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9年,12月14日多云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明明直到昨天夜里,都没有人前来解开帐篷的外部拉链,我还不敢大声呼唤,只得一个人又饿又怕的在帐篷里沉沉睡去。
可当我重新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自己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这种环境改变的落差感,让我一度误以为昨天林中湖畔附近发生的那些事情,全部都只是场我自己做的噩梦。
但那梦却是如此的真实,以至于我再度想那些经过时,自己的眼眶会立即变得湿润起来。
我理所当然的想要重新看见母亲。于是迫切的跳下了床,冲到门边。可意想不到的是,有人率先的打开了我的房门,站在了我的面前。
是管家维克托叔叔。而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比我更震惊。
“小姐,您醒了?您的身体,没事吧。”他谦卑且关切的问话道,“居然这么早就爬了起来……是想吃点什么吗?昨天你被关在帐篷里了整整一天,什么东西都没吃,一定是饿了吧。我这就叫厨房那边烤点面包和饼干,给您过来。”
昨天?帐篷?原来那不是梦吗?
我的心脏咕咚咕咚的开始加速了。我连忙问他母亲在哪儿,可这话一说出口,维克托叔叔的脸上,便浮现出为难的神情。
“她…走了。”管家吞吞吐吐的说,“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可能暂时……不会回来了。我想,伯爵先生之后可能会亲自和你解释这件事。不过他现在有点忙,忙着和工人们一起在湖边打捞……嗯,咳咳。比起这些小事,你还想吃饼干吗?我这就去厨房给你拿些——”
我怔住了。手脚冰凉的矗立在原地。
之后发生的事,我有些记不大清了。
似乎是无理取闹般的和管家大吵大闹了一架,也可能是重重的关上了房门,或者两者兼有——总之,我逃进了被窝,把头深深的埋进枕头里面。
泪水很快就湿润了柔软的面料。我甚至有想过就这么把自己给溺死在里面。
我知道管家口中所谓的“去了很远的地方”,是什么意思。母亲以前和我讲过。所谓死亡……就是一个人不得不离开所有他爱着的人,前往遥远之地,再也不回来的过程。每个人都会经历,因为这是注定的事情。
可是……
可是妈妈。难道你真的就打算要抛下娜塔莎,独自一人残忍冷漠的走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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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9年,12月17日,天气阴沉
自从得知母亲的噩耗后,我已经把自己反锁在屋里好几天了。除了会偷偷溜出去上厕所外,基本不出门去。就连食物,下人们也只敢放在我的门前,轻轻叩响几声,便匆匆离去。
父亲似乎并没有来管我的打算。他一直在忙着做一些事情——有几个下人一边谈天一边路过我房门口的时候,我有听到他们说起,似乎并不是在找母亲的遗体,而是一枚戒指,一枚由皇帝御赐的,代表着我们家族身份的戒指。
父亲为找到他,表现的几乎快到了痴迷的地步,这份癫狂,令整个宅邸上下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丝隐隐的恶寒的感受。
父亲最近的表现,真的很奇怪。仿佛自打他走进树林,然后又重新走出的那一刻起,便彻底更换了一个新的灵魂。
父亲……他真的还是父亲吗?
我当然永远无法忘记我那天看到的事实,他一脸狰狞的谋杀了我的母亲、他的妻子,并亲手把她给推进了湖里。
许多时侯,我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个梦啊。可这场噩梦,似乎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但我同时也更清楚,在外人看来,我只是因为接受不了母亲的死,而一蹶不振的小孩。没人会相信我说的话,也没人会信,我的父亲博格·魏克利夫,其实才是真正杀害母亲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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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9年,12月25日,天气温和
今天终于鼓足勇气,趁没人的时候,偷偷溜出了房间。
借助身体娇小的优势,我躲在暗处,观察自己父亲的一举一动。结果才看了一会儿,我便觉得既恐怖,又反胃。
他移动,行走,说话的方式,真的别扭极了。那根本就不像是个“人”,而是某种,披着人皮活动的生物。但最令我震惊的是,他身边的所有人无一例外的察觉不到这点,照常的把它当做老爷来侍奉。
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距离的原因吗。这些天,我一直都是隔的远远的看他,所以才能瞧出这些端倪?
“父亲”就这样和宅邸里的人们呆在一起,模仿着我真正父亲的语气说话。他很聪明,办事圆滑,学习人类行为模式的速度也很快。应该再要不了几天,他遂能表现的滴水不漏了吧。
因为这件事,我害怕的数不着觉。不过后来我在梦里梦到了母亲,她的出现,让我安慰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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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9年,12月30日,雨
父亲突然辞退了一大堆人。
包括各种在他看来“多余”的仆人,宅邸的护卫,不顾所有人的反对。这其中甚至还包括教导我学习钢琴,读写,绘画的上门老师,反锁在屋内的这些天里,她是一个我愿意放进来和我说话的人,在这段灰暗的时光里给予了我不少鼓励。
只可惜,当我提起那天事情时,她表现的并不是特别相信。这是我第四个试图告知真相的对象,可最后依然以失败告终。
上门老师对于父亲的莫名辞退提出了不满,然而毫无作用。于是她唯有顺从的和一大帮子被辞退的人离开了宅邸,原本就很冷清空旷的房子,变得更加孤独了。
我前面说过的,我害怕独自一个人。不过,晚上我又梦到了母亲。她叫我不用害怕,还说,她很快就会回来陪我。有时我真希望,这若不只是一个梦的话,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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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0年,1月15日,晴转多云
最近梦到母亲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
梦里她总是会像往常那样,温柔的抚摸我的脑袋,然后紧紧的抱住我,叫我不用害怕。梦里的她身体很冷,像刚从水里爬出来一样,常常需要反过来依靠我的体温,才能渐渐回暖。
我想念母亲。但这样翻来覆去的见到她,听她在我耳畔语速缓慢的低语,有点让我心里面毛毛的。而且自从经常梦见她后,我总是感到很累,怎么睡都睡不够。是因为天天蜷在屋里,不出去活动,晒晒太阳的缘故吗。
我猜我可能病了。脑袋也昏昏沉沉的,时常忘了自己该做什么。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想走出房门,去面对那个虚假的,被什么存在给替换了的父亲。
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自己的这份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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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0年,2月13日,一直没开窗,所以忘了今天的天气如何了…
今天,那个顶着我父亲的脸的东西,破天荒的过来看我了。
我不信任它。但还是陪着它演了场戏,说了不少套话。
它假情假意的过来关心我,但我知道它的真正目的是什么。那枚戒指。它已经找了非常非常久的时间了,近乎要把整个林中湖给翻了一遍,但仍旧没有找到它想要的东西。
我不明白它为什么非要执着于这个无关紧要的小东西。但我至少知道,在以前,戒指是一直戴在父亲——我是说真正的父亲——的无名指上。那天他从树林里出来时,难道没把戒指一并带着吗?然而时间实在太过久远,我已无法确切的记忆。
发觉从我这儿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后,父亲走了。维克托叔叔跟在他的身后,模样有点怪。以往维克托叔叔的表情,从未像过现在这般的漠然与冰冷,对父亲的话言听计从,沉默的就像个冰凉的机器。我不禁感到了一丝担忧,难道他也被“替换”了吗?以前,我可是向他透露过我那天的见闻(虽然最后他也不以为意就是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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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0年,2月29日,晴
母亲就葬在我们的前院。
透过窗户,我能看到她那小小的,简陋的坟墓。孤零零的矗立在正大门进来的道路边,周围落满了枯死的树叶。
父亲似乎逐渐放弃了寻找戒指的打算。开始天天没事就钻进书房里,拔冗读书。它是通过这个,来学习我们的知识吗?
我的身体状况也在每况愈下。频繁的忘记母亲,频繁的想要入睡。
有些时候,我会忘记前一刻还在做的事情。有时,我还会迷迷糊糊得陷入混沌。
我本以为这样的状态下,我的仪容会变得很糟。但冥冥之中,似乎有谁在帮我打理生活。
就比如今早,我居然不记得自己什么居然梳了头。明明在自己的记忆中,我根本就没有下过床。
但是,梳洗的整整齐齐的头发有力的反驳了这一点,而且还扎了一条小辫子。这种束发手法,我很熟悉,是以前母亲爱用的风格。
我的天哪,妈妈,真的是你吗。难道,你终于肯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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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0年,3月1日,天阴
感冒了。好痛苦。身体好难受。
口渴。想喝水。于是出了房间,结果晕倒在了过道上。
懵懵懂懂中,似乎不受控制跑出了宅邸,来到湖边。从草丛里拖拽出了什么东西……感觉它好重……视线很模糊看不清楚……只记得气味很腥臭……而且那东西上面还连着一小块发亮的东西…………回忆了下那东西的大小,难道是父亲一直在寻找的戒指?!
连带戒指的,把那一大块东西丢进了湖水里。坐在岸边休息了好一阵,随后失去了意识。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旁边还放了壶水。
我这是怎么了………连我,也无法避免被“替换”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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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0年,3月10日
一连几天……都没什么力气下床。饭也没胃口吃,仿佛快要死了。
逐渐变得不能思考了。看到母亲站在窗边向我挥手……妈妈,你来接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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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个人认为以‘娜塔莎’为视角的内容结束了。”
李苟然看着另外二位,拉低了自己的蔓延,以增强面部的阴影。同时声音也变得低沉许多,为的就是烘托气氛。这家伙是打算把别人的不幸经历当成猎奇恐怖故事来讲了啊。
“这,内容还真是多啊。”墨宏恺忍不住吐槽道。虽然他其实也听的很起劲就是了。
“我说在我俩治疗,搬娜塔莎尸体的那一大段时间,他一个人站那儿紧张兮兮看那么久,怎么可能一点收获都没有。”那婉莹翘起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的边听边思索,然后总结道。
“咳。就是就是。”墨宏恺附耳过去,偷偷和她说,“我还以为,他是那种,会对窥探**的日记比较……嗯,你懂的,有**的那类人呢。”
“我可听到了啊。”李苟然打断对方的yy,生气了闷气,“原来我在你们心底,就是这种人吗?!”
“不过这样一来,我也算基本明白大半了。”那婉莹摆摆手,制止了二位的无意义争吵,“接着讲吧,让我看看,这博格怀念不已的戒指,究竟什么来头。”
说到这儿,那婉莹还偷瞄了眼李苟然身后桌对面的维克托。讲了这么多,那家伙还睡着呢。头歪在肩膀上,眼皮动也不动。
李苟然咳嗽一声,继续说道:
“接下来的内容,笔迹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有原来一笔一划,工工整整的少女式手写圆笔体,变成了瑰丽清秀的连笔花体。我猜,也就是这时候,那所谓的卡萝的亡魂,在意识上已经完全取代了自己的女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