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时候,普洛西从村长家里走了出来。
原本就白哲的吓人的脸此刻就像吸血鬼一样,看不见一丝血色。出来的时候,高悬的太阳还让他目眩了好久。
“普洛西先生。”
最终,琪雅和拉鲁斯决定换班休息。
现在坐在门口的是拉鲁斯。毕竟是男生,他觉得自己要多尽一点责任。
“......总之,命是救回来了。”
普洛西接过他递来的水,喝了一口。
“命,对吗?”
拉鲁斯着重强调了一下这个字眼,他很清楚普洛西的意思。
“洛娜随时有可能醒过来,麻烦你了。”
普洛西连续一晚上高强度的使用魔力回路,导致现在他的整只右手都在冒烟,原本亮紫色的魔力回路,就像是高温锻造下的铁块一样,透露着暗红色。
他需要休息。
“我知道了。”
拉鲁斯点了点头,随即指向附近的一处民宅。
“您就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记得给房间里换个气,他们现在需要更多的新鲜空气。”
“我知道。”
......
洛娜感觉自己去到了一个不该去的地方。
那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河,河水不深,大概也就淹到她下半身的程度,而且水温很舒服。
前面的路亮着光,一扇刺眼到看不清的门在远方。
后面则是迷雾一片。
等到有意识的时候,洛娜发现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总觉得自己似乎有什么东西是放不下的,但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不知不觉中,她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
视野所及只有令人感到温暖的光线,在指引着她前进。
于是很快,她就迷失了。
但是就在这时,她听到了来自身后的声音。
那声音很小,且断断续续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那声音对自己而言很重要。
所以她扭过头去,可是看到的依然是一片迷雾。
她停在了河中间,此刻,水已经漫到了她的胸部。
“是谁?”
她向着迷雾的方向问道,眼睛无神。
迷雾的方向没有传来回答,她所听见的就只有和方才一样的细小声音。
她听见了内心的声音:
【别管了,前面才是正确的。】
但是很快,心中又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你真的可以忽视这个声音吗?】
我真的可以......在那之前,我又是谁?
我在哪里?我从哪里来?又要去到哪里?
似乎往前面走才对,但是后面为什么又有呼唤我的声音呢?
犹豫了很久,她还是向着来的方向走去。
她放心不下那道呼唤自己的声音。
水渐渐退回了正常的高度,那之后没多久,她再次失去了意识。
取回意识的时候,她看见了木质的梁柱。
刺骨的寒意伴随着新鲜的空气穿梭过她的鼻腔。
她很快清醒了过来。
随即,就是难以忍受的疼痛。
“嘶......”
全身上下感觉就没有一个完好的地方,头部、胸口、胯部、大腿......自己难道是被放进搅碎机里搅碎了一遍在粘起来吗?
当她大口呼吸的时候,肺的位置又抽痛了起来,这让她一阵龇牙咧嘴。
“你醒了。”
声音从自己的旁边传来,洛娜扭过头去。
在自己的旁边,一个被包成木乃伊的人和自己一样仰望着梁柱。
从声音判断,这个人是......
“安德鲁?”
“我很高兴你的记忆没有收到影响,毕竟你和我一样,头部都受到了重创啊。”
安德鲁似乎也不太好移动的样子,只能微微扭过头来,看向自己。
感觉他的伤势比自己更严重呢。
“别误会了。我虽然被包成这个样子,但是基本上都是一些表面伤,你比我严重多了。”
就像是注意到了自己的想法一样,他这般说道。
“这里是?”
“村长家。”
“村长......对了!坎迪丝呢!埃里克他们......”
猛然接上的记忆让洛娜激动到坐起,但是身体传来的剧痛和骨头发出的不妙声音,很快又让她躺了下去。
“别激动,大家都没事。不如说,你应该是伤的最重的那一个了。”
“都没事?你没骗我吧。”
“是真的。”
安德鲁微微点头。
“是吗......”
洛娜松了口气,大家都没事啊。
“在我昏迷的期间,似乎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啊。”
“抱歉,我也昏迷了很久,没办法告诉你详细的情况,还是等大家过来的时候再说吧。”
“嗯。”
场面就这样冷了下来,两人不再说话。
良久之后,洛娜才继续开口。
“抱歉,安德鲁。”
“你指什么?”
“把你也给牵扯进来了。”
“我其实倒是无所谓......嘛,这话你还是对普洛西他们去说吧。”
“普洛西?”
“嗯,他从昨夜一直忙到今天早上,要不是他,你早就死了。”
是那个人......
洛娜的表情显得很意外。
“总之抱歉!要不是我和坎迪丝想要找那个东西的话......”
“关于这件事......”
安德鲁突然像是来了兴趣,扭过头来。
“现在,你可以详细告诉我,你在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吧?”
......
是夜,虽然普洛西依然是一副很虚弱的样子,但是休息了大半天,他的表情也算是柔和了很多。接过村长给他递来的一碗热汤,他裹着毯子,一言不发。
在他的身边,坎迪丝一副无神的样子。
哦,别担心,她已经知道了爱芭没死的消息,战损痕迹异常明显的胡桃也在她的身边。
她现在的这个样子,是昨夜超长时间使用治愈术的副作用--精神力被掏空了。
显然,一整天的休息并不足以补全所有的精神力,现在的坎迪丝,脑袋昏昏沉沉的,听到的声音和看见的画面也都是非常模糊的样子。
她处在一个有意识和无意识的边界。
村民们似乎也知道他们需要时间休息,便很善解人意的没来打扰。就连村长,在给他们准备完晚餐后,也是离开了自己的房子。
这个老人,已经连续两天没有睡在自己家了。
“好了,现在,大家都在。”
给安德鲁换好纱布后,拉鲁斯看向正在给洛娜喂流食的琪雅。
后者向他点了点头,于是他转向普洛西。
“普洛西先生,能给我们说说洛娜的情况吗?”
“在这之前......”
喝粥的洛娜突然打断了拉鲁斯。
她看向面容憔悴的普洛西,深深地低下了头去。
“谢谢你,普洛西先生。”
“......拯救生命,本就是我们教徒应该遵守的教义,你不必客气。”
“即便如此,我还是很感谢你。”
洛娜的眼神很认真。
“对于拯救性命的恩人而言,一声感谢算不上什么客气的话语。”
普洛西露出了仿佛第一次认识洛娜的表情,随即,他将手上剩下的半碗热汤放在一旁,稍微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
“好!该从哪里说起呢......”
打起精神,他的目光看向洛娜,舔了舔嘴唇。
“首先我要告诉你的是,你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众人神色如常,这是大家都已经知道的事情了。
“虽然骨头和脏器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但是在我和坎迪丝女士的紧急救治下,你已经完全脱离了生命危险。”
普洛西的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保证自己说话条理清晰。
“但是。”
他话音一转。
“你受到的损伤实在是过于严重了。在那种情况下,我和坎迪丝女士不得不暂时性的放弃了部分部位的治疗,来确保你的生命无虞。”
他的手指向洛娜的下肢。
“你现在,应该感觉不到右腿对吧。”
“是......从我醒来就是这样。”
“我尽量把话说的明白一点,你也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的那只右脚,已经彻底报废了。”
拉鲁斯和安德鲁的眼神都是一暗,琪雅更是直接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是吗?”
洛娜倒是一副神色如常的样子,只是反问了一句。
“你似乎并不吃惊。”
“嗯......多少有这个预感了。醒过来的时候,胯部就疼到难以忍受,直到现在还是一样。”
“关于那个......当时你的胯骨开裂,大腿骨则是粉碎性骨折,小腿的状况也差不多,包括脚趾的部分......在我和坎迪丝女士的协商下,最终选择了至少也要保住你的胯骨,不然的话,就连你的左腿也......”
“我知道。”
洛娜点了点头。
“我很感谢你,还有坎迪丝。至少,我现在还能感受到左腿的存在。”
“听我说,你的胯骨现在是新生的状态,所以在和你的身体磨合的阶段,疼痛是难免的。”
普洛西咽了口口水,接着指向洛娜的上半身。
“最严重的部位我已经告诉你了,接下来是上半身的损伤。”
到了这里,琪雅似乎想阻止普洛西继续说下去,却被洛娜制止。
“我想知道自己身体最真实的情况。”
“......你的脏器各自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万幸其中的大部分都只需要时间就能恢复,但是有两个位置,已经不能再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恢复了。”
“一个是你的胃,出血量非常的大,而且有坏死的区域。所幸那个部位不是过分的重要,所以在我的独断下,切除了坏死的部位,然后治愈了完好的部位。”
“你......”
琪雅表情一变,却被拉鲁斯眼神制止。
“嗯,然后呢?”
洛娜倒是一副不甚在乎的样子。
“还有就是你的肺......”
普洛西犹豫了一下。
“你的肋骨断裂的时候,有一部分扎进了你的肺......说真话,在这种情况下,医疗人员只有我和坎迪丝女士的情况下,还能把你救回来都是一个奇迹。”
“肺可以保证正常的使用,但是,你自己应该也知道,当你深呼吸的时候,肺会传来一阵剧痛对吧。”
“对。”
醒来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到现在都只敢小口呼吸。
“你已经不能再剧烈呼吸了,现在的你的肺承受不了那种程度的收缩和扩张。明白吗?这意味着你永远也不能再剧烈运动了。”
对于一个盗贼来说,这意味着死亡。
直到现在,洛娜才第一次露出了认命的表情。
“洛娜......”
琪雅有些担心的看着她。
“说真话,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坏的消息,还有什么吗?”
“你的额头。”
普洛西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你被雪杀攻击的时候,受损的部位还包括你的脑袋。雪杀的爪子撕裂了你的颅骨,万幸的是,脑子的部位没有被伤害到,即便如此,那道痕迹也永远消不掉了。”
普洛西明白,对于一个花季的少女来说,一定程度的毁容,跛脚和终身禁止运动,几乎等于毁掉了她的全部。
“这倒是无所谓。”
洛娜撩了撩自己的刘海,用头发遮住了自己的伤口。
“你看,这样就看不到了吧?”
她转向在场的每一个人,却发现大家都在用悲伤的眼神看着她。
“洛娜同学,这些都是你再也无法治愈的伤口。”
普洛西的表情很悲伤,那算不上美男子的阴郁面容此刻充满了人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