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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委身者·受洗者(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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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阴云密布,像一团凝滞的污水。

一阵风从窗缝灌入房间,带来一股呛人的尘土味道,静止不动的树木开始摇晃起来——下雨了。

仆人娜卓若拉关紧了窗,世界恢复了安宁。

“真对不住,这样的天气还让你过来一趟……这可怎么回去。”娜卓若拉不住地絮叨着,“要不然,你今晚就留在这里?我们这里其实也挺不错的。”

“娜卓若拉,别为难她了。”海德夫人说,“大雨是下不长的,雨停了就放她回去吧。”

见娜卓若拉在那忙不开,伊芙便坐到了海德夫人跟前。她刚伸出手,就被老太太抓住了手腕:“好了,别忙活了,这种事让娜卓若拉来做就行了。”

伊芙是想帮她捏腿。

一到这样的天气,海德夫人的腿就会犯毛病,而每当腿疼时,她就想找人说话,以此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今天的天气一直都不太好,又闷又热,伊芙起床时一看到这天上的乌云,就主动跑来了。

“有人啊,天生就是伺候人的命。”娜卓若拉擦干了窗台上的雨渍后,便提着裙角匆匆走了回来。

“我要不是身体不好,哪用得着你来伺候——要是我现在能身强体壮的,让我伺候你我都高兴。”

“瞧您,又当真了,我哪能嫌弃您。”娜卓若拉将老太太的腿搭在了自己的腿上,给她揉着关节处,她的动作幅度很大,想必是用了很大的力。

“你啊……娜卓若拉。”老太太笑了起来。

窗外响起了隆隆的雷声,那声音十分沉闷,仿佛连窗框都在跟着震动。

“伊芙,最近在这里住得还适应吗?”老人问。

“还好,大家对我都很好。”她回答。

“我听说你前段时间还打赢了阿斯德和戈贡他们,你原来这么厉害的吗?”

“就是一场模拟战而已,不是真刀真枪地打。”伊芙笑着对她解释,“能赢过他们,其实也只是运气好。”

“可别太勉强自己,冯恩和洛提兰是怎样人我都知道……你是个女孩子,和阿斯德他们不一样。如果有人欺负你了,就来我这里告状——看着吧,看我不教训他们。”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腿疼,她此时的表情显得很愤怒。

“没人欺负我。”伊芙安抚着她,“虽然最近是忙了点,但也很有意思……很充实。”

“那就好。”海德夫人点点头,面容缓和了下来,随后,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问她:“对了,俄略金你认识吧?他是老安德文纳的徒弟。”

“俄略金我认识,但不认识您说的安德文纳。”伊芙回答。

“你不知道那也正常。老安德文纳是研究院的人,不过他现在人老了,在那里也不管事。”海德夫人说,“我听施林说,俄略金想让你去清水堡那边待一段时间,是有这回事吧?”

“对,先前他和我提过这事。”伊芙略一斟酌,又补充道:“南芬也同意了。”

“清水堡是个好地方。”海德夫人缓缓点了点头,“比这里强,这里死气沉沉的,都是些不解风情的老家伙。”

伊芙不知该怎么回应她,只好低着头笑了笑。

“你心里其实也是这样想的,对吧?”海德夫人笑了笑,“如果说奔龙堡是男子汉向往的地方,那清水堡……就是属于少女的童话故事。你该去那里看看的,希歌妮和泰莉安这两姐妹也一定会喜欢你的。”

“希歌妮和泰莉安……我怎么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伊芙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却总也想不起来。

“你当然听过,克利金的十七位建国者,有印象了吗?”

希歌妮和泰莉安,建国者中年纪最小的一对姐妹。建国时她们的年纪大概有四十几岁,若算下来,如今至少也该有一百四十岁的年纪了。

伊芙瞪大了眼,她只从书上读过这些人的历史,如今却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在这些人当中,还有人尚存于人世。

“希歌妮和泰莉安,她们现在就住在清水堡?”伊芙问。

“当然了,这两位魔女,就是如今清水堡的主人。”海德夫人回答。

两人说话间,仆人娜卓若拉停下了手头的动作,此时正愣愣地看着海德夫人。

“怎么啦,娜卓若拉?”海德夫人问。

“那套衣服都做好了,不如您今天就让她试一下吧,免得您过后又忘了。”她说。

“我记着呢,看你,你比我还急。”海德夫人又是埋怨,又是笑,“去拿吧,娜卓若拉,那就让她穿上试试。”

伊芙听着这两人说话,一脸茫然地不知她们要做什么。

娜卓若拉又急匆匆地离开了。海德夫人转头对伊芙说:“瞧她勤快的……这是等不及了,要看看你穿上的样子。”

“什么?”伊芙笑着问。

“你不是要去清水堡吗?所以我给你准备了一套衣服,记不记得我以前和你提过的,在以前,圣丰岳的女骑士都有一套巡礼装……”

正说着,娜卓若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伊芙小姐,公主大人,快来这边,咱们来试试新衣服!”

“去吧。”海德夫人笑着推了推她。

等再回到起居室的时候,伊芙已经换好了礼服。

这是一套月白色的骑士服——带有金边的双排扣上衣,黑色的皮革裤,以及月白色的套裤、长靴,再加上一条威风凛凛的深红色罩肩斗篷——那绒斗篷只盖住了她左半边的身子,长度刚过肘弯。

虽然这衣装看着厚实,但在这夏季的天气里穿着却不觉闷热,或许是因为其中镶嵌着什么特殊的宝石。

娜卓若拉给她重新梳理了头发,编成了两束发辫搭在最外,使得她的金发完全披散在身后,却不显凌乱。

“真漂亮。”海德夫人赞叹道,“可惜我现在身体不好,不然一定要给你画一张像。”

“您还会画画?”伊芙惊讶地问。

“她会着呢。”娜卓若拉抢着答,“你看那张像——”她指着屋子里壁炉上方的半身画像,“那就是咱们夫人年轻时候画的。”

画像上画的是一位面容英俊的男人,这人穿着一件深色的礼服,头发梳得整齐,怀里还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狗。

画像上的颜料因为时间的关系,已稍有了一丝褪色的迹象,但唯有那唇色仍是鲜艳异常,令人印象深刻。

伊芙能猜出这画中人的身份,但出于礼貌,她还未曾主动问过。

“这位……就是海德大公?”伊芙问。

“对,哈克森·海德。”海德夫人笑着点点头,“我画这幅画的时候,自己才二十五岁,而他那时其实都已经五十多了。”

“但看着很年轻。”伊芙感叹。

“是啊,像个小伙子……大半辈子都是这样,后来我老了,他还是这样。”海德夫人想起往事时颇为感慨,“自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被他的那对唇给迷住了——我从没见过那样好看的唇,在月光下都是那样的鲜活。”她说完,笑着看向了伊芙,“你想不想听听我以前的事?”

“可以吗?”伊芙问。

“当然可以。”海德夫人拍了拍她的胳膊,“坐,咱们慢慢说。”

“我要不要先去把这套衣服换下来?”

“没关系,坐吧,这身衣服虽然是叫巡礼装,但本质上也是一种骑士装,虽然华丽却也实用——长途骑马,跋山涉水也是不在话下的。”

伊芙点点头,坐到了她的身旁。

海德夫人给她讲述起了哈克森·海德的一些过往。

哈克森·海德是海德家族的第十六位继承人,而继承了海德家族血脉的他自然有着一副英俊的面相,以及世间少有的天赋。

“你也知道,他早年间是在与克利金的逻各斯院对抗,后来又被迫妥协,接受了他们的招安,归附了他们。”海德夫人说,“那时候,我大概只有几岁大,并不清楚这些事,等到了十几岁的年龄,才从自己母亲口中得知,原来家族里的领袖是这样伟大的一个人。”

“您是说……您和海德大公……”

“对,我们都姓海德,他可以算作是我的一位哥哥。”海德夫人说。

但严格来说,若按照克利金的亲戚关系来算,哈克森·海德应该是爱克芒娜·海德的伯父。

“可能在克利金人看来,这种结合显得有些古怪,但其实在西海岸的旧贵族眼里,这也是常有的事。”娜卓若拉对伊芙解释,“海德夫人当时嫁进了奔龙堡,那都是他们父辈做的主。”

窗外的雨洋洋洒洒,此时临近傍晚,却依然没有停歇的意思。

海德夫人讲了许多她记忆中有关哈克森的旧事——不是作为骑士,也不是作为家族领袖,甚至不是作为一位丈夫,而是作为一位……朋友。

伊芙原本就听人说过,海德大公的婚姻状况很复杂,而如今她才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和哈克森并未有过夫妻之实。”海德夫人态度坦然,“但能同他做名义上的夫妻,我其实已经很满足了,他是那么优秀的一个人。”

海德夫人——当年的爱克芒娜,在她嫁给哈克森·海德之前,这位男子竟在一个静谧的夜里,偷偷潜入了她家的住宅,两人当时隔着一扇窗,在皎洁的月光下,哈克森递给了她一封信,没说一句话便离开了。

那是爱克芒娜第一次见到哈克森,而只这一面,她就为这男人的气度所着迷。

等对方走后,爱克芒娜拆开了那封信,这才得知对方就是自己那鼎鼎有名的订婚对象,而再看那封信的内容,却又让她心情复杂。

哈克森在信里,先是恭维了她一番,然后又直言不讳说自己早有了意中人——他语气恳切地向爱克芒娜道了歉,并隐晦地对她提到:这封信就是证物,若爱克芒娜觉得无法接受,可将这封信转交给她的父亲,如此便能解除婚约。

爱克芒娜当时十分生气,却又感觉哭笑不得。她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个晚上,在天亮时又把信收了起来,对于这位男子,她内心仍觉舍不得,想再观望一下。

果然,等到婚期在即之时,哈克森见对方毫无动静,便再次找到了她——依旧是在夜里。

“你不介意?”他十分简短地问了这一句。

“如果你介意,那就自己提,别把我当枪使。”爱克芒娜当时是这样回答的,她的语气不算和善。

结果,两人就这样结了婚,而那么多年过去了,婚前的这桩子怪事,他们也很有默契地只字未提过。

“海德大公他……真的有心上人?”伊芙忍不住问。

“大概是有。”海德夫人回答道,“我一开始也以为他那时是在找借口——也可能真的是借口——但后来从别人那里听说,他以前的确有过喜欢的女人。我只知道对方是克利金人,是个骗子,是逻各斯院派来骗他归顺克利金的奸细,所以事成之后人也就跑了。说到底,哈克森可能只是单方面地喜欢人家。”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伊芙也为此而感到忿忿不平。

“这些倒都是小事,他自己心里的秘密多着呢,而我也不想知道。”

哈克森娶了自己的亲侄女——虽然在婚前,他显得不情不愿,但在婚后,却又摇身一变,成为一位堪称模范的称职丈夫。

在对待妻子方面,哈克森十分体贴,又极具耐心。他能暂且放下手头的工作,配合她完成一副画像,她若不开心,便带着她游山玩水,甚至是在某些值得纪念的日子里亲自下厨,做一顿虽不丰盛却很温馨的晚餐。

爱克芒娜承认,在结婚后的这四十余年中,她过得非常幸福,也十分充实,除了……那方面。

她不明白,两人之间到底是隔了一层什么,才使得哈克森从未“碰”过她一次。

爱克芒娜因此而有些郁郁寡欢,而哈克森越是对她好,她就越觉得难过。哈克森无疑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他并非不明白妻子的想法——面对爱克芒娜的主动邀请,以至于后来饱含娇羞的勾引和诱惑,他即便已有了身体上的冲动,却愣是不肯前进一步。

“他可真是个男人。”海德夫人说到这里,语气中不无恨意,“如果他那方面有问题,那我也认了,可事实证明他没问题,好着呢。”

伊芙红着脸,讪讪地笑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生气,又或是羞愧——爱克芒娜自己也说不清——她大概有半年多没再理他,久而久之,两人就这样疏远了,而等哈克森再次出现时,他的肩膀上就多出了一头鹦鹉大小的幼龙。

他对她说:“爱芒,咱们可以一起养大他。”但说实在的,爱克芒娜对一头龙实在是爱不起来,可看到他那真诚的模样,爱克芒娜又不忍拒绝,毕竟,她也想抓住这次机会与他和解。

于是,爱克芒娜便强忍着不适,暂且答应了哈克森的要求。哈克森对此显得很高兴,他把幼龙放进了她的怀里,并对她说,这头龙名叫“祸革曼宁”。

祸革曼宁很聪明,比爱克芒娜想象中要的聪明得多。她与哈克森共同抚养着这头珍稀的始祖龙,看着这头龙一天天地成长,并教他说话,与他交流,到最后,爱克芒娜发现自己竟也真的接纳了这头龙,不自觉地对他付出了如同母爱般的真情实意。

同哈克森养龙的那段日子,令她逐渐忘却了两人之间的不快,但祸革曼宁却长得太快了,内城的城堡里没一处能容得下他,且龙这种生物,在常人看来又绝非善类——也因此,祸革曼宁显然不能一直陪伴在她的左右。

“祸革曼宁,是一个好孩子。”海德夫人说,“他的心或许比人类更柔软。有些晚上,我会把窗子打开,若他发现了我,就会绕着这城堡飞一会儿。”

听到她的话后,伊芙的心中有些触动。

“我对娜卓若拉说,让侍卫把你们写的那本小说读来听听,于是侍卫就来读,我听过之后这才知道,原来他也很想念哈克森……唉,我听了好几遍,真好。”

雨停了,海德夫人讲完了她的故事,但天也黑了。在娜卓若拉的极力挽留下,伊芙只好留在城堡里过夜。古老的城堡依旧像半世纪以前,又或是更久远的年代那样,静谧、孤独而又阴冷。

黑暗中,伊芙有些睡不着觉,她在盯着那扇细长的柳叶窗看。

她此时正想:会不会有一个影子正在窗外游荡——他拖着庞大的身躯,不发出半点声音,就像一头温柔的白鲸,缓慢地游弋在温暖的海洋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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