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娅的牢房外来了不少人。
他们想尽办法,掰弯栏杆,涂油润滑,现学缩骨功,折腾了两三个小时后才把前辈从栏杆里取了出来,完事后还无能狂怒地抱怨道:
都知道没事别招惹白悠,怎么连白悠的隔壁都招惹不成了!?
等这一顿风波过去之后,佣兵们又一次给白悠送来了丰盛的晚餐和一大堆点心,祈求他不会乱来。当然,这帮子佣兵更期望白悠能自己消失掉,或者大保罗帮他消失。
至于缇娅那边,佣兵们只扔进来了一盘面糊,和白悠相比寒酸得可怜。
然而,缇娅却丝毫不在乎这些,她一直缩在干草堆上,摆弄着自己断掉的魔杖,似乎在思考自己该怎么修好它。更多的时间,缇娅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的魔杖,直到夜幕降临。
白悠好几天没和人正儿八经地聊过天了,实在是闲得有些发慌。他对着他的新狱友说:
“你应该就是德兰家族的缇娅吧?听说你是’传说级’的法师,为什么会被这破地方困住?刚才你是在放水?还是说……你压根就没有别人流传的那么强?”
“要你管……”
面对白悠的一连串询问,缇娅头也没抬,冷漠地丢下了三句话。她哀叹了一口气,把断掉的魔杖收了回去,捧起了那一盘面糊糊,搅拌了许久之后,才鼓起勇气,舀起一勺放入嘴中。
“呃啊……”
缇娅苦着脸,咽了下去。最终,她还是皱着眉头,把盘子放回了地上。白悠又敲了敲铁栏杆,问:
“我这里有吃的,他们没动手脚,要来尝尝么?”
“不要,没心情。”
缇娅话音刚落,她的胃就像是故意打她的脸一样,应景地做出了反应。
“咕——”
一阵悠长的声音传来,清晰地回荡在牢房中。缇娅慌慌张张地捂住自己的肚子,脸颊红了起来。白悠又忍不住笑了出来,没想到缇娅不仅要面子,还是一个大饿人。
缇娅转过头来,怒目而视:
“你笑什么?”
“笑某个人死要面子活受罪。”
缇娅嘟着脸,咬着嘴唇,发泄似地把自己的一头银发弄乱后,才舍得放下自己的自尊,走了过来。白悠端着自己的盘子说:
“喏,我吃不完了,这些都是你的份。”
“……谢谢。”
缇娅的手伸过铁栏杆,接过了白悠手里的面包。她仅仅是咬了一小口,眼神就一下子泛起了光芒,紧接着大口啃下了第二块面包。白悠晃了晃自己的碟子,缇娅又取过一片腌肉,配着面包往嘴里塞,弄得脸颊鼓得和皮球一样。
突然,缇娅重重地咳嗽了一下,用手掌拍着自己的胸口,表情有点痛苦。这时,一个水袋被扔到了缇娅的身边,同时还有一阵轻笑声从白悠那边传来。
“憨子。”
“呜……呜呜!”
缇娅发出了不满的呜咽声,随后抓起水袋,“吨吨吨”往嘴里倒水。等到她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后,缇娅才擦了擦嘴角的水,抓紧水袋望着白悠。
“谢……谢谢。”
“你刚才道过谢了吧?”
“不仅仅是因为吃的。”缇娅抿了抿嘴,接着说,“守卫想袭击我的时候,是你出手救我的吧?”
“是吗?我觉得那个人仅仅只是滑倒了而已。”
白悠又拿出一盒点心来,问:
“要一起吃吗?”
“嗯。”
这次,缇娅回答得很诚实。她靠了过来,和白悠隔着一层铁栅栏坐在一起。白悠把眼睛眯成一条缝,默默地观察着自己身旁的景象。
缇娅轻轻地用指尖捻起一块洒满糖粉的曲奇饼,像小鸟啄食一般小口小口地咬下去。月光从她头顶的小窗洒下,照亮了她像银色瀑布一般的长发。发丝之间,白悠隐隐约约能看到她像天鹅一般洁白如玉的后颈。
缇娅注意到白悠的视线后,有些心乱地拨弄了一下发丝,问:
“我听他们说,你一直赖在这里不走?为什么?”
“这里免费吃喝,白嫖多香呀。等我在这里住倦了之后,自然就拍拍屁股走人喽。”
“怎么走?用你救我的方法?”
“我说了,那只是他凑巧滑倒了。”
白悠眼神淡淡一撇,说:
“你一直问我问题,有些不公平吧?”
缇娅正吃着饼干,白悠这一番话令她愣了愣神,回望着白悠。
“你想问我什么?”
“有几个问题我挺感兴趣的。你为什么会被佣兵抓住,你为什么不轰开石墙逃走。我人生地不熟的,你说一下让我开开眼界呗?”
白悠伸了伸懒腰,等着缇娅的回答。然而,缇娅的眼神却突然躲闪了起来。她的嘴唇张了张,并没有回答白悠的问题。
“有难处,不好开口?那就别说了吧,当我什么都没问。”
“唔……”
缇娅望了望隔壁这个黑发黑瞳的青年。他这时候正望着窗外的夜空发着呆,仿佛对自己的处境没有丝毫的担心。
白悠想知道的东西,是缇娅拼死想守护的秘密。倘若随便让其他人知道,那她未来恐怕都会在周围人的鄙夷中活下去。
不过……到了现在,自己还有未来吗?
还不如在最后一吐为快算了。
“我……其实已经被姐姐赶出家族了,一个人在外面漂泊的时候,被那些佣兵们给盯上了。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赶出去了?为什么?”
“因为……我身上未知的诅咒。”
缇娅顿了顿,继续说,
“从一年前开始,我就完全使用不了魔法。魔法是贵族的特权,因此……我没有资格肩负家族的名字,就算我现在被佣兵们绑架,我想姐姐也不会管我的。”
白悠认真地听着,喝了一口水。
“哦,是这样啊?不过,就算不当贵族也没关系吧?找个法子溜出去,过过日子不也好么?”
“想得倒轻松……”
缇娅小声反驳,白悠继续问:
“还有谁知道你的秘密?”
“我姐姐和你两人吧。”
“那些佣兵居然不知道?那他们还敢绑你?”
“他们呀……”
缇娅似乎在回忆着自己被绑架的荒唐时刻,竟忍不住苦笑起来。
“他们以为自己的偷袭很顺利,觉得自己运气很好呢,实际上我早就没有还手之力了。所以……”
缇娅有些落寞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
“除了对我不管不顾的家人,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的秘密了。”
“是吗,真可怜啊……”
白悠小声感叹了一句,随即和缇娅一起陷入了沉默。
气温渐渐降了下来。缇娅打了个哆嗦,从停滞的思路中回过神来,注意到自己的手指正微微发着抖——不仅仅是因为寒冷,更多的是因为绝望和不甘。
她曾经怀揣过理想,也曾不切实际地幻想过像一个平凡的女孩一样生活,放纵地消磨时光,沉醉于点心和化妆品,最后找到一个合适的男孩相伴一生。
然而,接下来她要面对的,无非是被佣兵们当成奴隶卖掉,在屈辱和孤独中结束自己十几岁的生命。
想到这里,缇娅又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同时,她也感觉铁栏杆那边传过来的体温变得分外温暖。
白悠注意到缇娅的手从铁栏杆那边伸了过来。
“怎么?”
“手……有点冷。”
缇娅柔弱的声音传了过来。白悠理解了她的意思,轻轻地握住了缇娅的手。缇娅的手就像冰块一样冷,几乎感受不到任何温度,差点把白悠吓了一跳。
不知不觉间,缇娅又往白悠这边靠了靠,隔着铁栏杆靠在白悠的肩膀上,贪婪地汲取着他的体温。
能在最后找人依靠一下,倒也不坏……
过了许久,还是白悠打破了沉寂。
“没想过什么方法?就算身上有诅咒,你脑子里的知识都还在吧。”
“……有是有,通过契约的方式也许能解决,但是契约的对象体内不能有一丁点魔力。我已经尽可能找过了,可是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人体内没有魔力啊……欸?”
缇娅正抱怨着,却突然隔着铁栅栏死死地盯着白悠这个穿越者。她揉了揉眼睛,又把白悠全身上下看了好几遍,看得白悠内心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白悠,为什么我从你那边根本感受不到魔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