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朵……”奈莉温如鲠在喉,她向前一步,与斯朵维尔相拥而泣。
哈维因站在她们身后。他看着这对苦命情侣,表情若有所思。
姬诺尔站得稍远一些,她抿了抿嘴,像是下了个决定。她蹲下了身子,轻轻拍了拍小奈拉的后背,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去吧,去她们那儿。”
小奈拉很懂事地点了点头,扭头便朝着斯朵维尔与奈莉温所在的方向跑去。
斯朵维尔发现,奈莉温不再像以前一样光鲜了,女人的眼中总是流露出一种说不清的疲态,或许那就是逐渐步入衰老的征兆。
奈莉温抓着斯朵维尔的手,将脸贴在她的肩头。斯朵维尔已经不是曾经那位少年了,奈莉温还记得当年,他那修长而分明的指节是有多么迷人,而如今……她却能摸到斯朵手掌内侧的硬茧。
奈莉温很心疼,同时也很愤怒。她抬起头,脸上满是不甘。她想质问斯朵,问他为何不知珍惜自己,但最后,她还是强忍着没有问出口——毕竟,答案她是知道的。
“你想吃什么?”最后,奈莉温朝斯朵维尔露出一个笑容,“什么都可以,我一会儿就让人来送。”
斯朵维尔刚想回答,却感觉到身后有一双小手在抓自己的衣摆。
顺着斯朵的目光,奈莉温看到了小奈拉。女人与孩子四目相对,看到那双黑豆般的眼睛,奈莉温再次激动了起来,她伸出手想去摸摸眼前的孩子,却见对方一脸惊惶地躲到了斯朵维尔的身后。
“奈拉维尔,是你吗?”奈莉温唤着他的名字,“你不记得我了吗?”
小奈拉见这位陌生女人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便从斯朵维尔身后探出小脑袋,他疑惑地看着对方,又抬头看了眼斯朵维尔。
斯朵维尔摸了摸小奈拉的脑袋。她蹲下身子,拉着小男孩的一只手,将他推到了奈莉温面前。
“你该叫她什么?”斯朵维尔循循善诱,她在小声提醒他。
小奈拉眨巴着眼睛,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犹豫。南部天气干冷,他的脸颊红扑扑的。
风停了下来,树桠不再沙沙作响。
奈莉温看着眼前的孩子,心砰砰地跳,她不自觉地朝他做出一个口型,她满心期待。
“妈妈?”小奈拉的语气中带着试探。
“哎,我的孩子……”奈莉温笑着将他拥进了怀里。场面是温馨而安宁的,奈莉温本人也觉得意外——没有预想中的狂喜与激动,只有被满足后的平静。
片刻后,一声轻响打破了此时的温馨氛围,奈莉温转过头,正看到哈维因将两口箱子搁置在门廊的台阶之下,从晃动时传出的响动来判断,箱子里似乎装着一些瓶子。
“夫人。”哈维因摘下了帽子,用颇为礼貌的语气说道,“咱们可能没时间吃饭了,而且……本着对雇主负责的态度,我认为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哦,好。”奈莉温站起身,擦了擦自己发红的眼角,“喝一杯的时间总是有的吧?您,还有那边的女士……”
“我们就不必了,宝贵的时间留给您和您的家人。”哈维因笑了笑,“一小时后,我们准时接人回去。”
等到奈莉温一家回屋之后,哈维因回到了姬诺尔身边。在冷清的夜里,他们靠在马车车厢上,路灯投射下一团浑浊而昏黄的灯光。
两头驼鹿静静地站立在他们前方,不断发出窸窣的咀嚼声与粗重的呼吸声。它们反刍着胃里的食物,鼻子里有时还会发出一声类似打喷嚏般的鸣响。
哈维因的心情是平静而低落的。无垠山脉之旅终是消耗了他的满腔愤懑,但此时身为异乡异客的孤独落寞却又占据了他的心头。屋子里亮起了灯,窗旁有人影闪烁,哈维因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即便是像这样的一对苦命情侣,他现在也要开始嫉妒了吗?
奈莉温端着一壶热饮从厨房里走出来了,刚才在与对方交谈时,她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香料热红酒。
寒冷的季节与香气醉人的热红酒,让斯朵维尔想起了曾经的那个冬天,但房子却不再是曾经的那栋房子了。
“煨了很久,不会有多少酒味了。”奈莉温坐在了她的身旁,给她倒了一杯热饮,两人的身子几乎贴在了一起。小奈拉看着玻璃杯中那冒着热气的深红色液体,便开始拉着斯朵维尔的袖子摇晃,似乎也想尝尝看。
“你也想来点?”奈莉温笑着问。
小奈拉怯生生地看着她,然后点了点头。
奈拉维尔的性格很文静,甚至有些沉默寡言,在奈莉温看来,他的性格很像当年的斯朵。
“他年纪太小了,不能喝酒。”斯朵维尔见奈莉温又拿出一只空杯,便连忙对她说。
“没关系,只给他倒一点。”奈莉温看小奈拉时,满眼都是溺爱。
斯朵无奈地笑了笑。
一个小时的时间说长不长,但也足够两人了解对方如今的处境。
奈莉温说自己“还和以前一样”,而搬家只是为了转换心情——关于那段不堪的“歇斯底里时期”,她只字未提。奈莉温觉得自己这边没有什么好谈的,她更想知道斯朵维尔的状况——她觉得斯朵似乎有什么变化,但她又说不清楚究竟哪里变了。
斯朵维尔对她说,自己已经取得了印提瓯刻城的“公民权”,奈莉温听到这个消息时,先是为她感到高兴,继而眼神又很快暗淡了下去。
若是可以隐瞒,斯朵维尔绝对不会告诉她,自己已经成为“伊奥莎”的事实,但若不告诉她事实,很多事却又无法解释得通。
她对奈莉温说,自己现在是在印提瓯刻的某条街道上负责“环卫工作”,虽然不比在歌剧院时的光鲜形象,但好在工资不低,养活自己与孩子绰绰有余。
当年,安置斯朵维尔与小奈拉的事也是姬诺尔亲手操办的。北方的城邦对于外乡人有着更高的接纳程度,姬诺尔正是利用了这一点,让斯朵维尔扮演了“受迫害的流亡者”的角色,让这对父子在印提瓯刻有了暂时的立足之地。次年,斯朵维尔按照进城前签订的条约,于当地医院进行了数次手术,最终完成了从“安仆琳”到“伊奥莎”的转变,并取得了“淡粉色卡片”——即所谓的“城邦公民凭证”。
至于那份工作,斯朵维尔并不讨厌。北方城邦人对男性的态度相比南方要稍微宽容一些,或许是因为她们更了解男性在城邦之中的处境。斯朵维尔的同事之中,有安仆琳,有伊奥莎,也有真正的女性公民,他们都很友善。比起在歌剧院时的尽受欺负,这里的工作虽然不算体面,但斯朵维尔的心情却要好得多。
有一天,当她路过街边的橱窗时,被商店里琳琅满目的瓶装酒所吸引。若是在从前,在她还是一名安仆琳的时候,她甚至都不会有在橱窗外驻足的勇气。如今,她有了一份可以拿薪水的工作,不会在购买商品时因为身份问题而被盘问——她能够靠着自己的劳动而换得想要的物品,光是这一点就让她激动不已。
奈莉温喜欢饮酒,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还在托克兰达斯的时候,斯朵维尔也想过,若是能送奈莉温一瓶好酒,她一定会高兴。但就是这样一个小小愿望,斯朵维尔却也难以办到——她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安仆琳,法律并没有赋予他们给予心上人惊喜的权利。
当天下班之后,她走进了那间商店,买下了第一瓶酒。店员将酒放进了木盒,用红色的绸带仔细捆好,还在上面系上了一个大蝴蝶结,当时的场景仿佛历历在目。那瓶酒花费了她整整五周的薪资,但她却一点都不心疼。
“如果有一天,能再次见到奈莉温……”她心想,“一定要给她一个大惊喜。”
除了生活上必要的花费,斯朵维尔的钱几乎都用来买高档酒了,她甚至没攒下过积蓄。斯朵维尔的行为在她的同事看来多少会有点古怪,但每次看到她买酒后兴致高涨的模样,他们却也表示理解——有一位女性同事甚至还送过她两瓶酒。斯朵维尔将这些积攒下来的瓶装酒全都仔细包好,放在地板下面的暗格中仔细封存。她打算留待以后有机会时,将这些酒一并交给奈莉温。
斯朵维尔觉得,自己能为奈莉温做的事不多,但只要有一件,她就一定会去做。
当晚,两人谈了许多事,但唯独没有提起当年分别时的情形——事情发生得过于仓促,以至于她们双方其实都并未理解当时事件的全貌——事实上,讨论旧事确实也无必要,如今她们所能做的事也只是活在当下,等待某一天一家人真正得以团聚的时刻。
无论她们有多么珍惜这一小时,分别的时刻终会到来。当听到哈维因敲窗的声音后,斯朵维尔站起了身。奈莉温显得极为不舍,她轻轻拥抱了斯朵维尔,又吻了小奈拉的额头。湿热的泪水滴在奈拉维尔的脸颊上——小男孩惊讶地看着奈莉温,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表现得如此伤感。
“还记得当年你们离开的时候。”奈莉温帮斯朵维尔穿好了外套,她的声音轻得几乎难以听清,“当时你抱着奈拉维尔,而他却一直哭,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后来我还解下自己的围巾,围在他的脖子上……”她又蹲下身子,问小奈拉,“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你那时总是黏着我,我一走远就会大吵大闹。”小奈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他茫然的神情却也表明了答案。
奈莉温勉强笑了笑,“没关系,那你以后可别再忘了我呀。”
小奈拉看着她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临走之前,奈莉温站在门廊之下,再次给了斯朵维尔一个拥抱。或许没人敢去保证,她们下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
“生活总会越来越好的,不是吗?”奈莉温在斯朵维尔耳旁轻声说道。她既是在安慰斯朵,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至少斯朵与奈拉维尔现在过得还不错,这样就足够了。
夜幕之下,斯朵维尔与小奈拉上了车,奈莉温站在巨大的轮子旁边,就这样拉着斯朵维尔的手不放,跟着驼鹿大车缓缓前行。
“夫人,快回去吧。”哈维因劝她,“你们总有一天会团聚的,不差这么一时半会儿。”
奈莉温听到他这句话后,情绪就有些激动,两行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她扬起脸,质问坐在前面哈维因,“那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团聚?我还要为你们做什么?”
这个问题哈维因当然回答不了,姬诺尔也同样无法做出保证。所以他们当时都沉默了。
如今正是乍暖还寒时节,温度忽高忽低。原本阴云密布的天空正在放晴,淡紫色的月亮在斑驳的夜空下被水汽环绕着,镀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彩色光晕。南风阵阵,托克兰达斯郊外的大地上升腾起了一片薄雾,驼鹿大车行驶在笔直的主路上,蹄铁撞击着柏油路面,发出规律而密集的响声。在黑色公路的右侧,一列货运列车正与他们同向行驶,开始时两者还算并驾齐驱,但很快,列车便超越了他们,消失在朦胧的树影之中了。
离开托克兰达斯后,斯朵维尔就彻底消沉了下来,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坐在车厢的一角,没有任何反应。
几天之后、旷野中的清晨,天气清朗。虫鸣鸟叫声不绝于耳,山林间有晨露与青草混合的气味。驼鹿慢慢悠悠地沿着林间土路前行,小奈拉坐在哈维因身边,因为起得太早而直打瞌睡。
不知为何,哈维因突然想起早年间与“和谐共处”小队成员们同行时的场景——或许他只是想家了。
他从储物器中拿出了一把小琴,弹起了家乡的小调。他很久没有弹过琴了,从伊葛兰出事之后算起,他只弹过两次琴——一次是在无垠山脉,另一次则是在今天。
琴声回荡在山林之间,小奈拉缓缓睁开眼,一脸惊奇地看着他手中的那把小琴。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看他拨弦的手指,看琴弦在琴箱上振动。
斯朵维尔在车厢里,也被他的琴声所吸引,在探头朝他这边看。等一曲弹完,哈维因回头冲她笑了笑。
斯朵维尔下意识地想要移开视线,但对方既然已经发现了,她就不能再假装没看见。
“您弹得真好。”她说道,“我从未见过像您这样有才华的阿隶格。”
“在我们那边,没有阿隶格这种叫法。”哈维因说。
“那安仆琳呢?”
“也没有。”哈维因说,“没有什么‘阿隶格’、‘安仆琳’和‘城邦公民’之类的称呼,我们这里只有‘先生’和‘女士’,‘少爷’和‘小姐’。”
“那……我应该怎么称呼您?”斯朵维尔问。
“就叫我……‘兄弟’。”
斯朵维尔听到他的回答,不禁被逗得笑出了声。
“你果然也是沉默者的一员。”哈维因说。
在地下基地中,“兄弟”这个称呼用得最频繁,也最广泛,不仅男人和男人之间会这样称呼,女人和女人也会这样互称——或许她们认为这样做就可以得到那些城邦弱势群体的认同。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斯朵维尔承认了,“而且我也一直很讨厌‘兄弟’这个称呼。”
“的确,在你们这里,‘兄弟’这个称呼更偏向‘同事’的意思,而在我们那,能被称为‘兄弟’的,要么是关系非常要好的同龄人,要么就是有亲缘关系的人。”
“我懂,就像我和纳兰克那样。”斯朵维尔说。
“你和纳兰克?哪个纳兰克?是在说姬诺尔的丈夫?”
“对,就是他,我们是兄弟。”
正当哈维因还有些疑惑不解的时候,姬诺尔忍不住解释道:“斯朵维尔和纳兰克都是老头领的儿子,是亲兄弟。”
“居然!”哈维因有点惊讶,他又盯着斯朵维尔看了一会儿,说道:“怪不得我总觉得你长得像谁——我很想知道……你们谁是哥哥?”
“当然是他,纳兰克比我大很多。”斯朵维尔说。
“刚才在城里的时候,你怎么不回去看他?”
“我们有些……有些意见不合。”
斯朵维尔似乎不愿意解释那么多,于是哈维因又看向了姬诺尔。
“别问了,想知道的话你以后可以自己去问纳兰克。”姬诺尔说。
“我关心这个干嘛。”哈维因转回了脑袋,又开始弹起手里的五弦小琴。
“您弹得这么好,在你们那里是音乐家吗?”斯朵维尔问他。话题又回到了一开始。
“过奖了,我以前就是一个皮匠。”哈维因目视前方,没有停下弹奏。
那天夜里,奈莉温回到家后,沮丧到了极点。
孤独并不会对独处已久的人产生任何兴趣,它更喜欢光顾那些落单的人。
奈莉温独自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台发呆。此时,屋子里有一股令她眷恋的感觉:斯朵维尔方才坐过的位置、搁置在桌子上的空酒杯,以及奈拉维尔捏过的碎橘子皮——她看着这一小撮杂乱的静物,心中温暖如春——这是命运给予她的,最卑微的施舍。她满怀感激地接受了。
时间仍在缓缓流逝。
今年的春天依旧是一个多雨的春天,潮湿和寒冷的空气仿佛无孔不入。走在街上,就如同浸泡在冷冽的溪涧般,让人手脚冰寒。
蓝黄相间的清扫车辆停在街角,几名穿着连体工装的环卫工人正靠在护栏上聊天。不多时,一辆白色轿车停在了他们身后的马路边上。
几名工人转过身,正看到车主打开车门,手里还捧着一只小保温箱。
“早上好,奈莉温女士。”工人们向车主打起了招呼。最近不知为何,这位槐花区的官员突然对她们很上心。
奈莉温今天穿着一件长度过膝的深灰色呢子大衣,一排漆红色牛角扣挂在胸前,色泽艳丽十分醒目。她朝她们笑了笑,算是回应她们的问候。工人们取走了保温箱中的热饮,依次向她道了声谢。
前几日,有人问过她做这件事的目的,于是奈莉温便回答说,因为她有一位朋友也在做环卫工作——一看到她们,她就想起了这位朋友。
这倒也算是实话。
对于她的行为,有人连声称赞,也有人觉得并无必要。在城邦中,做环卫工作并不丢人,且有着清扫机械的辅助,甚至也不算累——在有些人看来,这工作其实还不错,只是不够体面。要知道,一位环卫工人每周的薪水甚至要高于一位中级官员。
但观察得久了就能够发现,有些事的确却不能以钱论之。以一名城邦女性——即“公民”的视角来看,最初的众城邦制度着实美好、令人向往。“消灭国家、消灭资本;人人平等、职业平等……”那时的众城邦还未分裂,城市中也不设立执法局,人人自觉为社会付出、互相关怀、懂得忍让。所有人都各司其职,尊重他人——科研者与汽修工为邻,上司关爱下属,官员与环卫工人在同一间餐厅就餐……人们心中都有一个对未来的美好向往,她们是一个整体,她们怀着宽容的心面对自己遇见的每一个人,由此,即便不需要法律与教条的约束,社会也能照常运转。
的确,这样的生活确实坚持了一段时间,但也仅此而已。正如人类终有一天会衰老——一个城邦,无论怎样精心维护、修补,最终依旧会趋于混乱。随着世代的更替,城市在每一次争议与冲突中积累熵值。新世代的公民无法理解老一辈付出的意义,她们自私自利,理直气壮地践踏着前人的血汗,且总有为自己辩解的理由——于是,大厦归于尘土,基要派的理想轰然倒塌,新的城邦继任者带领手持凶器的执法者粉墨登场,将那些害人的渣滓以及过时的理想一同丢却,将城市重新打扫得干干净净,所有人都为此而心满意足。
如今的城邦,似乎已经不再有人谈及“职业平等”这个话题了。社会缺乏关怀。
人人都希望得到他人的肯定——来自他人的善意与关怀不断滋润心田,满溢的温暖必然要流向别处。有一天,当奈莉温回家后,突然发现庭院外围的栅栏被刷上了白漆,仿佛焕然一新。她当时就有种想哭的冲动,积郁已久的情绪终于得到了抒发,她头一次发觉,在自己的人生当中,除了等待之外,或许还是有事可做的。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自己对斯朵说过的话——生活总会越来越好的,不是吗?
在若干年后,当伊芙第一次面见奈莉温之时,对方已是当地最受人爱戴的一位官员了。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一个春夏之交的无月之夜,姬诺尔带着哈维因重新返回了基地,她现在总算是松了口气。
通过这次任务,姬诺尔重新评估了哈维因的能力。
若不是事先知晓哈维因的武力水准,她甚至还要考虑一下,是否应该现在就将对方除掉,以绝后患——这位平时总是把自己弄得醉醺醺的、吊儿郎当的男人,就凭借着他所能得到的那些极为片面的信息,却已大致摸清了沉默者组织的底细。每次听到他与斯朵维尔交谈,姬诺尔都捏了把汗;而当他站在奈莉温面前时,姬诺尔更是神经紧绷,唯恐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仿佛一切阴谋诡计在他面前都无处遁形——但还好,他现在不是敌人。或许应该让他干点正事了。姬诺尔想,如果他肯帮忙,就一定能派上大用场。
花开的季节,阿尔伯德城邦的禁入区飘来醉人的香气。
沉默者潜伏在托克兰达斯,但此时看来,表面并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