潮红、喘着粗气,详细地介绍起这根法杖的来历。
“这根法杖的主要原材料——上等的福伦尔特雅斯灵木,大约是五十年前,一支联邦的探险队抱着必死的决心向着‘魔之森’深处进发最终带回来的战利品,当时为这次探险活动出资的是以‘探险家侯爵’闻名的萨菲利亚侯爵大人,只是……”
之后,店员小姐大概花了十分钟的时间,讲述一个让人感慨万千,但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个时候讲的故事,歌颂了人类为了探索未知的世界而不畏牺牲、义无反顾地向着绝地进发,在历经种种艰难险阻最终遗憾地铩羽而归,但也为人类认知与探索“魔之森”立下了里程碑式成就的故事……
“而且,这根法杖的无论是魔导延迟性,还是元素……”
接着又花了五分钟讲述了这根法杖的性能,总结起来就是,不仅很适合拿来做法杖,而且经久耐用,因为什么元素的适性都十分卓越,因此充满了各种可能性……
“艾斯特。”
就当店员小姐还在自顾自地介绍起法杖的加工又是出自何等名匠之手时,菲娅娜似乎很困恼似的拉了拉我的手。
“什么?”
娇小的精灵微微抬起头,以一副虽然不舍,但终究还是下定决心的表情望向我。
“对不起,没想到会,这样……明明以前在家经常看到这种……所以,还是算了吧。”
原来如此,这是……菲娅娜家乡的东西吗?因为熟悉、有亲切感,再加上自认为既然自己经常看到所以应该不是什么昂贵东西,所以才选这个吗?
原来如此,是现如今已经不存在的,菲娅娜家乡的东西吗?
原来如此,菲娅娜想要这个吗?已经不复存在的,故乡的东西,而且是第一次向我要求什么东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个买了!”
“艾斯特!”
“多谢惠顾!”
截然不同的回应进入耳中,但是我意已决,已无需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