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钟一如既往精准到秒单位,令我自然而然地睁开双眼,但今天,我却是前所未有地继续躺在床铺上,茫然若失地望着华丽而典雅的天花板。
不知不觉中,我竟是忍不住确认起唇角的触感,仿佛那里还沾着糖渍般,留有一丝淡淡的香甜。
昨夜的那一幕幕,无比清晰地在眼前浮现,难以言喻的心情顿时填满胸口。
鬼使神差,当真是鬼使神差。
天知道那一瞬间,我的理性究竟去往了何方,莫非是平时被我压榨过头,这才忍无可忍地连夜出境了吗?但何苦偏偏赶在这种关头。
说来我与赫蒂的关系很是复杂,明明现任魔王与SSS级勇者堪称是天敌般的存在,但我与她之间,却不可思议地有着天然的默契。
想来正是这份默契早早存在的缘故,我才始终认不清赫蒂在我心中的位置,我总觉得这并非是恋情,更不能说是友情,哪怕是这一吻过后,我依旧觉得这与恋情有所区别——更确切来说,我觉得我与赫蒂的关系不足以凭恋情二字可以说明。
毕竟我这一吻虽然突兀,虽然冲动,但我并无抵触感,甚至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说得形象一些,这一吻不像是恋人间的吻,而像是夫妻间的吻。
是的,夫妻。
「……」
——我是智障吗。
我忍不住腹诽一声,没想到我堂堂一代魔王,居然会被儿女情长所烦扰,现如今十岁出头的少年们,都不会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一念及此,一股无法言明的羞耻感竟油然而生,仿佛是浑身的血液在沸腾,令我忍不住想要如狼人族一般,冲着无垠的天空嘶吼咆哮,但这无疑是丢人现眼,因此我只能在床上翻来覆去,如失智一般的举动。
「你在干什么?」
一道淡漠的话音忽地传来,像是一盆冷水突然浇落。
「——!」
我猛地浑身一僵,倏然扭头望去,便见奥尔菲正站在床边,眼神淡漠地俯视着我,宛如是望着恶心的蛆虫。
这是何等扎心的眼神,我觉得这几乎给我会留下心理阴影。
事实上,昨夜也正是因为奥尔菲突然现身,而且毫不掩饰自身的存在,吓得我与赫蒂先后出了一身冷汗,有种被捉奸在床的罪恶感,这才是无比尴尬地匆匆解散,否则的话,昨晚说不定可以——
我忍不住有些幽怨地望向奥尔菲,心想对她的情操教育已是刻不容缓。
当然,这也不过是一念之间而已,毕竟眼下两族之间事务繁多,生活的重心依旧无法转移,满脑子都是情爱之事的话,未免有些不知所谓。
归根结底,我与赫蒂现如今的关系,本就不是建立在爱情基础上的,不如说爱情不过是副产物而已。
想通这一点,我的心境便变得平稳起来,连夜出逃的理性,想来还是不舍得背井离乡,偷偷摸摸地又占据我的思维高地,而难得奋起的冲动,再次被我打入谷底。
国王也好,魔王也罢,越是站在高位,越得学会自制。
一番洗漱之后,我径直去往内厅,途中吩咐侍女安排早餐,一小时后送往内厅。
值得一提的是,我在继任魔王之座的时候,考虑到劳动力成本的问题,对魔王城的人员配置进行过大规模地裁减,而今已控制在百人团队的规模,一方面负责魔王城内部的清扫、餐饮以及传达等日常工作,另一方面负责各类外部情报的接收与梳理。
我本以为赫蒂必然早已在场,却不想她今天竟是姗姗来迟,等到她来到内厅的时候,我已经在与叛魔族的合作大纲之中,列出几个非常清晰的条目,今后便可以参照这一大纲,将各类工作推进下去。
「昨晚没睡好吗,赫蒂?」
我有些意外地望着赫蒂,她今天并未戴着那张半面具,姣好的面孔显露无遗,甚至还特地化着素雅的淡妆,整个人的气质显得格外柔和,说实话,起初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
「稍微想了点事而已……殿下你什么时候走?」
赫蒂有些无奈地抚着额头,望着我的眼神隐隐有些古怪,令得我倍感莫名其妙,但我还是回答道:
「我准备先晾人族那边一天,总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也不好,刚好也可以先处理下魔族这边的事务,而有关雪莉的问题,我也得好好梳理一番。这一次牵涉到的是势力又多又复杂,抽丝剥茧是个大工程……吃过早饭了吗?」
「还没有。」
「那先坐下吧,桌上的东西送过来不久,应该还没冷掉,我也没来得及吃。」
在相对饥饿的状态下,人的思维能力会有一定提高,因此我才特地要求侍女在一小时后送餐,而这一小时的成果称得上是斐然,在与叛魔族那边沟通妥当之后,便能直接将一部分条目落实到工作中。
赫蒂上前一扫办公桌上的文件,微微挑起眉梢,旋即拽着我坐到沙发上,说道:
「过来,我们一起。」
「……好。」
我有些意外地望着赫蒂,她对我的态度貌似有些许变化,但我也说不上来究竟有什么变化,或许是……心态?
「你的面具怎么了?」
松软的面包还残存着几分温热,令我莫名想起赫蒂嘴唇的触感,尴尬之余,便随口问道,却不想赫蒂微微一歪脑袋,理所当然地回应道:
「戴上面具会撞到脸啊。」
「——」
我握着餐叉的手掌微微一颤,戴上面具为什么会撞到脸,这自然是不言而喻的问题,但难道在赫蒂的字典中,便不存在女人的矜持这五个字吗?
话虽如此,赫蒂又不是不知羞耻,只是……羞耻的方向性有点怪异而已。
「是、是吗。」
我强作冷静地端起茶杯,冒着热气的清茶极为醒神,也容易令人取回平静。
遗憾的是,坐在我旁侧的赫蒂,不知为何愣愣地凝视着我的侧脸,以至于我的心湖始终起伏不定,忍无可忍之下,我只能勉强勾起嘴角,问道:
「赫蒂,我的脸很好看吗?」
「嗯,很对我胃口。」
「——」
我一时无语,不禁心生忧虑,我昨晚那一番冲动的行径,是不是释放出了一匹恐怖的妖怪。
「殿下,你听我说件事。」
恰在此时,赫蒂忽地将身子靠向我的肩头,我浑身顿时一僵,但还是故作镇定地端着茶杯,说道:
「嗯,你说,我听着呢。」
「我昨天晚上认真想了想,觉得蒲公英呢……也不是不行。」
「……什么意思?」
赫蒂的话语令我微微一愣,紧接着心中生出浓浓的警惕,下意识地与她拉开几分距离。
从昨天晚上开始,蒲公英这个词,便已在我的人生中成为禁忌。
不需要多余的解释,我讨厌蒲公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