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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盛名之下(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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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周末的上午,公寓管理员派了一个学生来找伊芙,说有人正在楼下等她。

她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还以为是迪更回来了,于是只披了件外套就匆匆下了楼。

宿舍管理员在楼梯口处等着她,看到伊芙下楼后,这位平时不苟言笑的女人,目光中竟少见地带着一丝急切。

“来这边,他在这里。”她招呼道。

管理员将一头雾水的伊芙带到了她的办公间里,而直到看见眼前的那位陌生的青年人,伊芙才终于意识到——来找自己的人并不是迪更。

此时,伊芙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连衣裙,上半身披着一件针织短外套,别说正式,可能连得体都称不上。但既然已经和对方碰了面,想现在回去换套衣服也不现实。

“这位是阿斯德·那克里翁。”管理员向伊芙介绍道,“是骑士院次席霍黎恩的儿子,你大概听说过他。”

伊芙几乎是在瞬间想到了这人是谁——他是霍黎恩的养子,也是奔龙堡堡主之位的竞争者。

“伊芙·洛德恩特·哈维因。”管理员又向阿斯德说了伊芙的姓名。

“你好。”阿斯德朝她点了点头,“伊芙小姐,其实我得向你坦白,咱们并非第一次见面。”

伊芙疑惑地看着他,却怎也想不出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此人,她因而有些惭愧。

“真的吗?不好意思,我……”

“不是这样的。该道歉的人是我——”阿斯德又忙解释道,“应该说,我只是单方面地见过你。去年洛提兰大人去找你的时候,我也在队伍里,但戴着面具……对了,下马给你送装备的那个人其实就是我。”

“哦!”伊芙惊叹了一声。

此时面对伊芙,阿斯德其实仍有些迷茫感。那天,当他看到伊芙——看到这名身材娇小的少女被她的母亲护在怀里,在面对洛提兰时那犹犹豫豫的态度,心里多少会有些失望。他那时甚至有些怀疑,洛提兰是否怀着某种不良动机,否则为何要将这样一位柔弱女子赶上战场。

在文人或戏剧家的眼里,侵蚀、凋零与废墟,这些都是美的表现:因病垂死的少女,日渐凋谢的花朵,战后烧焦的残垣……似乎美的永恒就体现在这一瞬之间。但事实上,死亡并非艺术想象中的那么富有尊严。战场……阿斯德只要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到那满目的疮痍与新鲜的血肉,听到尸堆中尚未断绝生机的垂死者的低吟,闻到那焦糊的混合着恶臭与腥气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刺鼻气味,蚊蝇在灰败的大地上飞舞着,食腐的鹫鸟与翼龙大快朵颐、驱之不走——战场究竟埋葬了多少人的意志与记忆?阿斯德只要一想起这些,想到这位姑娘也有可能变成灰败大地的一部分,变得面目全非,死得毫无价值,他的心里就会非常不舒服——美丽的事物是用来欣赏的、是上天赐予凡间的宝物,而不是被这样浪费的。

在这次的行动过程中,只要稍微想起这件事,阿斯德就会觉得胸闷、难过,他想要弄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使得自己产生这样的情绪,但思而未果。阿斯德今年二十五岁,人们都说,他是个天生的骑士,这毋庸置疑;而在去年冬天,他终于意识到——他的那份信念、那份由祖辈荣誉所给予的前进动力,已不能再支撑起他今后的道路。

当阿斯德注视自己的内心时,他在想:我是谁?为何要站在这里?人人都说,阿斯德应该继承他父亲的遗志,他的成就早已注定。阿斯德曾经也深以为然,但现在他动摇了。

在执行任务期间,他一直闷闷不乐,甚至有些走神,洛提兰注意到这一点后,便向他询问原因。

“姓什么重要吗?”阿斯德皱着眉问洛提兰,他的语气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如果一个人的姓氏就能决定他的命运,那这和诅咒有什么区别?”

“别想当然了,孩子。”洛提兰笑了起来,阿斯德从未见过他露出这样的笑——仿佛愉快中夹杂着一丝嘲讽,这位圣阶骑士继续劝道:“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多专注眼前的事……小心一不留神,就被别人赶超过去了。”

洛提兰只以为他是为了伊芙的事而打抱不平。这也自然,他绝不会想到,一直勇往直前的阿斯德,心中也有动摇的那一刻。

“请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伊芙见他直盯着自己,也不说话,于是主动问道。

“哦,是为了海德夫人的事。”阿斯德回过了神,“海德夫人想见见咱们,时间暂时定在下周末的早上,你、我,还有戈贡,咱们三个一起去。”

“戈贡是谁?”伊芙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戈贡-希吕文·海德。”阿斯德回答说,“他和咱们一样……也是候选人之一。”

伊芙这才明白,原来堡主之位的竞争者还有第三人。

“我父亲得知我一直想见你一面,所以就派的我来和你说这件事。今天由罗捷卡女士作个引见,咱们现在也算是认识了。”阿斯德朝她笑了笑,“虽然互为竞争关系,但不妨碍咱们在私底下成为朋友。如果在骑士院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我绝不会推辞。”

阿斯德给伊芙的第一印象就是“很可靠”。他的可靠并非体现在他的相貌上——他的相貌不算出众,硬要形容的话,就是古板中带着刚毅——他说话时总是直视着别人的眼睛。他的目光既不锐利,也不冒犯,仿佛只有一种固执般的坚定深踞其中,而别无他想。基于这样的印象,伊芙愿意相信他说的话。

两人谈话的时间不长,阿斯德确认消息已准确传达后,便告辞离开了。而当他走后,管理员又给伊芙添了杯茶,似乎是想留她在这里说会儿话。

伊芙坐在椅子上,心情放松了下来,她开始四处张望——今天,她还是第一次进到管理员的办公间里。

这间屋子不算大,里面有两扇窗:一扇朝南,对着户外的花坛;另一扇则是对着大厅,被深色的布帘遮挡。此时,深棕色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套茶具和一摞旧书,伊芙朝上扫了一眼,最上一本书的封皮上印着古弗兰托语的金字——《诗学发凡》。

伊芙心下一惊——这位被阿斯德称为罗捷卡女士的公寓管理员似乎并不简单。

“我以前伺候过夫人,后来夫人年纪大了,不愿意身边留那么多人,就把我们这些年纪小些的全遣散了去。”罗捷卡女士坐在阿斯德刚才坐过的位置上,开门见山地说。

“伺候”或许只是谦虚的说法。伊芙看着眼前这位中年女性,回想起她平日以来的言行举止,似乎此人的一切行为都因她曾经的身份而多了别样的意味——她那不苟言笑的面容中俨然有了砂岩石柱般的庄严与沉静,那是她曾经身处古老家族时就被赋予了的自尊与荣耀。

“你身上有一种我很欣赏的特质,那就是‘质朴’,尤其是这种特质还出现在一个顶漂亮的姑娘身上。”管理员说,“但如果要去见夫人,太随便总归是不好。”

“您觉得,如果要去见这样一位人物,怎样做才算得体?”伊芙知道,罗捷卡女士似乎有帮自己的打算,于是坐直了身子,语气也十分恭敬。

“海德夫人出身自骑士国,且骑士国也有属于他们的传统礼仪,虽然如今夫人不太看重那些繁缛,但我们自己不能不注意——这就像是一种尊重。”

“那……您打算……”伊芙睁大了眼睛。

“对,这些我都可以教,凭你的聪明劲儿,要学得有模有样那也只是几天的事。除此之外,咱们还要有一套骑士国的传统服装,这你也不必担心,到时你只需要过去量个尺寸。”

“多谢您的好意,但……”伊芙有些为难。

“是觉得我多管闲事了?”罗捷卡女士挑了挑眉,在她的那张脸上,伊芙看不出喜怒。

“当然不是,我只是不想这么麻烦您。”

罗捷卡女士笑了笑,“不麻烦,我帮你是出于对夫人的尊敬,我帮了你,你也算是在帮我。”

伊芙本想说,她并不打算参与这场竞争,但无论是面对阿斯德还是罗捷卡,这句话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或许此时她自己也隐约意识到,想凭借自己的意愿而活,其实无能为力。

三月中旬的一天,下着小雨。石砖被雨水浸润,城堡中仿佛被白雾笼罩一般,泛起一种通透的朦胧感。在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后,伊芙与同组的几位姑娘一起返回公寓。雨是上课途中下起来的,而且雨势不大,所以她们没有打伞。

快行至门口时,她们看到一名男子正站在公寓的台阶之下。锡林雅是第一个瞧见的,她还问伊芙是否认识此人,因为这人穿着一身灰色的轻便骑士装束。

等走近之后,伊芙仔细打量了这个面容瘦削的男人,而对方的视线此时也落在了她身上。

男人的面色苍白,双目微垂,眼窝深陷,一头淡金色的蜷曲金发披散在肩上,发丝上凝着一层细密的雨珠。他的表情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倦意,但身姿却出奇地挺拔。

此人的确给伊芙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她却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见过。

男人像是认出了她,于是朝她招了招手。

“你们先回去吧,看来确实是来找我的。”伊芙连忙对身边的伙伴说。

“他是谁啊?”锡林雅突然凑了过来,几乎扑到了她的耳旁,少女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激动,她感叹道,“看起来真美,简直就像小说里走出来的人物。”

“行了,一会儿我再告诉你。”伊芙笑着把她打发走了。她有点意外,原来锡林雅喜欢这种类型的男性。

“那就说定了,我回去等你。”锡林雅说。

等其余人都离开之后,伊芙才走到此人身边。对方朝她点了点头,并从内衬的口袋里拿出一本黑色的小册子。

“伊芙小姐,洛提兰阁下让我把它送还给您。这本执照被您忘在了那堆旧衣服里,他还让我提醒您——以后不能再这样粗心大意……”此人嗓音略有些沙哑,而这声音也终于让伊芙记起来他是谁了。

“你是他们在地牢里救的那人——”伊芙惊呼出声。

“对,是我。”

“我记得你是叫……布……”

“浦隆,浦隆·柯林森。”

伊芙见他接话接的如此干脆,神情就有些懊恼——她认为只要再给自己几秒钟,她就一定能想起来。伊芙尴尬地笑了笑,又问道:“你最近感觉如何?身体恢复了?”

“托您的福,好多了。”浦隆点了点头。他将小册子递到伊芙面前,并对她说道:“伊芙小姐,洛提兰阁下说您很有天分,我也这么觉得,但您一定不能懈怠,要一鼓作气。”

“谢谢。”伊芙轻叹了一口气,在浦隆的坚持之下,最终还是收下了那本小册子,“你也回去‘提醒’一下洛提兰,让他以后把话说明白一些,我记得清清楚楚,是他说这东西事后要收回去的,我只是照做而已。”

“伊芙小姐,可能我需要解释一下——您可能错怪他的好意了……”

“他就是个骗子。”伊芙打断他的话,她的语气十分克制,但话里的内容却不尽是,“我全都明白,但我并不需要。”

说完这番话,伊芙就大跨步地回去了,只留下门外目瞪口呆的浦隆。

伊芙感觉心情爽快至极。若是面对洛提兰本人,她绝不敢说出这样无礼的话,但如今来的是一个传话筒,伊芙相信对方一定能向洛提兰“委婉”地表述出自己对他的不满。

不过,在事后的反思中,她又有些愧疚——着实不应该为难一个病号。

进入公寓之后,因为事先约好,伊芙先去了锡林雅的房间。此时,公寓的客厅里除了锡林雅与玛拉之外,还坐着第三人。

这人穿的是与伊芙等人同款的学院制服,正坐在窗边的沙发上低头看书,一头栗色的长发搭在肩上,柔顺至极。伊芙确信自己并未见过对方,但对方给她的感觉却十分熟悉。尤其是此人翻书的动作,以及那修长明朗的指节。

她盯着对方的身影看了一阵子,终于不情不愿地将那脑海中的名字与眼前的人对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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