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如你所愿。不过在动手以前,我想打开一下咱们的收音机………”
“随你便。”主持人道。
老乔治摁下了桌上收音机的开关,调整旋钮,将之切换到了自己想要的古典电台。
他很幸运。刚好赶上一首钢琴舞曲的开头。舒缓的音乐像涓涓的细流,轻飘飘的从冰冷的机器中滴滴涌出。
老乔治煞有介事整理几番自己的外套,掸去灰尘,梳平头发,接着,他像个钢琴家一样的后抛衣角,优雅得体的坐下。他的十指指尖配合着音乐的前调哒哒,哒哒的在桌面上弹动,其节奏鲜明而鲜明,像是在踢踏舞,令人悦耳。
“好了,前奏完毕。现在就让我们步入正曲吧。”
说完后,老乔治迎合着收音机里曲调的乐曲,像是在弹钢琴键位的,一个个的敲响那些还亮着的自爆按钮。
———
奴隶营区。
蜷缩在黑暗中的奴隶们,困惑且彷徨。
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并没有抢到午休时间分发的那点少的可怜的午饭。肚子里缺乏油水,在这片拥堵的环境中挤了一整个上午的他们身心俱疲,唯一的应对办法也只有通过席地而坐的睡觉或闭目养神,希望借此能暂时的逃避这糟糕的一切。
可突然间,灯熄了。主持人随即跳出来说让那帮超能力者们不要捣鬼——但他们显然没有听话,紧接着又破坏了这屋里的全部枪管,让上头的人即气愤,却也无可奈何。
然而发生的这些事情,对于他们这些脖子上紧锁着自爆项圈的人来讲根本无足轻重。因为他们不像这些超能力者一般有着同强权叫板的本钱与实力。想活命,他们能做的仅是顺从,然后关心一些更加现实的问题:怎样做,才能得到食物;怎样祈祷,才能不会在午休后的关卡被上面抽中出赛。至于这帮和他们关一块的超能力者们打算做些什么事情,他们其实一点也不在意,只要不会连累到他们,他们才懒得管。
可惜,失去自由的奴隶们,很快就不会这么想了。
第一个被引爆的,是编号为388的奴隶。
他是个黑人,留着黑人经典款式的脏辫。穿着一件脏兮兮、磨蹭到破的旧夹克,背后印着美国星条旗的图标。被引爆的前一秒,他还在和营区里刚认识的一帮难兄难弟的谈天说话。
忽然之间,他的项圈兀的就亮了。原本不太明显的红色微光顿时大盛,滴滴滴滴滴的急促闪烁着,并且速度越来越快。
“卧槽”——这是编号388在世上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因为下一秒他的脖子就炸开了,在黑暗中绽放出一朵耀目的火焰,巨大的热浪直接击飞了他周边的几位奴隶,随后粘稠的血浆便与炸碎的骨头一起天女散花的落下,滴溅到这帮全然懵逼的奴隶们的头顶,仿佛审判日降临时的血雨,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停止了呼吸。
可这还不算完。间隔半秒,又有两名无辜的奴隶当场自爆,再往下是六个——人们这才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霎时乱成了一锅粥。
每个人都被炫目的爆炸光晃昏了眼儿,被爆炸的巨响弄到耳鸣,飞溅到身上的液体和碎屑更是令他们肝胆俱裂。逃!得赶紧逃!可是又能逃的到哪儿呢。飞奔奴隶犹如一只只无头的苍蝇,在营房里不要命的奔走,你撞到我,我绊倒你,恨不得多生条翅膀,多张条腿出来,希望能快点离开这片人间炼狱。
监控室里听不到奴隶们的惨叫,但是主持人可以通过视频模模糊糊的看见他们奔逃。就像是一大锅煮沸的黑米,嘟噜嘟噜的冒泡,看的主持人面露微笑。
就是不知道那五颗耗子屎现在的状况怎样。主持人捋捋下巴,对老乔治说:“别停。一鼓作气的炸死他们所有人!”
呵。不用他说,乔治也知道该怎么做。
在坐上如今的这个地位以前,他可是名真正的钢琴家。但现在,他不需要乐谱,也不需要钢琴,仅靠飞扬的指尖,也能轻松的驾驭任何一场真正的演奏——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食指翻飞律动,炫耀似的技法让人眼花缭乱。一批批编码随机的奴隶被引爆,像是朵朵为音乐献身的礼炮——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轮指,和弦,大跳。然后,是一段轻快欢脱的一些本不该用在这首曲子里的弹法兀的出现,只因做为音乐老炮的乔治,早就情不自已——
人们就像牢笼内的小鼠,团团回转的乱窜,但小鼠即便再怎么把笼子撞的哐啷作响,也无法做到真正的出逃。
营区里的爆炸声,与人们悲惨的哀嚎,甚至传到了竞技场的各个角落。无论是在小房间里忙碌活计的研究人员,还是走廊上巡逻的守卫,抑或在会客区的大餐厅里享用午餐与美酒的观众,都听到了这些仿若源自地狱的异响,不禁纷纷驻足、侧目。很多人甚至都无法理解这些声音究竟意味着什么,泛冷的鸡皮疙瘩就已传遍了全身。
一条装饰华美的过道中,爆炸的声音仅能隐隐约约的出现。一些在此地待命的竞技场守卫察觉到了异样。可就连他们,也不敢在这个节点上走到过道尽头的那扇黑门前,曲指敲上一敲,告知他们的顶头上司这些异状。
因为他们知道,醉人的音乐此时正从门后流出。任何胆于在这时介入打扰的人,绝对会死的很惨很惨的………
与恐怖的营区现状不同,黑门后监控室内一片祥和。余音绕梁的美妙音乐与荧幕上时不时放亮爆炸的场面讽刺的相对,形成差异极大的割裂感。
主持人默不作声的看着。甚至倒上一杯酒,小口的品尝。监控里,牢房内,奴隶们东一个,西一只的跟进爆炸,每时每刻都有人被波及的大量死去。但这一声声永不停歇爆炸,只会刺激到剩下的人更多的分泌肾上腺素,加快速度奔逃。绝似一串串过年时扔在地上、点燃的鞭炮,因为爆炸而被驱动,疯狂的扭来扭去。
“快散开!!注意保护好自己!”人群中,赫凌大喊到。
“你们两个跟我来!”吴赛千狂奔出去,两手分别抓住被这惨状所震撼到失神的高晓馨和乔娜娜,在周边燃起一环火焰制止他人靠近,并尽可能快的往人少的地方挪动。
王悦悦试图想救这帮可怜的奴隶。可所有的人都在发疯似的跑来跑去,没一个留步肯听从她的劝告。面对这灭绝人性的大屠杀,她发现自己除了能造出几个冰块外,毫无贡献。渐渐的,泪水在她眼底氤氲。
小幽害怕的抱头瑟缩着。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也不知道自己的同伴们身在何处。连绵不断的爆炸破坏了她的勇气以及方向感,周围陆层出不穷、一闪而过的奴隶们好似深黑梦魇中剪影………现在,赫凌血液的强化作用已经退潮,她那弱小的【隐蛇】根本救不了她。她只能听天由命。
李苟然觉得嘴唇发涩,喉咙干痒。莫名的,他觉得这些人爆炸的动静很有节奏感,于是不要命的扎根原地,倾听这些或远或近的爆炸,十几秒后,茅塞顿开。
“居然是,莫扎特的小夜曲吗。这帮恶心老变态………传世名曲还能这样弹的?”
接着,他瞅准时机,借助爆炸转瞬即逝的光亮,一把抓住了自他身边走过的王悦悦。
女孩愕然。她的嘴唇颤抖起来,泪水不止的拥向李苟然:“太好了,你,你居然也还活着………”
“诶诶诶,这会儿不是干这些的时候。”李苟然挣扎的推开少女,为防止爆炸盖过说话声的刻意拔高了音量,“王悦悦,我需要的帮助,成败与否,全靠你了!”
“你……你需要我做什么?!”王悦悦也大叫起来。
“看到那边的吊门了吗?咱们先跑过去。”
然后,他抓住女孩的手,在片片火花与热浪中,百米冲刺的接近目标。
早在之前李苟然就发现了,这吊门出了问题。它的某个关键部位十分的脆弱,只要施以外力,必定能破坏——
“就是现在,王悦悦!”李苟然掏出手电,“看到我照亮的地方了吗?攻击它的正中央!”
王悦悦左脚一踏,尖锐的冰墙擎空耸立。三支碗口大的冰锥从中生长,陆续射中了李苟然指名的弱点。
吊门剧烈的摇摆数秒,轰然倒塌了。
李苟然则气沉丹田,在门倒的瞬间,声嘶力竭的大喊说:
“门倒啦!快往外冲!这样就不会被炸到了!”
营区内的人闻言,茫然片刻,便不约而同向吊门处汇聚。
吊门外,一众警卫早已待命。其中自然包括疤脸女。当她看到李苟然和王悦悦这两个“亡命鬼”忽的出现在门边时,一下愣住了。而这,也让她错失了最后的应对时机,眼睁睁的看着他俩合力破坏了吊门。
吓破胆的奴隶冲了出来,用恐惧驱动的他们化身世间最可怕的自爆兵,即便警卫们的怎样开火,仍照旧前仆后继,根本抵挡不住。
爆炸的火花,瞬间蔓延到了场外。
疤脸女慌了。这大概,是她第一次真正的手足无措。
监控室内。
“乔治,快,快停下,他们冲破大门了!!!”
主持人厉声咆哮,赶紧制止了自己那位还在一边跳舞,一边欢快的随机按下爆破的按钮的同伴。
看着涌出来的大量奴隶,主持人满脸冒汗的试图想从密麻的人群中找到那个几个超能力者的身影,但那非常的困难。
该死,他们到底去哪里了——
答案是,传召者们根本没离开。
等人差不多全跑出去了,站在门边等候的李苟然依次叫停了也要顺大流跑出去的赫凌和小幽,领着他们返回营区。再然后,他们还发现了躲在角落,用火墙隔绝外界的,吴赛千和两个姑娘。
至此,这剩下的七人没一个受伤,全部幸运的从爆炸中幸存下来。
李苟然破坏大门,教唆奴隶们向外跑的智举是全被赫凌看在眼里的。这会儿,他已经对这个古怪但聪明果断的家伙佩服的五体投地,拍拍他的肩膀说:
“你救了我们所有人!可是现在又该怎么办呢。要不要趁外面的奴隶正吸引注意力,暗中逃跑呢?”
“不必,”李苟然掀开外套的一角,露出塞在内包里的地图,“有这东西相助,我们完全可以顺着我和王悦悦来的地方,再一路爬回去。况且你听,外边已经没人在爆炸了。说明主持人已经反应了过来。咱们得赶快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