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伊零带人赶到时现场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破旧的屋外，小小的一具尸体上蒙着一层白布，斑驳的血迹点点渗出。
“确认此人……真是子曦了吗……”洛伊零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确认无疑……”一旁的洛安府尹跪在雨里将头磕在地上。
“朕必须要亲自看看！”洛伊零虽然如此说，身体却一动不动。
“陛下，您……还是不要看好一些……”府尹颤抖更加严重。
虽然晨王的相貌还能被识别出，可是尸体死相凄惨，那毕竟是个小孩子，到底是多大的血海深仇才能让人对他下此狠手？
听到这里，跟随洛伊零而来的一众朝廷命官大臣恭敬低垂的头颅之下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
洛伊零沉默了一下，盯着白布：
“朕不信！千怀，你去替朕看一下。”
在外人面前，柳千怀应了一声，肃穆地走到尸体面前，颤抖着掀起上边盖着的布，看了一眼又撂下，皱紧眉头，眼泪含在框中走回了洛伊零身边。
“陛下……您要保重龙体。”
洛伊零的身体明显晃了一下，接着咬紧了下唇，两行泪水了无声息却又滚滚而出，周围在雨里的侍卫随从也都跟着跪倒，神情肃穆一言不发，而洛子曦的直属侍卫更是控制不住，直接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洛子曦对她很好，说句冒犯的话，长久以来晨王在她心里一直都仿若一个没长大的弟弟，他总会提很多任性的要求，可是心性不坏，不会责罚下人；他看似四处横行张扬跋扈，却从来不会真的命令手下去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
和这样一个人朝夕相处，心里怎么可能会不产生感情？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她不顾君臣上下，在当朝皇帝面前，嘴里含混不清说着，悲伤着，自责着，可是这些声音都被雨滴落地的声音轻轻盖过。
不知道多久过去，直到小雨停下，府尹都跪得膝盖直疼浑身颤抖，洛伊零才用不大的声音说：
“给朕查！给朕查出来到底是谁谋害朕的亲弟弟！”
她的声音好像掩藏着怒涛的大海，将无边的愤怒隐藏于不大的声音之下，风平时浪静，可一旦风起，海上涌起不大的波涛在抵达岸边时都能顷刻之间摧毁一切。
“臣……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洛安府尹偷偷调整了一下跪姿，又结结巴巴地开口。
可是她瞻前顾后，有人却已然全无顾忌。
“禀圣上！”
在悲伤之中压抑了太久情绪的侍卫终于爆发，她的头狠狠叩在地上，力气大到额头皮肤出血，喊声更是响彻旷野。
“奴臣看护不力，才让晨王惨遭毒手，可是臣见到了！晨王殿下离开之前，用特殊暗号传唤殿下离开的，正是您的前任圣婿，越狱罪人程志！”
不敢多言的官员们面面相觑，都因为此人竟敢直言触碰天子逆鳞而阵阵心慌，但这名侍卫说的，却也正是她们心中所想。
洛安府尹想要禀报的也正是此事。
洛安都城内，朝廷眼线无数，何况此事影响重大，从尸体被发现到洛伊零知晓的时间内，她早就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力量，公家的私家的，玩了命似的拿出职场生涯的全部效率来查明案情。
在屋内，洛子曦的尸体旁，就有用血迹写的“杀人者程志，下一个就是你洛伊零”的谋反宣言，很像他的说话风格。
而城内，曾经在晨王马车所在地附近活动的许多人也都有见到晨王跟随一个浑身置于黑衣黑纱的男人走进小巷，其中甚至有两个人偶然看到了那个男人的面貌，据他们所言，和通缉令上所画的男子样貌甚是相似。
一股杀气从洛伊零身上涌出，像胶水那般稠密，包裹了在场所有人，可是一言不发，没像以往那般有明显的袒护言语，这股杀气更是没有明确针对在场众人。
跟随而来的官员内心一喜，不约而同想到“有戏！”
“微臣想说的……亦是如此。”洛安府尹小声试探。
“大胆！”刚进去破屋子里勘查现场的柳千怀又是抢先开口。
“古往今来，栽赃陷害数不胜数，如此明显的嫁祸，不进一步调查就妄下结论，你这是欺君之罪！”
“千怀！”
“陛下！”
柳千怀撩起膝下袍子，跪在泥地里，只是抬眼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洛伊零而不再多言。
“你住嘴！”杀气对着柳千怀尽数倾泻，逼得文弱的柳千怀身体都有些吃不消。
“陛下，奴臣敢以性命担保，立下毒誓！晨王殿下主动离开奴臣看护，为的，正是去寻那主动在殿下面前暴露行踪的程志！”她抬起头，太过用力咬牙导致牙龈都已经在往外渗血。
她压根就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此刻唯一想的，也就是将杀害晨王殿下的凶手绳之以法，最好是亲自枭首示众，为此性命何足惜！
“就算他不是真正凶手主谋，也绝对与此事脱不开干系，在下看护不力，愿意听候发落，死不足惜，揪出真凶之后就算您命我当即自裁也无妨，只是！”
她的眼泪再次滚滚涌出，以头抢地咚的一声磕的震天响。
“求陛下您，还晨王殿下……还您才十二岁的亲弟弟，一个公道！”
说罢，面朝泥水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柳千怀一声“陛下”欲言又止，被淹没在了其他顺势跪倒的文臣山呼海啸般的“缉拿真凶程志，还晨王殿下一个公道”的奏求声中。
“尔等放肆，程志他……”柳千怀环顾四周，没有想着劝说洛伊零，她想的辩词皆是针对其余众臣的，可是超出她预想的是，这次洛伊零终于不会再护着程志了。
“国相柳千怀，你给朕闭嘴！不然，与犯人同罪！”
这句话，亦是洛伊零上任以来在公开场合下唯一一次和柳千怀有言语上的冲突，不然全朝堂一直以来还以为柳千怀是当朝圣上的奶娘呢。
柳千怀被威胁的话呛到，便默默低头，不敢再多发一言。
“传朕的命令下去！”
背后随从应了一声，从她身后起身，走到洛伊零身前才又重新跪倒。
“重拟通缉令，给罪人程志的通缉令下再加一道‘谋害当朝晨王’的罪名，同时，悬赏条件改为生死不论，其余不变！”
洛伊零本来就通红的双眼此刻更是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血色，她怒目看着空中，像是对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男人用眼神活剐。
“程志此人，谋害忠良，罪不容诛，朕非要将其千刀万剐不能解恨！”洛伊零说着直接转身，朝向了没有人看的地方，龙袍一挥，寓意起驾回宫。
柳千怀思虑一下，才又冲着她的背影喊到：
“可是陛下！此事当中定有冤屈……”
“闭嘴！这个挨千杀的程志，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皇权，今天更是谋杀皇亲，罪证确凿，此仇……不共戴天！从今往后，朕跟他之间就再无一丝一毫的情谊，他，就是我整个洛璃国的罪人了！”
“陛下英明！”
在洛伊零身后，尚且还跪倒着的众臣发自内心地高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