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在她周围，她也不喜欢有人在她周围。
仰靠在舒适的沙发上，她很享受高高在上观察众人的感觉。
蔑视的眼梢和嘲讽的嘴角让她看起来比真实年龄更加成熟。
“我可以坐这里么？”我故作随意地问，“久站很累——”
刻意省略掉问候和对她的称呼——因为我不知道以前那个“红眼流星”是怎么称呼她的。
稍显随意的问话也是一种试探。
“……”特雷西娅那火红的双瞳冷冰冰地看了看我，点头允许。
“不喝酒？”我看向她桌前的酒瓶——作为重要人物，约翰早就命人在她的专座前准备了几种罕见的高级酒，可特雷西娅却自顾自地喝着橙汁。
——传闻中她酒量很大，她的下属没一个是她对手。
冷冰冰的红眼还是冷冰冰地看着我。
“我比较推荐这一瓶，”好在与那个不知所谓经常发呆的睡猫相处惯了，对眼前这个同样没什么反应的女公爵，我并不觉得怎么难应付，“这是我从塔耶克带回来的棘刺酒……”
“又想灌醉我？”特雷西娅朱唇轻启，吐出的却是这么一句。
“……”
又？！
“三年了，你没再来过吉森城。”特雷西娅又说。
“……”
“来一杯，”特雷西娅喝干手中的橙汁，将空杯子向我递来，“你推荐的棘刺酒。”
是在给我机会找理由解释么？
一边帮她斟酒，我一边急速思考——阿萨那家伙是怎么和她交流的？！
想灌醉特雷西娅？当时樱不是在阿萨身边吗？没管住他？
“樱为什么去东方？”特雷西娅又问，不带没有感情的问话。
“她想要去找寻她母亲一脉……”
三年前……她和阿萨还有樱成为朋友了？资料里没有啊？我脑中樱残留的记忆里也没有。
资料上说阿萨扮演的“红眼流星”和樱拜访的不是很顺利，他们仅仅在吉森城呆了六个小时——若成朋友的话，应该会在那里休息一晚吧？
“听说樱的父亲，希罗尼对你意见很大。”
“不是因为这个，”我笑着摇摇头，“你一定以为是我和樱的关系变差才……”
“我没那么无聊。”不想特雷西娅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希罗尼反对你指挥远征军——你自己呢？”
“我……我觉得自己是最适合的。”
额……她支持我养父希罗尼，现在对外我和我养父关系又不好……
“你手杖不错，”然而话题忽然又转换到我手杖上，“哪里来的？”说着特雷西娅向我微微摊开手掌——
“随便买的，”面前的特雷西娅思维跳跃好快，我完全搞不清楚她的想法，见她示意，我只得装作很殷勤地将手杖递到她掌心。
“你残废以后开始用魔法了吗？”特雷西娅掂掂我的手杖，同时，火红的双眼微微眯了眯，“这伪装魔杖蛮方便的。”
“……”
真不愧是吉森的红宝石，简单几句让我难以回答的话，便将主导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顺带，还戳穿我的一个秘密。
“轻松些，”维持着翘腿微躺的姿势，特雷西娅将手杖一端递回我的掌心，“别人都看我们呢。”
确实，自从我来到她身边后，会场上不少人都开始关注起来——毕竟一个是宴会的主人，一个是宴会中最与人格格不入的女公爵。
“那个……”我想轻松说话，可脑中总是不由之主地在思考她那些问话的目的，一时难以找到可以聊天的话题。
“他们都说我们俩最相配——不计较年龄的话。”特雷西娅这时才抿了口棘刺酒，冲我微微露出笑意，“你也喝吧，喝清爽些的酒，那个凯希尔的苹果酒就不错……慢点喝。”
高下立判。
完全被她压住的我只得依她的吩咐，给自己倒上一杯苹果酒，慢慢喝了一口——这也是她给我的冷静思考时间。
第二次。
之前为她斟酒是第一次，然后我无从反应的应对让她觉得有些无趣，因此才有了这第二次。
下面要是应对再不能让她满意的话……
“其实我们年龄相差并不大，”咽下令我厌恶却又很清爽的苹果酒后，我谨慎地错着词，“要是传闻靠谱的话，我应该比你小两岁，在你眼里，就是连弟弟都不配的男孩吧？”
传闻靠谱的话——这是暗示她远比年龄更为成熟，成熟到我感到十分棘手的程度，连做她弟弟都不配——是示弱，是表明自己无意与她争个高下。
“樱只比你大一岁。”然而特雷西娅根本无视我的暗示，“你们两个在一起，蛮适合的。啊！还记得吗？那天和樱比剑，我输得好惨。”
和樱比剑？！三年前？！
刻意提到三年前自己的败绩，是在向我表示：之前已经输樱一局，所以这局不能输么？！
非要我表达自己的看法？比较她和樱的优劣？！
那……既然她提到我和樱在一起适合，也就是说逼着我说她和我在一起也很适合？！
“我姐姐樱她……当时应该赢得侥幸吧？”我还是想回避。
无论如何此时我不能明确表明自己态度——现在还搞不清特雷西娅的意思，假若我顺着她的话说我俩很适合，那她会不会就势要我当众宣布？甚至还可能自己就当众宣布看上我（哪怕不是真心），打破我在宴会辛苦营造的均衡态势？而且只要我说一句“合适”，她甚至可能当众对我表达“爱意”——那无疑是向在场所有人宣布我是她的所有物，会直接粉碎在场所有贵族小姐的期望，连带也会将我拉入她所在的阵营，让那些指望家族成员与我联姻的贵族们彻底放弃支持拉拢我的打算。
同样，若我说出“不适合”，她可以曲解为“我认为她比不上樱”，再加上前两次我令她失望的应对……她借此无趣离席都有可能。她这一走……也就意味着近半数的远征军很可能对我心生不满——这种状况同样要避免。
麻烦。
“当时樱可是实力碾压，”一直不露声色特雷西娅难得露出表情，可惜露出的是厌恶与愤恨，“我毫无还手之力！”
啊……樱，阿萨，你们三年前在吉森城究竟做了什么啊？！惹她这么不高兴？！
“实力碾压，夸张了吧？”我刻意笑着想要改变气氛，“我姐姐的剑术我是知道的，三年前还并不怎么优秀，实战经验也差……”
“你是说我连没经验的她都比不过？”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匆忙喝了口苹果酒掩饰，“我的意思是说，三年前我姐姐她学了东方的道术，也许在比剑时……”
“她用道术，我也用魔法，很公平。”特雷西娅立即明白我的意思，“我们两个都用了——毕竟我是魔法剑士么。”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可惜你现在行动不便，要不然我们也可以对战一场——我也很想知道你究竟适不适合我。”见我又开始沉默，特雷西娅微微露出些许笑意，“你觉得呢？——红眼的流星？”
“……”
一定要我表态？
必须选择一个回答？
……该说“适合”？还是“不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