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皮鞭抽?或者用蜡烛滴油?
可能艾薇会热烈欢迎,但尤莉卡可不喜欢类似的报复方式。
她仅仅只是让艾薇跟在自己身旁,以备不时之需……比如可以用来背背黑锅什么的。
“就这?你的报复太过仁慈了。”
亦步亦趋地缀在尤莉卡身后,生怕被落在屋里, 艾薇一边把眼罩重新带上,一边迈步跨出门槛。她嘴上不说,但对于被封闭在结界中孤独地等死这种事情,却由衷地感到畏惧。
“对精灵而言,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就是最惨无人道的酷刑。”
“那如果我自愿追随你呢?假如渺小的萤火虫也渴望做月亮的信徒……”
“放心吧,不会如你所愿的。”
折腾了一夜,走出大屋的时候,空中的月影已经暗淡,东方的天际线也率先镀上了银白。
视野下移,尤莉卡便看到皮斯正坐在屋前的小板凳上,昏昏欲睡。
忽略拱卫在他身旁的那些佣兵不谈,这家伙看起来还真像一个平平无奇的老头,和路边摆摊讨生活的老人家没什么两样。
尤莉卡可不懂什么尊老爱幼,她拍拍手叫醒了皮斯,也不给老人家一点揉揉眼屎的时间,便把收服了艾薇的事实展示在他眼前。
皮斯自是惊了一跳,他还以为尤莉卡这回指定要杀人了才对,没想到她又放了敌人一马。
“阁下之宽容大度,令小人折服……”
“马屁就省省吧,我只是觉得活着的你们更有利用价值而已。现在就去收拾行李,今早必须出发,我们已经拖延了一天了。”
闻言,皮斯试图和艾薇对视一眼,想从昔日的合作伙伴那里收获一丝默契,然而,他却发现那家伙正蒙着眼睛,一点搭理他的打算也没有。
皮老板只好兀自发问:“阁下,我们要去哪儿?”
“昆普兰,貌似是这么个名字。”
……
把皮斯和爱薇安排的明明白白,尤莉卡回到了落脚的旅店。
凯尔茜被柯那安置在她的房间,此时已经醒来,却把房门锁死,拒绝与任何人交流。
让守在房门前的两个家伙安心休息,尤莉卡也不硬闯,而是绕到屋后,叩了叩窗。
凯尔茜没有动静,她便当做是默认了。
开窗入内,她就看到凯尔茜正拿着一把剪刀,颤颤巍巍地要去剪自己的耳朵。
“别!”
闻言,凯尔茜侧目看向尤莉卡。
女孩本该灵动的眼神,此时已然失去了亮色。
“惩罚自己是没有意义的,凯尔茜,何况你什么也没有做错。”
缓步向前,慢慢伸手,尤莉卡摘下她手里的剪刀,如愿以偿地摸到了那对冰凉的猫耳朵。
从指尖渡过去一丝温暖,尤莉卡贴着凯尔茜坐下。
“过去不会因为你自残而重置,未来可以因为你自爱而改变。我不会强求你坚强的活着,但人至少应该死的明白。你想好怎么对待自己的余生了吗?凯尔茜。你和姐姐赌上生命换来的自由人生,你要用痛苦去填满它吗?”
凯尔茜蠕动着苍白的嘴唇,终究没说出一个字,但从她的眼神变化中,尤莉卡知道她听进去了自己的话。
于是尤莉卡更近一步,凑到凯尔茜地耳边柔声低语:“奥卡·斯图索,你的仇人,十恶不赦的凶手,他还没有死。”
凯尔茜的瞳孔一紧,僵硬地看向精灵。
“他没死?他逃……”
“怎么可能让他逃走呢!”尤莉卡轻声说着,吐出的气息让凯尔茜的耳朵倏地一颤,“他现在在我手里……我当然也很想杀了他,但你难道不觉得你才应该是审判他的人吗?怎么,你愿意把这个权利让渡给我?”
“我……”
凯尔茜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惊恐,她回忆起来自己昏迷的前一刻,奥卡满脸的鲜血,狰狞的表情,疯狂的眼神,残暴的拳脚……当愤怒消退以后,凯尔茜才发现自己对那家伙是如此的害怕,害怕得单单只是想起他来,便浑身发抖。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口黑色的箱子,箱子里流出淙淙的血流,凯尔茜眼看着血流不断壮大,最后化作海啸一般的巨浪,压向自己……
“啊——”
尖叫着挣脱尤莉卡的抚慰,凯尔茜缩到了墙角,无声地哭泣着,她被恐怖的记忆所追逐,却避无可避。
叹了口气,尤莉卡强行把她楼进怀里。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有我在……”
话音未落,一个黑影忽然从窗外滑过,紧接着,就是班戈的惊呼从楼上传来:“柯那大人,你没事吧!柯那大人!”
于是尤莉卡向窗户望去,只见一只猫猫头正从屋檐上探下,朝着楼下张望。
注意到尤莉卡的眼神,猫猫头呲牙一笑,逃也是地缩了回去。
与此同时,一只手正拉着窗户下沿,五指费力地抠在窗框上。
在尤莉卡略带无语,凯尔茜稍显惊吓的注视下,柯那扒拉着窗户升了上来。
一冒头,他就露出两排牙齿,扯起一个尴尬的笑容。
“我们不是偷听,只是在楼顶晒太阳,咳咳,晒月亮……”看了一眼天边的薄雾,此时正是太阳和月亮交班的时候,却是既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这让柯那脸上写满了难堪,无奈之下,他只好满脸歉意地爬进屋内,承认道:“偷听是我不对,但我有话和她讲。”
睁大眼睛,追逐着凯尔茜闪躲的目光,柯那稚嫩的声音忽然变得凌厉了许多:“去报仇吧!放心大胆地去报仇!不管你现在是害怕,还是后悔,还是恐惧,报仇以后肯定会豁然开朗的。我好羡慕你,手刃仇人的机会就近在眼前,而我,还不知道要从何开始。”从腰间拔出小刀,他无比认真地说:“如果我是你,我会让那些畜生把这把刀生吞下去,就像他们吸食我们的血肉时一样。我会把那些畜生的手指一根根剁下,就像他们杀死我们的亲人时一样。我会用火烤那些畜生的眼球,就像他们烧毁我们的家园时一样。”
“我……”被柯那坚毅的目光所吸引,凯尔茜的眼神渐渐不再闪躲。
“尤莉卡姐姐教导过我,要相信‘相信’的力量。复仇可以终结痛苦,也可以开启美好,因为我相信如此。你愿意和我一起相信吗?”男孩说着快步向前,为凯尔茜递上了自己的小刀,“如果愿意的话就收下吧,我叫柯那,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迎着柯那期待的眼神,又看了看尤莉卡毫无波澜的眸子,凯尔茜在迟疑中伸手,在决意中接下了小刀。
“我叫凯尔茜。”
感受到刀柄上残留的温热的瞬间,她的眼睛恢复了光亮。
“我要报仇。尤莉卡,我要报仇。让我去杀了奥卡吧。快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
犹如一只炸毛的小狮子,凯尔茜浑身颤抖着想要发泄怒火,可尤莉卡却知道她颤抖的原因并不完全是愤怒。
把小狮子按回自己腿上,用手抚慰着她的毛发,尤莉卡平静地说着:“不急,他跑不了的,先吃点东西吧,你应该饿了。”
“我不饿……”凯尔茜激动地想要站起来,整个人却虚脱地扑倒回尤莉卡怀里,额头上满是冷汗,嘴里还兀自喊着:“我不饿,我要报仇,我要杀人,我要杀了奥卡,杀了他,杀了他。”
尤莉卡不由斜眼看了柯那一下。
收到信号,柯那也赶忙加入了安慰的队伍,劝凯尔茜不要心急。
这时候房门终于被打开了。
班戈拿着两根开锁器站在门外,耍酷似的抹了一下猫鼻子:“关键时刻,还得靠咱!主人,没想到吧,我还会开锁。”
论偷鸡摸狗,班戈确实是个行家。
虽然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但不想打击自家小弟好不容易展现出的积极性,尤莉卡还是扔给班戈一个金币做为赏钱。
顺便也让班戈去跑个腿,让店老板做份早餐送来。
……
“我很自私对吗?尤莉卡姐姐。”
早餐送来以后,班戈和凯尔茜一起探讨着猫科动物的口味,而柯那则和尤莉卡在窗边吹着微凉的晨风,眺望日出。
秋风撩动精灵的发梢,点缀了她的沉静,消解了她的沉默。
“我想要一个同行者,证明我没有迷路。我害怕无人理解的孤独,因为我选择的是一条崎岖的路。尤莉卡姐姐,你飞的太高,离我太远,所以我想要一个复仇的同伴。我为了私心鼓励凯尔茜去复仇,我这么做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尤莉卡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朝阳慢慢上升,连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
“要先有期望,才有失望。你觉得我会对你有什么期望呢?我需要从你身上得到任何东西吗?”
“……”柯那默然良久,微微摇头,“没有,什么也没有。”
“那就不要问这种自以为是的问题。”尤莉卡悠然一笑,“你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我对你唯一的要求,也是这个世界对每个人唯一的要求,就是自己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柯那愣了愣,扭头看了眼凯尔茜。
似有所觉一般,凯尔茜也把视线投了过来。
她勉力扯起一个笑容,嘴角还沾着面包屑。
“我当然会负责的,当然。”
柯那如是说。
飒……
一阵寒风吹过。
尤莉卡忽然把拳头锤在了柯那的脑壳上。
“我什么时候教过你相信‘相信’的力量,你当我是神棍吗?”
“可你不是说过,意志反作用于物质……”
“我让你加强主观能动性,即是是教你不爱命运,也是教你分辨庸俗唯物主义,唯独没让你盲目乐观,搞主观唯心主义。拿个鸡毛当令箭,你假传什么圣旨?以后自己的话自己说,别顶着我的名字招摇撞骗。我现在才发现,你这小鬼挺有开宗立教的天赋,再这样发展下去,我没准哪天就活成耶稣了……”
挠了挠头,柯那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
反正听不懂尤莉卡在说什么,微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