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起，赶在酒馆开张之前进货是白悠的习惯。此时，天刚蒙蒙亮，白悠便把马车从酒馆后面牵出来，整理着采购清单。
就算是凌晨四点的月泉城，缇娅也见得多了，但是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即将苏醒的街道上漫步。就在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时候，白悠早就跨上了马车，拍拍剩下半截马车椅，说：
“上车。”
“欸？就坐在你旁边吗？”
缇娅不由自主地摩挲着缠在手上的纱布。白悠没注意到她的动作，指了指身后的货仓。
“你想坐后面也可以，但是那里不是人坐的地方。”
“你——”
缇娅气鼓鼓地登上马车，坐在了白悠身边。马车还没发动，缇娅发现白悠还盯着自己，嘟着嘴问：
“怎么？”
“没事，我看你贼精神，是个好苗子，今后应该给你多吩咐一点活。”
白悠的想法很坦诚，缇娅的心态很复杂。她不久前还觉得白悠在自己的心头绕上了一股暖流，现在立马就被冷水浇得拔凉拔凉的。
“白悠呀。”
“在？”
“我发现，你还真是一个有趣的男人呢。”
“……多谢夸奖？”
她生着闷气，摆弄着纱布的小角角，瞄着正在握着缰绳的白悠，狠狠地瞪了好几眼。
瞪死你！
白悠紧紧握着缰绳，压根就没注意缇娅瞪自己瞪了整整八条街。他除了规范行车以外，还在考虑着更重要的事情。
“缇娅，你做好准备了吗？”
“准……准备？要准备什么？”白悠冷不丁一问，让缇娅一下子迷惑起来。
“准备一场战争。”
白悠的表情很认真。
到了早市以后，他把马车往大棚里一寄，朝缇娅扔过去一个钱袋和一张清单。
缇娅慌慌忙忙地接住，还没来得及看，白悠的话就噼里啪啦甩了过来：
“快动身，慢一步就被大妈们抢走了！你负责左边那个摊位，其余的我来负责！”
“等……等下，这不是要去买东西吗？”
“没错！快点的，清单上的东西少一个，这几天就熬不过去了！你记住，今天面粉打六折！那个逼虽然讨厌，但他家的面粉一定要抢到！”
缇娅清单还没看完，白悠就像旋风一样挤进了人群中。
“大爷，我都是常客了，这几袋大米便宜点卖给我呗？”
“刚才那人多少钱买的卷心菜，我出同样的钱进十倍的货！”
“咋这么贵？猪肉又涨价了？我朋友来买都没这么贵！你不给我卖我还不买了，拜拜啦您内！”
“阿姨，阿姨您好，阿姨您真漂亮，真年轻！哎呀，这是阿姨您家的娃吧，长得真标志，将来一定有出息，阿姨您教育的好！阿姨，您就把这鸡蛋便宜点给我吧！这是优惠券，您拿着，有空带着娃来我酒馆坐坐啊！”
缇娅看傻了，呆呆地愣在马车上。白悠熟练地砍价的同时，还冲着缇娅做着手势：
快点的！
“快点就快点，你倒还得意起来了！”
缇娅一边嘟囔着，一边从马车上跳下来，在四周的摊位边小心翼翼地徘徊。
周围挎着篮子的大妈们个个龇牙咧嘴，粗鲁地撞开缇娅的肩膀，把她挤到了人群边缘。缇娅像见着僵尸和吸血鬼一样绕得远远的，低着头在人群中艰难前进。
没事的缇娅，购买物品不就是用足够的资金去交换等价的商品吗？
我以前买的可是天价的炼药原料，器材和书籍，怎么可能会怕这种小场面！
缇娅深吸一口气，走到了白悠分给他的摊子面前。她咬着牙挤开人群，可算是见到了抽着烟的老板。
缇娅秀长的银发和姣好的面容相比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她深吸一口气，打开清单，按照自己的理解，一字一句地说：
“我……我要下单两袋面粉，需要提供盖章的收据，请尽快出价吧！”
老板抽着烟，挑着眉毛望着缇娅，轻挑地问：
“小丫头，会买东西吗？不知道咱们是现秤的？”
“知道……当然知道啊！”
周围的看客爆发出一阵笑声：
“还知道呢，不懂装懂吧！”
“这小姑娘谁啊？玩儿呢！”
“赶紧回家歇着去吧，别闹笑话喽！”
缇娅有些不安和疑惑地望了望周围的人。平日里，她就是这么和商人们谈判的，为什么到了这里就不一样了？
老板把烟头踩灭，把面粉袋子堆到秤上，摆弄一番后，敲了敲表盘，大声说：
“看好没？五袋面粉卖一银币，掏钱吧。”
“等一下……”
缇娅总觉得不对劲。
“这个秤，校准过吗？”
“嘿，你这小鬼！怎么来买个菜都弄这么麻烦？”
老板故意朝着缇娅摆出了厌恶的表情，把旁边那卖水果的老相好拉过来，问：
“你看看，我秤得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对着呢！”
“可是……这秤我觉得有问题，我想申请商会重新审查一次。”
缇娅支支吾吾地解释着，可周围的气氛却快活了起来。
“哈哈哈哈！”
“这小姑娘真有意思！”
“学贵族呢？学得有模有样的！”
缇娅本来还想着反驳几句，但在众人此起彼伏的嘲讽声中，她的喉咙就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小姑娘，要买赶紧买啊？后面还有人排队呢！”
老板淬一口唾沫，不耐烦地打量了一眼缇娅。当她看见缇娅发青的脸色后，语气就又猖狂了几分。
“呦呦呦，想哭了吧！爸爸妈妈不在你身边，受委屈啦？不高兴就回家去吧，咱们这些穷苦人没心思陪你玩呢！”
“你——不要拿我的家人开玩笑！”
缇娅从牙间挤出了这一句话。老板轻蔑地哼了一声，凑近了一点问：
“说啥呢？我卖你东西，你还敢威胁我？”
“要不是有人拜托我，谁愿意来你这破店！”
“嘿，不买就滚，再不走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缇娅握紧拳头，用力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穿进两人中间。
“你啊，买个面粉怎么买了这么久——怎么回事？”
白悠弯下腰，打量着缇娅的表情，心中大致有了个数。
怪不得自己在埋头抢购的时候，总觉得早市另一头不太对劲。他凑过去，小声地说：
“抱歉，我没考虑周到。”
“我……”
“不是你的问题，下次我教教你怎么杀价。”
白悠还在应付缇娅的时候，卖面粉的老板认出了白悠，赶忙堆出营业式的笑容，说：
“哎呦，这不是白老板嘛！之前给您说过，给您酒馆定期进货的合同——”
“刚才是你惹的她？”
“啊？哎呀？这小姑娘是您的人啊！我这不是看她经验不足，让她多踩踩坑，为了她好嘛！年轻人，就是得多吃吃苦头，总不能被人说几句就摆架子生气，是吧？”
“是吗？”
白悠的话一下子让周围的气氛冷了下来，他拍了拍缇娅的肩，轻笑了一声转过头来：
“你是故意找茬，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