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林辛说了那天的事了,宾墨那小子被我教训了一顿,你如果现在去,说不定还能看到他脸上的淤青。”茂奇一边在院里劈柴,一边对伊芙说。
“他不还是个官吗?你朝着他的脸下手合适吗?”伊芙确实觉得那家伙有点嚣张,可茂奇这样是不是过分了点?
“长辈教训晚辈,很正常的事。”茂奇说,“这不丢人,以后因为性格浮躁出了事才丢人。”
升明节已经过去了,天气渐冷,可阳光依旧很足,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能晒得人直打瞌睡。
“趁着天还没冷下来,我们去爬亚德郡的麝兔山。”茂奇说,“你想后天去还是再休息几天?”
“为什么不能是明天?”伊芙从躺椅上站起身,一只胖乎乎的三花猫被她从腿上抱起来,放到了椅子上。她今天穿着一件灰绿色的朴素长裙,裙子上沾满了猫毛。达克仁家养了五只猫,白天都喜欢去外面乱跑,总是不见踪影,但只要让伊芙逮到一只,那这只今天就别想走了。
“去的又不止是我们两个,还有一些朋友,他们要准备准备,后天早上来这里集合。”
“都谁会来?科密诺和罗兹?”伊芙问。
“科密诺有事来不了了,罗兹会来。”
伊芙听他说科密诺来不,心里还有些失落,毕竟这位老商人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平时也很照顾她。
“还有林辛,就是那天和你比剑的那小子,再就是多门克·阿莱法利和俄略金·西恩耐,这两位你可能没见过,是逻各斯院的人,不过你也不必拘谨,一律管他们叫叔叔。”茂奇说。
“怎么都是陌生人,我不想去了。”伊芙突然就泄了气。
“哦,还有你那两个小朋友,叶菲和雪莉尔也去。”
“她们还没回去吗?”伊芙有些意外。
“她们前些日子去亲戚家了,现在刚回来,住在城里,没和大人一起回去,她们还等着带你去萝镇玩呢。”
伊芙这才想起,她们确实邀请过自己去萝齐米镇玩,且这事儿南芬还难得同意了。
亚德郡离这里不算太远,如果以都城沸蒙为参照点,波云庄园在东,亚德郡在西。
麝兔山是亚德郡西面山脉中的一座山峰,是当地最大的一座山,但并非是最高的,其北坡陡峭,南坡却较为平缓。此地景色宜人,地广人稀,无论是登山、钓鱼或者打猎,这里都是个好去处。
这次作为东道主的是一位叫做伯利金·迪布的中年人,他是当地的一位庄园主,也是茂奇的一位朋友,伯利金腿脚不太利索,并没有打算和客人们一同上山,因而最后给众人带路的其实是他的儿子,一个叫迪更的年轻人。
迪更·迪布留着一头有些杂乱的中短发,脸上有一圈淡青色的络腮胡子印,这人眉毛很浓,身材也高壮,一笑起来两侧脸颊还会现出酒窝,给人一种粗犷热烈的感觉,他今年二十七岁,但样子过于成熟,如果有人说他和他父亲伯利金是亲哥俩,旁人也会信。
这次一同去麝兔山的一共有九人:茂奇、罗兹、多门克、俄略金、林辛、叶菲、雪莉尔、伊芙,再加上一个迪更。众人是当天下午到达伯利金的庄园的,晚上在庄园里吃过晚餐,又休整了一番,第二天清晨徒步向西出发去往山脉。他们准备顺着附近的林间小路进山,沿着山谷的河道向下游进发。这一段路很好走,甚至还能在路上遇到行人,迪更是个十分健谈的人,一路上总围着队伍里的三个少女打转,和她们说这边的风景,将路上发现的野生动物指给她们看,他这次还带了两只猎狗一同上山,迪更一喊它们的名字,它们就会从不远处跑过来围着他转来转去。两只狗都是同一品种,一只稍大的皮毛是棕色的,小一点的则有着云状灰白花纹,这两只狗的耳朵和脸都很长,宽肩窄腰,毛皮光亮,看起来很活泼,林辛想去摸摸大狗的头,可手一伸出去,就看到那狗露出一口锋利的獠牙,他只好悻悻地放弃了。小的那一只似乎挺喜欢叶菲,总围着她转了转去,最后到底是把她给绊倒了,那狗见势不妙便一溜烟地跑远了,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少女们今天都是穿着长衣长裤和软底的徒步靴子,一路上走走停停,跟着队伍走了半天的路也没觉得有多累。秋季的山林景色美不胜收,泛黄或渐红的叶子还挂在树桠间,被暖阳描绘勾勒出一道道金边,如同火焰般盛开的花。林间到处都能听见鸟鸣,时不时能看到松鼠与山鸡的身影,秋风吹过山林,就能听见周围响起一阵啪嗒啪嗒的声响,那是树上的果实与种子坠地的声音。亚德郡这边的天气让伊芙想起了在摩可拓北部,那如同山涧溪水般冷而清澈的晚春时节,想那时她初来乍到,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深感不安,但在远离人群的旅途中,她也在逐渐了解这个世界,接纳新的自己。大自然总有安抚人心的力量,人去到大自然中,并不是为了去体验什么,而是为了完成一种回归——没有国家、没有社会、没有人,没有道德与理性,甚至没有善恶高下之分,人似乎能在这里感受到一种存在于天地间的最原始的意义,但无法形容那是什么,那是一种先于语言、先于思维,甚至先于人诞生的静谧与永恒。
沿着弯曲渐进的山路,队伍在傍晚到达了山脉南边的一座山的山腰上。
“欸,这山上怎么还有房子?”叶菲一抬头,就看到半山腰处那排两层高的红房子。
“我们今晚就住这里。”迪更·迪布说道:“这房子去年才翻新过,往西扩建了几间,添了新瓦,还刷了红漆。”
“我还以为今晚能睡帐篷了呢。”叶菲有点失望。
“那还不简单,这边空地这么多,我在外面给你搭一个,今晚你就睡在外面,我让松塔和乌云陪着你。”迪更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两只狗一听见主人叫自己的名字,不由高兴地叫了几声。
叶菲从地上捡了颗蓬松的松塔,气呼呼地朝着迪更扔了过去,却不料对方竟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飞来的松塔。叶菲见他抬手似乎是想要将松塔扔回来,便飞快地躲到了雪莉尔的身后。
“这边算是补给点,到明天才算真正开始爬山。”茂奇站在房子前面的木制栏杆旁,指着南偏西的方向说:“那边就是麝兔山了。”
众人朝着茂奇所指的方向看去,不免都发出了惊叹之声。
他们面前就有一座山,而在这座山的身后,则有一座更加庞大的山,庞大到让人失去了距离感,仿佛山就在眼前。这山在夕阳之下显出亮橙色的宽阔躯体,如同一座金山,麝兔山的山腰之下是如苔藓般的黄绿色植被,而山腰之上则漂浮着稀疏的白云,在山的更远处,又有陡峭峰峦的轮廓藏在麝兔山的阴影之中,那些峰峦几乎融进了深蓝色的天空,如同伫立天地的远古兵器。
“我们真要去爬这么高的山吗?”多门克一手叉着腰,一手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他今天走了一天,只感觉浑身疲惫。
“想去的去,我们本来就是出来玩的嘛。”茂奇说,“先不说这些,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吃晚饭。”
他们在红房子中暂时安顿下来。此时,正厅中摆满了丰盛的食物,有野味和山菜,也有时令蔬菜和水果,这些新鲜食物连同登山要用的工具补给都是从庄园提前几天驱车送来的,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轻装简行地完成今天的行程。
伊芙对于晚餐中的炖肉浓汤十分中意,竟一下子吃了三碗,而其他食物更是一样不落地都尝了个遍,多门克、俄略金和迪更三人第一次见识到伊芙的食量,看得是目瞪口呆。
今晚的晚饭是庄园的两位厨娘负责的,而炖肉汤却是一位住在这里的看林人的手艺,汤里面混杂着几种新鲜肉类,又融入了风干肉肠、烟熏肉的独特风味,搭配烧得烂熟的小土豆和小番茄以及几种香料和盐腌肥肉熬制的浓郁汤底,不同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复杂而醇厚,略带滚烫的炖肉入口即化,混着浓稠的汤汁一同下了肚,安逸到想打瞌睡。
“伊芙,如果哪天闹饥荒了,恐怕你是活不下来的。”迪更皱着眉,假装严肃地说,“你吃了这么多,又不见得长肉,你到时候说不定会第一个饿死。”
“你再过几天就知道了,她吃这么多可不是白吃的。”罗兹笑着说,“别看你是个男人,如果论体力,你还真不一定能赶得上她。”
林辛在一旁听着,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对这一点十分赞同。
“如果能再放点干辣椒,应该会不错。”伊芙没有理会众人的谈话,她摸了摸自己胀鼓鼓的肚子,意犹未尽地看着汤锅感叹着。
天色渐暗,晚餐时间最后变成了闲聊时间,多门克与俄略金坐在门边喝着酒,目光炯炯地低声谈论着什么,茂奇、罗兹和林辛聚到了一块儿也在聊天,时不时伸手比划几下,发出豪迈的笑声,而在门外的门廊处,三名少女则坐在台阶上逗弄两只猎狗,有时迪更会扔出一个小物件,向三人展示它们寻回猎物的本领。
第二天清晨,太阳从远处的山脉中露出头来,茂奇站在山顶向远处眺望,只见一大片白云正越过巍峨的山脊,如海浪般倾泄而下,朝着这边涌来。他下了山,然后对众人说天气不太好,决定停一两天再上山。于是这一天便在山腰上的房子中度过了。
他们在院中支起一处棚子,在这里做起了烤肉。茂奇用匕首将一扇去了皮的兽腿捅出排列整齐的孔洞,将一颗颗独头蒜塞了进去,再刷上腌料准备吊在陶炉中烤制,伊芙也在帮忙将整个的青椒和番茄串成了串,罗兹与林辛负责分割一整只的山羊。到了中午时分,那片云飘了过来,天阴沉了下去,下起了一阵骤雨,骤雨持续的时间不长,大概二十分钟后,雨停了,但风依旧很大,众人转移到屋子中进餐,迪更半开玩笑地将一整扇滋滋冒油的烤羊腿放到了伊芙的餐盘中,那羊腿肥硕,放在她面前时她甚至看不到底下的盘子。伊芙装模作样地握着羊腿的小腿骨,将那羊腿拿了起来,朝着上面啃了一口,外表焦脆而可口,火候刚刚好。她的眼睛朝旁一扫,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于是就想象自己现在的模样,她听见有人在笑,于是自己也忍不住了,羊腿哐当一声砸在了盘子里,弯着腰躲在桌子下面笑个不停,她觉得这场面实在是太蠢了。
林辛看得是目瞪口呆,他原本觉得伊芙是一个性格沉稳对人淡漠的人,可如今才发现,原来她也会开玩笑。
伊芙在克利金的生活就像静静流淌的水,没有什么起伏和转折,甚至没什么好说的。她就如同一只一直咬着自己尾巴转圈的狗,虽然在外人看来没什么长进,但本人却是转得起劲,十足的开心。
又过了一天,他们终于决定爬山了,虽然天气依旧阴晴不定,但还可以接受。他们背着帐篷、炊具以及野外工具沿着前后两山之间的山脊向着麝兔山的方向前行,并在上午时分到达山脚,茂奇与罗兹各自拿着一把锋利的开山刀用来砍断沿路的树枝与灌木,以此开拓出一条临时的小路。他们沿着一条溪流上山,在山间的一处开扩地带停了下来,将四周的杂草碎石清理一空,于此地堆起篝火,搭建帐篷,九个人一共搭了五个帐篷,在篝火处围了一个半圆,伊芙拿着铁锹在营地周围挖起了排水沟,之后又拿着小号的伐木斧刨出一小堆引火的木花,然后又帮着拉起了天幕,她似乎总有事做,在这九人的队伍里,除了茂奇与罗兹之外,便只有她最有野地生存的经验了。
一切都准备好之后,那些从红房子那里背来的补给就都堆放在了这里,露营不同于野外求生,有人说,露营就是成年人玩的过家家,其实说得还是有几分道理。
大家中午吃的是干粮,到下午时才准备妥当,等大部分事情都忙完之后,罗兹去山下小溪处打了一壶清水,吊在篝火上方烧开,然后又放了几片干荨麻叶进去,等茶烧好后,众人就聚在一起就着干果和点心吃起了下午茶。克利金人对于茶的定义很宽松,说得夸张一点,只要能把水煮出味道来,就可以算是茶,普通的茶叶与花叶就不用说了,荨麻、松针、乱子草可以煮茶,蘑菇干和花椒桂皮同样也可以,甚至还很常见,而重口味一些的,甚至还有用动物皮毛和昆虫干煮泡的,实在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野外的晚上并不安全,山林中的大型野兽很常见,但好在这些野兽不会轻易招惹人类,尤其是像现在这样的季节,而且,只要有茂奇这位生存专家在这里,其他人完全可以安稳睡觉。伊芙还记得有一次野外露营时,茂奇一晚上赶走了三头熊,甚至都没有惊动其他人。
今晚,伊芙与叶菲、雪莉尔睡在一个帐篷里,夜里温度骤降,三个人各自裹着厚厚的兽毛被子紧挨在一起,并没有感觉有多冷。
伊芙其实并不想和她们睡在同一个帐篷里,毕竟她有她自己的秘密。别人对她不设防,是因为不知道她的想法,所有人都把她当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绵羊,可她却觉得自己是一头狼,没法安安心心地住在羊圈里——但话又说回来了,她现在之所以还能够相对坦然地和她们睡在一起,是因为她的秘密无人知晓,也没有道德警察盯着她看,这样,基于现状的普遍道德就能随着外界的期望压倒她内心深处的旧有道德观念,抉择与冲突并未真正产生,而结果就是,她躺在这里才能心安理得,是一种别人看起来最为正常的选择。
人的思想都藏在一个封闭的黑盒子中,外人只能看见露在盒子外的那部分,并通过这部分来判定一个人的行为正常与否。每个人的内心多少都藏着外人所不知的疯狂与亵渎,甚至他们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这些可怕的思想大部分时候并不会产生危害,理性的外壳包裹并压制着它们,以此创造出一个安全边界,于是,人与人最终才能和平相处,每个人都牺牲了一部分行动的自由,以此换得在人类社会中生存的权利。
因此,怪异的举动通常会被认为是一种富有侵略性与攻击性的行为,由此可见,在不会引起道德谴责与恶劣后果的前提下,回应别人的期待总是比坚持自己的原则要愉快得多,从心理层面上说,伊芙最终损失的也只不过是那一点点属于曾经男性身份的荣誉感与自尊心罢了,但若以平等观念来说,这种想法就只是一种假象罢了……
——以上就是伊芙躺在帐篷里,夹在叶菲与雪莉尔中间时心中的一通胡思乱想,又或者是自我安慰,总之,雪莉尔注意到她一直动来动去之后,便打破了夜的沉默。
“睡不着吗?”雪莉尔转过头,山林的夜间并不安静,四处都是虫鸣声,时不时还能听见夜枭咕咕地叫。
“是有一点。”伊芙轻声回答,她原本还怕吵醒另一边的叶菲,却没想到对方也将脸转了过来。
三个人在黑暗中睁着眼,帐篷里一时间又恢复了安静,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错觉,隐约能听见山下溪水潺潺。
“你们见过那种绿色的墓碑吗?我小时候在夜晚的山上远远地看见过一次,还发着光,可后来去找一直就没找到……”叶菲小声说道。
夜静得吓人。
又过了一会儿,雪莉尔才接话道:“山上的孤坟是肯定要被清掉的,或许是被转进了墓园……”
“也可能根本不是正常的坟。”叶菲说。
“那会是什么?”
“我听说夜晚的一些山路上会突然从地里冒出墓碑来,就算是经常走的路上也有可能出现。”
“啊?怎么可能……”
“是真的,我听叔叔说过,如果遇到了环头石碑,那就要直视着前面一路走过去,千万不能走回头路,不然就会凭空冒出一截绳子套住你的脖子,把你悬在空中勒死。”
雪莉尔听她这么说,明显缩了缩脖子,然后叶菲又继续说道:“如果遇到尖顶石碑,就要一直盯着它走过去,千万不能眨眼,如果它一离开你的视线,就会从你的脚下钻出来,把你穿成人串……”
伊芙发现,两名少女说着说着,身子竟都朝着自己靠拢过来,不多时,三个人的脸几乎都要贴在一起了。
“……然后呢,如果遇到了黑石碑,那就必死无疑了,你会看到那石碑会朝着你飘过来,发出非常诡异的呼噜声,然后把你吸进碑里,变成碑的一部分。”
少女的故事讲完了,帐篷里再度陷入了沉默。
“伊芙,你不怕吗?”伊芙刚好有些昏昏欲睡时,叶菲隔着毯子用胳膊肘蹭了蹭她。
“嗯。”
“‘嗯’是什么意思,是怕还是不怕?”
“一般般吧。”伊芙说道,“我虽然长得小,但好歹年纪也和你们相仿,你说的这些唬个十多岁的孩子还差不多。”
“伊芙,那你现在究竟有多大?”雪莉尔对此十分好奇。
“我算算看……三十五加五,我今年刚好四十。”
叶菲噗地笑了出来:“四十?这是怎么算出来的?你刚才还说和我们年纪相仿,你净吹牛。”
“不像吗?”伊芙问。
“不像,我觉得你顶多十四。”叶菲回答。
“伊芙,你来克利金之前是在哪生活的?”雪莉尔又问道。
“不知道,大部分记忆都很模糊,我也忘记了。”伊芙十分平静地说着谎话。
“真的吗?”叶菲对此十分惊讶,“怎么回事?你受过伤吗?还是……”
“喂,叶菲,你问那么多干嘛?”雪莉尔打断了她。
“抱歉啦,我实在是好奇……”
“没事的,这些事我也在想办法弄清楚。”如果还能再遇到哈维因,伊芙确实想问他一些事情,希望他现在没什么事。
帐篷里又安静了下来,隔壁帐篷里传出了鼾声。入睡前的对话通常都是这样,断断续续,直到有人睡着为止。
“你们……有没有想方便的呀?”叶菲突然问道。
“没有。”雪莉尔当即回答。
“你呢,伊芙?”
“不想,不过你要是害怕的话我可以陪着你去。”伊芙回答。
“是有点害怕。”叶菲笑了两声,老实承认了。
“你刚才不是还讲得挺欢吗?”雪莉尔嘲笑她。
“不一样,我不是怕那个,我是怕有野兽……”叶菲辩解道,至于怕得究竟是什么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伊芙起了身,从被卷中腾挪了出来,夜间的空气凉飕飕的,即便是穿着外套,也依旧有些寒冷。
“再套点衣服,别着凉了。”伊芙一边对叶菲说话,一边打开了帐篷。
伊芙一抬头,就看到面前出现了一张脸,顿时吓得浑身一抖,差点要抽出匕首捅了对方。
“茂奇?”伊芙摘下了帽子,有些生气地甩在了他的脸上,“你在这里做什么?吓我一跳。”
“听见你们说话,就有些好奇。”茂奇那张胡子拉碴的脸在月光下露出了一个笑来,“我本来是想吓一吓叶菲,没想到你先出来了。”
“喂,我听见了!”叶菲趴在伊芙背上,也露出了脑袋,瞪着面前的这位远房亲戚。
“好了,不和你们开玩笑了,去过之后就早点睡吧。”茂奇将羊毛帽子重新给伊芙戴好,拍了拍她的脑袋,然后走远了。
在山林间解手并不需要找什么固定的地点,叶菲朝外面走了十几步就停了下来,她看着山下那黑漆漆的树林,心里不免感到害怕,于是就转过了身子,朝着伊芙的方向解开了裤带。
“你帮我看着身后。”叶菲蹲了下来,小声对伊芙说。
伊芙本来还在抬头看月亮,被她这样一说,只好转回了视线,她双手抱着肩膀,靠在一棵树下,目光越过眼前的少女,看向山下的林子。
淡紫色的月光照在林间山地上,反射着冷清的颜色,仿佛结了一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