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剪头发了?」
我悠悠然地打量一遍书架上的书籍,旋即漫不经心地望向安洁儿,有些好奇地问道。
安洁儿此刻正斜坐在方桌旁的坐垫上,几抹纯白的阳光自窗外照入,落在她齐肩长的霜银发丝之上,仿佛是生命的精灵在跃动一般。
也不知道教会究竟是如何采光的,按理来说,此处应当已是地下区域,竟然能有如此的通风与采光,倒的确称得上是太阳的信奉者。
「是的,比较习惯这个长度,而且太长的话,打理起来也挺麻烦的……咦?克洛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安洁儿有些腼腆地拨弄着耳畔的发丝,那天翼状的精美额饰无声颤动起来。
「嗯——,直觉?」
我笑着挑起眉梢,总不能说我在奥尔菲的协助下,暗中见证到戴冠仪式的关键部分。
「是、是吗……直觉。直觉吗……嗯,直觉,也行吧。」
安洁儿露出几分古怪的神色,又似不满又似窃喜,说来自从我进到房间以来,她整个人的动作便莫名拘谨,眼神也时不时地飘向自己的床铺,难道是还在意着丹尼尔临走前的话语吗?
问题是,我虽然也会受到安洁儿的体质影响,但不可思议地从未对她升起过情欲,只是时不时会疯狂地膨胀起保护欲,甚至于在强行想象的情况下,竟会下意识地萌生出自己是衣冠禽兽、斯文败类的想法,足见我对安洁儿的一颗拳拳之心。
「当圣女的感觉怎么样?」
我刻意挑选一些现实性的话题,而闻言,安洁儿顿时一脸愁容地垂下肩膀,幽幽叹道:
「比我想象中的麻烦很多……上午只是讲了一下这段时间要做的事情,下午要讲圣女必须接触的高层圈,那些大人物的长相、背景、习惯都得记清楚,此外还有很多很多……我光是想想脑袋都要大起来,要是变大的是其他部位该多好啊。」
「后悔吗?」
我佯作未曾听见安洁儿最后的嘀咕,依靠着微凉的木制书架,轻声问道。
闻言,安洁儿顿时微一沉默,旋即眼神幽怨地望着我,缓缓吐字道:
「克洛大人,我看上去像在后悔吗?」
「那就不要抱怨,毕竟是你自己的决定,难道你还期待我会像某位魔王一样,来一出强抢圣女的大戏吗?」
「不可以期待吗?本圣女也有点浪漫的追求的。」
安洁儿轻轻挺起自己平坦的胸脯,摆出一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傲气模样,不禁令我有些哑然失笑的冲动。
「好吧,如果你真的受不了的话,我可以陪你演这么一出戏,就怕你到时候又后悔。」
「真的?」
安洁儿眨眨眼,期待地望着我,而我平静地颔首示意,哪想到安洁儿突然摇头一叹,苦笑道:
「克洛大人,你这样……很不好的。」
「什么意思?」
「这样会……惹人误会的。」
「哦?惹谁误会?」
「比如……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新任圣女。」
安洁儿幽幽然地盯着我,令我莫名生出几分毛骨悚然,因为这剧情的走向竟是有些……惊险。
只是,安洁儿的暗示已经如此明显,我若是装傻充愣的话,也未免有些丢人现眼,焉而——
「安洁儿,你真的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我挪步坐到安洁儿的对面,一本正经地凝视着她的双眸,无言地释放出精神上的压力。
「我——」
安洁儿下意识地张开嘴,面色时而绯红时而苍白,但渐渐地,却是无力地垂下肩膀,轻叹道:
「我明白的,克洛大人……当我没说过吧。」
「记住,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你已经是人族圣女,每一句话都要经过深思熟虑,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影响力会有多大,你的一个念头,可能会左右无数人的生活。」
我心中暗自松一口气,但明面上还是沉声说道,却不想安洁儿闻言,竟是有些不满地微微皱起眉头,反驳道:
「但克洛大人你不也随口向我保证了吗?说是会陪我演一出戏的——」
「我是认真的。」
我平静地打断安洁儿的话语,毕竟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我都有解救安洁儿的必要性,若非她执意成为人族圣女,否则早在得知她接受布列塔尼二人的生命祭礼的那一刻,我便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带她前往魔族。
毕竟相比名不正言不顺的赫蒂而言,还是安洁儿更适合作为这一届的〈月王〉,甚至于要是带她前往拜月一族的领地的话,说不定她还有可能接受到嫡系的祭礼传承。
闻言,安洁儿顿时一愣,紧接着肉眼可见地,面色发红发烫起来,仿佛是染红的夕阳一般。
我不禁暗自感慨,世上究竟是何来如此可爱的物种,难道你是以可爱为主食长大至今的吗?
「好了,时间也不多,来稍微谈点正事吧。」
我轻轻一清嗓子,旋即有些无奈地挑起眉头,说道:
「你的能力究竟是怎么回事?记得先代教皇是称之为……〈枯荣〉吧?」
「嗯——,这个,我的能力的话,怎么说呢……克洛大人,身上有带笔记本吧?能撕一张纸条吗?」
见安洁儿竟是充满实践精神,我自然不会摇头拒绝,自口袋中摸出笔记本,撕下一张无字迹的纸条后,向安洁儿确认道:
「这种就行了吗?」
「是的,就这么拿着就可以了。」
话罢,安洁儿的神色多出几分郑重,扬起手指轻轻一点虚空,而后手掌顺势向左一旋,仿佛是在逆向拨动时针一般。
嗒。
事实上,有那么一刹那,我的耳畔确实响起时针摆动的声响,不仅如此——
「……有意思,我的手掌居然无法动弹。」
我微微挑起眉梢,因为我捏着纸条的手掌,竟是如被无形的锁链束缚那般,有种不可思议的僵硬感,但也不是绝对不可挣脱的强度。
——原来如此,这就是对局部空间的减速,记得还有一个是……对物质本身的加速。
我心中掠过奥尔菲所说过的话语,而恰在此时,安洁儿的手掌缓缓向右一旋,这一次则如同是在正向拨动时针一般,被我捏住的纸条忽地有些奇异的变化。
「这是……风化现象吗?」
方才还是完好无损的纸条,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褪色,缓缓干枯,最终化为不可视的尘埃散去,而我的手指却并未有与此类似的感觉。
换言之,这份力量既可以针对空间本身,也可以针对独立的个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