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华这个样子,弗朗西斯。
之前我怎么劝她等你她都不听,一句话不说就向北走。”
玄炎无奈地说道。
它还是颇为喜欢这个认真努力天赋奇佳的女孩子。
三年的时间里玄炎感受着华的孤独与伤痛,自是无法像阿瑞西娅对村民那样对她毫不在意。
华对弗朗西斯的到来毫无反应,此刻正在砍杀着那些虫类。
那虚空虫类似乎在地下筑巢,地面上有着数量众多的洞口。
华将那些虫类赶出来的方法竟是将焚魂指向洞口,一股渊狱冥火射入其中。
被炙烤的无法忍受的虫类纷纷从别的洞口探出头来。
失去维科斯因的操控,它们也不会自讨没趣向着明显比自己强上许多的华发起进攻。
眼见家园被毁,虫类只得四散而逃。
华却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它们。
只见她操控冥火到了一个及其精妙的地步,竟指挥着数十团微小的冥火,将虫类所有的足肢从根部齐齐切断。
剩下躯干在地上不住地挣扎着,她的身边已有上百只失去足肢在地上蠕动的虫类了。
弗朗西斯看得毛骨悚然。
虽然他知道华因为莲的死亡悲伤需要发泄,但他不想看到当初那个见到巨兔被用来做实验而愤怒不已的华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华,华!”
弗朗西斯眼见呼唤她的名字却没有反应,踢开地上的虫类去拉华的手臂。
谁知沉湎于杀戮中的华对弗朗西斯的动作丝毫没有反应,继续对那些倒霉的虫类施加足肢切断之刑。
弗朗西斯叹了口气,便伸手想去夺下华手中的焚魂。
华感觉到了有人要夺刀,多年的战斗经验让她的身体下意识地做出反应。
她竟回身一刀劈向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刚想躲闪,却突然想到某一个经典桥段。
华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不如让她清醒清醒。
他估算出焚魂的运行轨迹,伸出右手沿着刀锋飞舞的方向迎了过去。
‘唰’的一声,鲜血喷涌而出。
焚魂竟沿着中指与无名指之间的缝隙切开弗朗西斯的手掌,直至腕部。
鲜血溅在华的脸上,让她愣在了原地。
“好小子,够狠。”
玄炎见这出其不意的一招居然奏效,赞叹道。
“疼疼疼疼疼……”
弗朗西斯上一次受这种程度的伤还是泽瑞导致的,剧烈的疼痛一时间让他无法思考。
本源魔力急速运转,终是将断裂的组织接合到一起。
不过就如羽依所说,他右臂上的神纹只生长于皮肤表层。
故而内部的伤口一时无法治愈,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
“弗朗西斯……你怎么……”
恢复清明的华看到弗朗西斯,随即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不……”
她看着弗朗西斯受伤的手以及满地蠕动的虫躯,脸色惨白地向后退去。
手中焚魂‘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看到华这个样子,弗朗西斯一阵心疼。
本来准备好的责备的话语现在也说不出来了。
他叹了口气,说道:
“华,跟我回家。”
“家?我没有家。”
华惨笑着。
“那时你和安小姐特瑞丝小姐她们的家,不是我的家。”
“如果你愿意的话,那里也能成为你的家的,华。”
弗朗西斯把右手藏在身后轻声说。
“安的父母也相继去世,她还是对谁都很温柔,努力的照顾着大家。
特瑞丝与她的父亲之间的关系也很不好,她在搬到那里之后变得开心了许多。
只要你愿意接纳大家,生活会很温馨的。”
“难道你没有发现吗?
弗朗西斯,不管是特瑞丝小姐也好安小姐也好,她们都是长老们的后代。
即使遭遇了各种各样的不幸,她们也是过着我们所难以企及的生活。”
华摇着头,她的眼中已满是泪水。
“你有体验过三个人分一份晚饭的经历吗?
那段时间收成不好,孤儿们的食物成了大问题。
那时也没有一个完善的制度,我当年只有七岁
三个人晚上躺在干草堆里饿得谁也无法入眠。
你有体验过从小到大都是穿别人不要的旧衣服的感受吗?
安小姐在学习缝制衣服的时候我在补着衣服上的破洞,连针线都是从别人家借的。
每次穿上合身的衣服出门都小心翼翼,因为我们只有一套能穿出去的衣服。
有一次莲放学之后久久没有回家。
我和苍哥出门去找的时候发现她蹲在门口哭泣,就因为回来的路上摔了一脚一身泥泞。
明天没有衣服可以穿出门了。
你有过生病后无人照顾的体验吗?
有一天我吃了不干净的事物,晚上肚子痛得死去活来。
那晚少见的下着暴风雨,苍哥连夜冒雨出去为我去请莫尔加尼医师,久久未归。
他那时候只有十三岁啊。
本来我们的住所就年久失修,是村里分给我们的,根本无法承受那种暴风雨。
我躺在地上神志不清,一阵疾风刮过,我们的屋顶没了。
雨水滴落在我的脸上,莲在一旁不知所措。
那时我就在想,自己要是从来没有被生下来就好了。
所有的这一切,我们三个人一同熬了下来。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好起来的时候。
三年前,苍哥死了。
等我看到莲看着你眼里的那种闪光。
我以为杀了那只虚空生物一切就都结束了。
结果……为什么……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呢?
为什么只剩下我一个人要承受这些呢?”
华再也止不住泪水,跪倒在地,抽泣起来。
弗朗西斯见到华这个样子,却安下心来。
因为他知道华要是还愿意宣泄她的情感,那就证明她对于生活还有希望。
想要一个人拉她一把,最怕的就是那种一句话不说,见到弗朗西斯就一刀抹脖子的状态。
弗朗西斯静静走到华的身边坐下,温柔地替她拭去泪水,玄炎很识趣地没有开口说话。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直到华的哭泣声渐止。
“我们知道命运是不公平的。
但是呢,华你不应该拿命运对你的不公来惩罚自己,这样只会让在乎你的人心疼。”
弗朗西斯缓缓地说道。
“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焦急的玄炎前辈,一路上念叨着你的名字,它真的很在乎你,你不是孤身一人的。
何况现在你是不是还有事情要做,把这一切的根源终结?”
“你是说……杀死那虚空之母?”
华抱着双臂,低声问道。
“其实你一切的痛苦的根源都是来自于它吧。
十七年前的化蛇,现在的卡罗瑟斯,都是从它体内诞生的,将其斩杀可免除一切纷扰。
虽然……那些离开的人已经回不来了,但至少可以避免后人遭遇相同的命运。”
“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弗朗西斯,他们都死了啊,我所有的亲人们都死掉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不知道就算杀死那虚空之母回去以后我还应该干些什么。
我已经没有要守护的人了,大家都离开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在原地……”
华的声音低沉而痛苦。
“那说说我自己吧,华。”
弗朗西斯从未在他人面前谈及自己的过去。
“在原来的世界里,我也有自己的亲人。
当初我没有机会和他们告别就被召唤到这里,他们想必会很担心我吧。
而且看起来我一时半会也回不去的样子,就算多年以后我完成使命,回到原来的世界。
那里……可能也不会有人记得我了。
我的亲人们到死也没有见到我一面……”
弗朗西斯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
“所以,我已经做好了与亲人们诀别的打算了。
你说你是一个人吗?
这么巧,我也是啊。
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两个人了。”
华看着弗朗西斯第一次对自己吐露心迹,有些惊讶。
此前她从未站在弗朗西斯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她发现弗朗西斯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孤独,这一路以来不知道自己承受了多少。
她拉过弗朗西斯的右手,虽然伤口愈合的很快但是仍有血迹从中渗出。
她撕下一段衣摆为弗朗西斯包扎上,静静地站起来捡起焚魂。
“走吧,弗朗西斯,我们去将那虚空之母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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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很久以前我就想问了,你是不是此道老手,三言两语就能让华乖乖听话。”
玄炎暗戳戳地问到。
“怎么会呢,玄炎前辈,我向来洁身自好。”
弗朗西斯一脸无辜。
“得了吧,要不是具有多年经验,你是怎么做到句句都说别人想听的话的。”
玄炎不以为然。
“其实……”
弗朗西斯犹豫了片刻,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
此时二人已走到另一处建筑物的门前,弗朗西斯与华对视了一眼,推开了大门。
此处倒与格瑞贝斯的白骨阵的萧瑟肃杀截然不同,院内竟种植着几株植物,一旁还有数个院子看起来圈养着不同的野兽。
可惜,那些出征的虚空生物一去不复返了,导致无人喂养的野兽们都被虚空虫类啃食到只剩白骨。
现在此处自然空无一物,那些虫类感觉到有人前来全部躲藏起来了。
“看来这里是维科斯因的地盘了,只有他会圈养野兽来做各种改造。”
弗朗西斯说道。
华还没有说话,就听见建筑物的深处传来一声痛苦的嚎叫声,就好像有什么生物饱受折磨一样。
“莫非是那虚空之母?”
二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绕过面前的屏障,走到建筑物的内部,弗朗西斯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大厅里摆放着上百个台子,每一个台子上面都捆绑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有魔兽也有野兽。
只是这些生物因长时间无人喂食而奄奄一息,有些张开大口早已死亡,它们都被改造成了奇怪的模样。
有被移植上翅膀的老虎,弗朗西斯认出了这就是卧山虎,他那把早已碎裂的虎骨弩就是用这家伙的脊骨制成的。
有身上生出复数手臂的猿猴,看来维科斯因由此而研发出尾手短足猿。
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蟒类,不知从何处生出的头颅与躯干缠绕在一起。
更多的是一些难以描述的渎神的根本无法看出其原本是什么生物的怪物。
“这维科斯因真是可怕,一个小小的虚空生物就想着创造改造大军。
连同族生物都能下手,不知杀死多少无辜的生命……”玄炎感慨到。
弗朗西斯正犹豫着是否一把火将这些生物全部烧死,结束它们的痛苦。
就听到地下传来一阵痛苦地喘息声,看起来就是他们在外面听到的那个声音的主人发出的。
“那边。”
华指着一条向下的通路。
“我们走。”
弗朗西斯也不废话,他握紧玄炎,打算击杀那虚空之母后赶紧离开这个让他浑身发毛的地方。
绕过楼梯的转角,弗朗西斯来到一处看起来与一楼大厅同样宽广的空间。
只是这里漆黑一片,他只是隐约感到一阵呼吸声。
华紧紧地贴在弗朗西斯身后,果然,未知是最可怕的东西。
“维科斯因是你吗?
你这鄙贱的畜生还知道回来?
你把塔德里克它们弄到哪里去了?
我要杀了你!”
暴怒的声音在地下空间里响起,一张硕大的面部探向二人。
弗朗西斯本以为是那张脸在面无表情地说话,等它凑近才发现这生物的头部竟被人戴上了面具。
面具边缘缓缓有液体滴落,显然这家伙的面部状态糟糕到了一个不戴着面具就无法见人的糟糕地步。
“你不是维科斯因?
你是谁?
莫非……你们是人类?
维科斯因真的去攻打你们了?”
那面具底下的生物见到弗朗西斯说道。
弗朗西斯见对面理性很高的样子,便回答道:
“不错,我们是人类。
那维科斯因来攻打我们,已经被杀掉了。
你所说的塔德里克那只巨虫,也死在我们村庄不远处。”
“可恶!可恶!
我关在这地下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之前听到了很多嘈杂的声音,随后寂静了很久。
只有上面那些半死不活的家伙在叫唤……
没想到……
也不知道伟大的母亲怎么样了。”
那面具生物焦躁的说道。
“听阁下的意思,阁下也与那托里拆利一样,被维科斯因诓骗至此,进行了某些……”
弗朗西斯见对面不是虚空之母,又听到其痛苦的喘息声,猜测到。
“哼,我可不是托里拆利那个蠢蛋。
只有妈妈诞下抑制不住杀戮欲望的家伙会去进攻你们人类。
我从来没有见到人类攻向我们。
托里拆利那家伙自愿成为维科斯因的试验品还一副很光荣的样子。
我是被维科斯因那家伙偷袭打昏带到此地的。”
那生物不屑道。
“那维科斯因是见阁下无法掌控,故而没有待阁下出战吗?”
“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生物突然笑起来,笑声无限凄凉。
“无法掌控?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躯体,更不要说出战了,维科斯因留着我,只是为了在我身上做各种试验罢了……”
说着,它把那庞大的身躯向前挪动,从阴影中走出,让弗朗西斯看个清楚。
华一声惊呼,捂住了嘴巴。
只见那生物臃肿的身躯上竟横七竖八地生着各种野兽的头颅与身上的肢体。
那些头颅一个个闭上眼睛,好似没有生命般,肢体则像是不受控制般蠕动着。
那生物的皮肤显然被撑到了极限,不少地方向外留着脓水。
修长的颈部上的面具头颅低沉下来,艰难地喘了口气,低声说道:
“我被那维科斯因变成了怪物,现在它死了,我也就大仇得报了。
人类,我现在有一个请求,请你过来杀死我。”
“杀死你?
可是现在维科斯因已经死了,你为何……”
华有些不解的说道,随即停了下来。
因为她看到那生物身上的一颗鹰首突然睁开眼睛狠狠地啄着周围的皮肤。
“你觉得我这个样子活着还有意思吗?人类的小姑娘?”
华沉默不语。
弗朗西斯暗自问道:
“玄炎前辈,它身上有杀意吗?是否在说谎?”
“它身上的杀意可太多了,每一颗头颅上都混杂杀意。
它们在死前大都心有不甘吧,才会这样撕咬着周围的皮肤。”
玄炎有些感慨,即使是经历过诸多事物的它也很少见到这种惨状。
“好,那麻烦阁下头颅朝后,脖子伸过来,我帮助阁下结束痛苦。”
弗朗西斯防止其暴起伤人,选择了一个稳妥的方法。
那生物闻言,不再言语,缓缓地把那修长的颈部放到弗朗西斯面前,别过头去,引颈就戮。
弗朗西斯挥起玄炎,准备砍下。
下一个瞬间,那生物快速地挪动颈部,让玄炎正好劈砍在那面具上。
随着面具碎裂,一股虚空能量冲天而起,那生物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声。
“可恶,上当了!”
反应过来的弗朗西斯拉着华就向楼上退去,那虚空生物的气势极为惊人,丝毫不亚于格瑞贝斯。
“不要走!人类,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那生物在身后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