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郭,一个对于我这个异国的穿越者,有些陌生的日本词汇,虽然“游郭”二字都是汉字,但将他们结合在一起,却让我怎么也没办法亲切的起来。在历史上,把游郭这个词和风月场所联系起来的那位丰臣秀吉,此时还未出生。
若要是等待那位“猴子”关白出生,恐怕还要等上五百年左右。
这并不是我在隐喻西游记之类的,而是事实就是如此。
虽然真正意义上的游郭此时尚未出现,但是无论什么时候人类的欲望都是一样的,因此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了游郭的雏形。
在我那有限的记忆中,与游郭联系在一起的通常都是花枝招展的歌舞伎、制霸整条歌舞伎町的绝美花魁,以及谈吐风雅的士族公卿。
然而当我来到这个时代,真正的见识到游郭中的景象的时候。
我才发现这所谓的游郭,不过和后世那些夜总会一样,都是让女人出卖肉体和灵魂供旁人发泄欲望的地方罢了。
游郭之中那些,精心打扮过后宛如瓷娃娃一样的女人们,端坐在一个个栅栏后面,露出虚假的笑容,如同商品一样明码标价供人挑选。
等等,那里面好像有个女孩还未满十岁…………
唉,算了吧,何必多管闲事呢。
冤大头什么的,当一回就够了。
栅栏外的,是那些早在黄昏宵禁之前,就来到游郭寻欢作乐。喝的烂醉的公卿贵族,他们就像饿狼一样死死的盯着栅栏里面的那些游女,进而筛选出能让自己心仪的猎物。
街道上,负责维持游郭秩序的牛太郎们,手持短棍四处巡逻,专门提防那些闹事的客人、企图逃跑的游女,以及我这种有白嫖前科的人。
不远处一群身穿精致短袍的牛太郎,抬着一个插满鲜花的轿子走进一处宅邸。
看样子是又有土豪一掷千金,想要一睹花魁的风采,只是不知这位土豪能否凭借自己的才学,赢得花魁的青睐。
街边巷尾,一些年老色衰的游女们,正在招揽那些并没有那么富裕的顾客,妄图用低廉的价格来弥补自己衰老的事实。
这些女人中,不乏有那些曾经红极一时的花魁,奈何岁月如刀青春不再,只有用这种方式来赚取一些能支撑自己活下去的银钱。
然而在看不见的阴暗角落里,一些因为出卖肉体而身染重病的游女们,正奄奄一息的躺在那里,在她们身旁的是一具又一具腐臭的尸体。
在这条街上的女人的结局大多是这样,年老色衰身染重病,最后死在一个没人知道的阴暗角落,直到被巡逻的牛太郎发现,烧成骨灰扔入枯井,从洞中来到洞中去。
其实这个地方,比起“游郭”更应该叫“油锅”,一口依靠熬干游女血肉换取金钱的巨大油锅。
可笑的是,看清了这一点的我,依旧选择了在这里寻欢作乐,成为了烧沸这口油锅的一根柴火。
或许曾经的那个我,会觉得这些女人很可怜。
但现在的我已经看淡了许多,在这个人命比纸还薄的时代,很多时候这些看似悲惨的命运,其实都是这些人自己的选择。
既然是她们的选择那就随她们去吧,反正比起马上饿死,这样的结局似乎还算不错。
或许这样会让人觉得我很伪善,嘴上说着说着仁义道德,但却没有任何行动。
但我并不否认这点,而且我也讨厌麻烦。
曾经我也试着去赎出一个身处游郭之中的可怜女孩,当时我见她未满十岁就身陷勾栏,于是我下定决心要赎她出来。
尴尬的是我当时身上的钱没带够,结果被牛太郎们当成是故意找茬白嫖的,再然后就被丢进监狱了。
当时要不是吹雪厚着脸皮,求晴明帮忙捞我出来,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最后我补足钱财赎出了那个姑娘,只可惜现实并没有故事写的那么美好。
我废了一番力气赎她出来恢复她自由之身,谁曾想她转天又把自己卖入勾栏,理由居然是因为离开游郭就用不起昂贵的珠宝首饰。
(这件事我是绝对不会告诉吹雪和晴明的,不然我基本是要被她们笑话死的。)
这样的结果是她自己的选择,也是这游郭中很多游女的选择,为了奢侈的生活她们很多时候都会放弃重获自由的机会,等到年老色衰却又自食苦果。
宁愿一时快乐,不要长久自由,想必这就是人的本性吧。
反正我是搞不懂啊,人心这东西人自己都说不清楚,我这个不是人的东西又怎么能说清呢?
说起来也不知道,现在那个姑娘怎么样了,想必这个时候她正在接客吧…………
算了不去想了,想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转眼间,我便到达了一家名叫“虫二”的青楼门口,之所以这家店起这么怪的一个名字,是源自成语“风月无边”。
你看将这风(風)月二字去掉边框,不正好为虫二两字,进而借这虫二两字来隐喻这家店,在整条街上是最为风雅的存在,风月无边。
而这家店也无愧于这“虫二”两字,在整个游郭之中是那一等一的风雅场所,里面的姑娘都是有一技之长的艺伎,并且全部都是卖艺不卖身。
不过也因此,使这里成为了整个游郭之中异类,其他老鸨也视这家店为眼中钉肉中刺。
当然这也是我经常来这家店的原因,毕竟我这种连作案工具都没有的悲催穿越者,去那种卖身的地方也无从下手啊。
只能来这里听听小曲、喝喝花酒、吟诗作赋了,毕竟人都是要有爱好的嘛~
然而当我走到近前的时候,我才发现,今天这家店好像有些不太对。
青楼里的艺伎和牛太郎们,此时正在忙碌着,不停的从青楼中搬运类似行李的东西,然后将它们放在门口的一辆马车上。
正当我因为眼前的场景,一脸懵逼的时候,突然间我在人群之中看见了一个熟人。
不仅是熟人,同时她也是这家店的老板娘————红叶。
这位红叶女士,虽然看起来徐娘半老,但是风韵犹存,看得出来她年轻的时候,定是极美的人儿,想必在这条街上也是花魁一级的人物。
此时的她,正指挥着那些男男女女,向马车上搬运行李。
“喂,红叶桑!你们这是什么情况啊?”
红叶一听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急忙回头,一回头她便看见了,站在门口正向她挥手致意的我。
于是她穿越搬运东西的人群,来到了我的近前,用着几分责怪的语气对我说道。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安珍大师啊!您这怎么回来了啊?莫不是你赎的那个雏把你给甩了?然后你打算来我这里找姑娘求安慰啊?”
她这话一说出来,她店里的姑娘们全部都笑了起来,让我一时间觉得脸上有点发烫。
或许是她看出了我的窘迫,开口对那些姑娘们大喊道:“笑什么笑啊!还不快干活去,我跟你们讲!只要老娘一天没离开虫二楼,你们就都得听老娘的!”
红叶说完那些姑娘和牛太郎们,便加快了搬运的速度,开始忙碌了起来。
转过身,她又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我说道:“我和你这小子说了多少遍了。裱 子无情,戏子无义。当初不让你去赎那个小贱人,你非是不听。到头来怎么样?还不是人财两空。我在这游郭中混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这些年这游郭里这些人都什么套路,老娘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也难怪她会这样唠叨,当初红叶听说我要赎那个女孩的时候她就极力反对,劝我不要去赎她来着。
可惜那时候还是太年轻,没听她的话,结果让人坑了当了冤大头。
“红叶姐,话也不能这么说嘛。裱 子无情,但您这个戏子不还有义嘛~”
“算你小子说了回人话。”
看得出来红叶对这个戏子的评价还是很满意的,毕竟平时她总是以戏子来自居的,并且还坚决的和游郭里那些出卖肉体的女人划清界限,甚至用裱子之类的蔑称来称号对方。
甚至可以说,她打骨子里就没瞧得上她们。
“再说了,我什么性格,红叶姐你还不知道吗?要不是看那丫头可怜,我又怎么会心甘情愿上这个当呢?”
听我这么说,红叶不由得白了我一眼,然后说:“你啊,就是太善良了。看以后我不在了,这游郭里谁还护着你。”
我善良吗?或许吧,对于红叶的责怪我也并没有反驳。
“话说红叶姐,那丫头现在怎么样了?”
“怎么?你还对她念念不忘呐?”
“这倒不是,就是随便问问。”
“还能怎么样?这条街上那些出卖身体的贱人什么样,她就什么样呗。”
猛然间,我竟被红叶呛的说不出话来。
过了良久,我看着不远处搬运行李的人群,疑惑的问道。
“红叶姐。刚才就想问,你们这是什么情况啊?”
“哦,没什么,我把店转让出去了?”红叶如释重负一般的说着。
“转让出去?为什么?”我不解的问。
“这些年我钱也赚够了,而且我也有些干不动了,也是时候收手安度晚年了。”
“红叶姐您才多大岁数啊,就安度晚年了,再说您要走了,您让贫僧上哪听小曲去啊?”
“就你还贫僧?全天下逛青楼的和尚估计就你安珍一个吧?”说完红叶向我翻了一个白眼。
“行了行了你小子别劝我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而且小曲这事你也不用着急。我把虫二楼转给的是一个来自唐国的舞女,而且对方答应我不改变虫二楼招牌,还要收留我店里这些姑娘,并且还是保留我这里的老规矩卖艺不卖身。所以只要你愿意来,小曲该听继续听,而且我也让她帮忙照顾一下你们这些老顾客了。”
“可是,这虫二楼要是没有了您红叶姐,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我看着红叶,有些惋惜的说道。
“就你小子嘴甜。不用留我啦,我意已决。再说你们和尚不都讲究缘吗?要是有缘我们日后自会相见。”
“那我祝红叶姐,身体健康,永远幸福。”
“借你吉言了。”红叶笑眯眯的说着。
说完,一旁的牛太郎便上前通知红叶,马车已经装好了。
随后红叶,开始和青楼里的姑娘们一一道别,然后唱着小曲,驾着马车沿着游郭的街道潇洒而去。
一时间这游郭中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被红叶所吸引。
莫名的我开始觉得,这些沉沦在游郭中的女人仿佛都在用一种向往的眼神看着远去的红叶。
是了,若是她们都能如红叶这般潇洒,谁又甘愿在这游郭之中度过一生,然后悄无声息的死去呢。
只是红叶姐这样潇洒的女人,在这个时代太少太少,少到让人无法预料下一个像她这样的女人会何时出现。
或许是几年,又或是几十年上百年,又或是再也不会出现。
活在这个大油锅里的女人们,只有极少的存在会如红叶一般潇洒灿烂,但大多数都如同红叶离别时唱的歌曲那般。
“从洞中来
回到洞中
可怕的洞窟啊
埋藏了多少幻梦。
人间啊人间,
宛如一个黑洞。”
过了良久我缓过神来,当我看见红叶马车消失的方向,以及漆黑一片没有灯火的虫二楼时。
我这才意识到,我今天晚上的完美夜生活好像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