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明明只离开了一个晚上却让他产生已经离开很久的感觉。
安进来以后就一言不发,挥手点燃了壁炉之后就开始脱他身上那变得破破烂烂的战斗服。
弗朗西斯觉得在两个女孩子面前被脱得精光有些不好意思,可他看了看安那紧抿的嘴唇就开不了口。
安这段时间对他的态度他还没有忘记,于是把求救的目光转向靠在墙边的特瑞丝。
特瑞丝肩一耸,手一摊,示意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自从弗朗西斯和维尔亚离开以后,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的安立刻冲了出来,整晚都在家中焦躁不安。
在她似乎想通过打扫屋子来缓解紧张的心情却连续打碎了三个花瓶之后,安放弃了这个想法。
转而再三向特瑞丝确认这次兽潮的危险性。
特瑞丝看到她这个样子一直纠着的心反而放松了下来,最后两人相依偎着在厅堂的长椅上小睡了一会。
快到天明的时候,外面传来消息。
这次出征死伤惨重需要板车。
安抓住了特瑞丝的胳膊几乎站不稳了。
特瑞丝看着脸色苍白的安,叹了口气,带着她来到外面。
直到两人看见泽瑞背上的弗朗西斯,特瑞丝才感觉到那股抓得自己胳膊生疼的力量消失了。
可真正和弗朗西斯接触之后,安又恢复了她之前保持了一段时间的冷冰冰的态度(弗朗西斯特供版)。
特瑞丝看着安那拧巴的行为,不禁苦笑不已。
弗朗西斯见特瑞丝帮不上忙,决定在安将自己脱得赤条条之前主动出击:
“抱歉啊安小姐,把你缝制的衣服搞得乱七八糟的……”
见安不搭理他,弗朗西斯继续说道:
“其实我也没受多严重的伤,只是精力魔力损耗的很厉害,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安小姐你不必……”
他话还没有说完,只觉身体突然吃力,脚下一个不稳竟被安推倒在床上。
“你们男人总是这样……总是这样爱逞强!
还一副觉得自己很帅的样子。”
安突然爆发了,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她握紧双拳,身体不断颤抖,极力忍着不哭出来。
弗朗西斯愣了一下,他突然想起安的父亲当年是不是也是这样,微笑着对安说了些相信爸爸的话。
之后就爬上了山顶,从此再也没有下山。
弗朗西斯叹了口气,他不顾身上疼痛,坐起身来拉住了安的手。
本来想为安拭去脸上的泪水,可是左手又酸又痛根本抬不起来,只得作罢。
他慢慢地开口,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
“安,你听我说哦。
既然我们生在这样的环境中,那就代表着我们要终生战斗。
当初你父亲是这样的,现在轮到我们这一代了。
更何况是被神明大人所召唤过来,承受了大家数不尽的恩情的我呢?
无论何时,我都得担起责任。
那么,身为照顾我最多的你,一直看着我的你,是不是应该更相信我一点呢?
我不会让你担心的,至少在我的使命结束之前。
虽然这次被打的有点惨,但我应该也为村子尽了一份力。
所以请不要担心,也不要哭泣了,因为看到你的泪水,我就……”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安打断了:
“可以了,再说就肉麻了。
裤……衣物脱一下,我看看伤口。”
此刻安的脸上虽然还挂着泪珠,可是眼底却有一潭秋水。
弗朗西斯愣住了,他没想到安会说出这种话。
此刻的安,不是身为长老会助理,待人温柔的安。
也不是那个生他的气,冷淡至极的安。
而就是身为一个女孩子的安德里亚诺本身。
弗朗西斯笑了,慢慢坐回到床上。
他的动作极其缓慢,因为有些伤口已经和衣服粘到一起。
听了之前的对话只感觉浑身肉麻的特瑞丝此时惊呼一声,她看到密密麻麻的的伤痕遍布弗朗西斯一身。
第一轮火爪狼的冲锋在弗朗西斯的大腿上留下了咬痕和爪痕。
而那老狼更是在他的胸前,背部留下了不计其数的伤口。
有的伤口在脱衣服的过程中又裂开,滴滴血珠涌了出来。
最为严重的是他左手被咬住的地方,那火爪狼几乎将他的手腕咬了个对穿。
虽然维尔亚提前处理了一下,不过还是肿胀地很厉害。
不过弗朗西斯那为熔岩所包裹的右臂却是一点伤口都没有,这就是神明的力量吗?
“我去拿草药和干净的布。”
特瑞丝匆匆离开。
看着弗朗西斯身上的伤口,安又露出悲伤的表情。
“不要这样啦,安。
说不定我老了之后会变成三长老那样,满身肌肉布满伤疤。
等一下,想想好像有些可怕……”
安想象着三长老的身体上顶着弗朗西斯的脑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第二天早上晴空万里,是弗朗西斯来到这里之后的一个难得的晴天。
大抵是因为吉瑞特斯山周围闷热潮湿的环境,天空中一直是浮云蔽日的状态。
前一天下了一整夜的雨,此时阳光明媚,空气显得前所未有的清新。
可就在这样的日子里,弗朗西斯三人从家中走出,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因为他们今天要参加之前战死的警戒队成员们的魂归仪式,就在这村子的宗教场所外的祭坛上。
本来鉴于弗朗西斯的伤势,安是不赞成他现在到外边走动的。
可弗朗西斯听说有这种吊唁死者的魂归仪式,便坚持要参加。
一来这些警戒队员是同他一起战斗过的伙伴,虽然绝大多数人都没有与弗朗西斯说过话,但这段同生共死的经历会在大家的脑海里停留许久。
二则是弗朗西斯从昨天晚上就开始思考在上一次战斗中他有没有机会做得更好,把战损降得再低一些,所以总要来看看。
最后一点是他忘不了维尔亚昨天回村子时盯着家属的那个表情,在这里的话应该能遇到她。
见弗朗西斯如此坚持,安没有办法,只好与特瑞丝陪同他参加。
三人来到祭坛处,发现到场的人数比弗朗西斯想象中的还要多很多,几乎全村三分之一的村民都来了。
“是啊,毕竟听特瑞丝说七八年没有出现这种程度的伤亡了。”
弗朗西斯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开始在人头攒动中寻找维尔亚的身影。
可他没有预料到的是,弗朗西斯三人一到祭坛,周围压低了声音的交谈声戛然而止,不少村民偷偷地盯着弗朗西斯看。
数百个人的视线让弗朗西斯有点发毛。
本来他就被冠以命运之子的名头博得大家关注。
昨日战斗时他的表现又经由维尔亚警戒队的队员们绘声绘色,或者说添油加醋地讲诉给众人听,自然更加引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那些本来对弗朗西斯能改变村落命运的说法半信半疑的人们,现在也用尊敬的眼神看着他。
弗朗西斯面对火爪狼时可以从容不迫,可面对这抱有希翼眼神注视着他的数百人却不知如何是好,差点就要躲到安的身后了,这时一个年轻的声音救了他。
“命运之子大人!命运之子大人!”
一个面容稚嫩的男子挤过人群,朝弗朗西斯跑来。
他的姿势有些别扭,显然是受的伤还没有好。
弗朗西斯认出了那男子就是那个昨夜他随手救下来的小家伙,眉毛一扬。
“要不是命运之子大人你昨天晚上救了雷乃一命,我家雷乃可能早就被那火爪狼咬死了,我不知道应该……”
随着雷乃出来的中年夫妇,看起来是他的父母。
他母亲话还没有说完,就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一旁的丈夫连忙搂住她。
而那个叫雷乃的小伙子,在弗朗西斯面前紧张的搓着手,说不出话来。
“没有关系,你们不用这样。
毕竟我来到这里,就是做这种事情的,小伙子这几天好好休息……”
突然间,他说不下去了。
因为弗朗西斯一看到这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样子,就想起昨天在板车边上看到的那些失去亲人的村民。
雷乃有些困惑地看着他,这时弗朗西斯的耳边响起了泽瑞的声音:
“喔,弗朗西斯兄弟也来了?
这里这里!”
弗朗西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虽然没有看到泽瑞本人,却看到了那举手示意的高个大汉。
昨天经历一番激斗的他今天却显得精力饱满。
弗朗西斯带着安与特瑞丝两人走向他,人群默默地让出一条路。
来到祭坛前,弗朗西斯首先注意到的是祭坛上的那神明大人的雕像,也就是那只黑色凤凰。
这只雕像虽然在尺寸上不及弗朗西斯在神居里见到的那只,却比这村落里的任何一只神明的雕像都要精细一些。
栩栩如生地俯视着众人,也不知道出自谁的手笔。
弗朗西斯正回忆着那天在神居梦境里的黑色凤凰却感觉心头一惊,他好像刚刚被什么生灵窥视着,那种感觉让他心悸的厉害。
他连忙向四周看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弗朗西斯兄弟来了我倒是不吃惊,特瑞丝小姐,还……还有安德里亚诺,你们怎么也来了?
难不成,是害怕弗朗西斯被我拐跑了不成?哈哈哈……”
走过来的泽瑞拍了拍弗朗西斯的肩膀,他今天没有背着那把夺人眼目的巨剑,但还是显得气势惊人。
但他这句俏皮话显然是不合时宜,弗朗西斯在心里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毕竟我这是第一次参加村里的大型集会嘛……一个人来总有些不放心。”
弗朗西斯笑道。
“也对,也对。”
泽瑞一愣,继续说道:
“三位这边请。”
他带着弗朗西斯三人来到了祭坛的右边,这里坐的大部分是维尔亚警戒队的成员。
他们是昨天弗朗西斯的表演的真正见证者,于是对弗朗西斯明显怀有一丝敬佩之情。
纷纷与他打招呼,弗朗西斯也手忙脚乱地回礼。
他的举止让不少队伍里的女孩子轻笑起来。
特瑞丝突然被几个轻笑着的女孩子拉住,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无视了特瑞丝求救的眼神,弗朗西斯眼神在人群中搜索。
终于,他在警戒队的最后方看到了维尔亚,只见她一个人坐在那里,正偷偷地看着什么。
注意到弗朗西斯的目光,维尔亚对他点点头不过又很快把目光转向祭坛的左侧。
弗朗西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发现那边坐着的都是牺牲者的家属。
弗朗西斯叹了口气,知道维尔亚肯定是把队员牺牲的责任全揽到自己的身上。
可现在也不是开导她的时候与场合,便在泽瑞的指引下坐到了一个靠前的位置上。
安默默地坐在了弗朗西斯身边,泽瑞则是坐到了他的另一侧。
“话说好多年没有死过这么多人了,维尔亚她从昨天回来就不太对劲。”
泽瑞的声音变得低沉。
“在板车上……差不多有十二三位?”
弗朗西斯还不知道准确的牺牲人数。
“十五个,有两个背回来的没撑住。”
泽瑞翁声回答。
此刻远处传来了家属的哭泣声,不知是从昨天一直哭到现在还是到了这一刻终于忍不住了。
弗朗西斯不敢回头看维尔亚的表情,死去的人就永远不会复生了,可活着的人呢?
弗朗西斯叹了口气,这是他第一次参加这种类似于葬礼的仪式,之前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生死离别。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穿越到异世界,并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千百年来,吉瑞特斯的人们为了生存不断与野兽搏斗,不断经历亲人伤亡之苦。
而自己所希翼的那种美少女相伴的轻松统治世界的生活,看来只存在于小说中。
自己必须得努力思考,为了改变这个村子的命运,他能做到什么。
弗朗西斯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攥紧了拳头。
他突然感觉到一只柔软的手轻轻地包裹住了自己的拳头。
弗朗西斯转头望去,却发现虽然安把手伸了过来,但是眼睛还在注视着前方,脸上带着一丝绯红。
弗朗西斯看着安柔和的侧脸线条,慢慢反手握住了安的手,感受着安的体温。
手掌大概只有他的手掌的一半大,挣扎了两下,也就任由他握着,只是脸上爬满绯红。
弗朗西斯心想:
“是啊,自己昨天才刚答应不让安担心,今天怎么又有点用力过猛了,可是……”
正思量间,听到泽瑞那有些古怪的声音:
“弗朗西斯大人,一会巫女小姐好出来了。”
“羽依……”
弗朗西斯想起那个消瘦的背影。
安陡然把手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