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人流量在稳步上升的缘故,城门的身份审核强度有所放松,而当我们一行三人顺利进入王都后,街道上已经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仿佛是最为繁忙的集市一般。
「被人盯上了呢。」
赫蒂俯身打量着木架上的精美花卉,视线却飘向橱窗外的一条昏暗巷道。
我们此刻在街角的一间花屋中,一方面是赫蒂想要置办一些耐寒抗旱的花卉种子,看看能否在魔王城那边栽培出来,另一方面则是王都的街道熙熙攘攘,一时间我们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逛起。
「不必理会他们,现在先代教皇的事情大概已经被各方高层得知,那么击败先代教皇的我自然会被人戒备,况且今天我身边还带着你们两个,他们不紧张才是怪事。」
我望向赫蒂正在打量的花卉,那是犹如铃铛串般的风信子标本,有的是朦胧的淡紫色,有的是纯净的雪白色,有的是火热的赤红色,皆是封存在无色透明的实心器皿当中,仿佛是穿越无尽历史的琥珀。
当然,我之所以认出这是风信子,不是因为我博学多识,而是因为边上有标注花名的标签。
「香味拔群,喜阳耐寒,适合生长在凉爽湿润的环境……这不太适合养在我们那边吧?」
我不禁微微挑起眉梢,而赫蒂却是沉吟一声,说道:
「那个普朗特不是最喜欢研究植物了吗?如果找不到合适的种子的话,到时候可以让他栽培看看,要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培育出什么新的品种来……对了,其实殿下你也可以让他尝试粮食作物的培育的。」
「放心,我历来都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的。那几个叛魔族的移民据点不是刚好可以缺人管理吗?让他去体验一下人间疾苦,自然就知道该如何发挥自己的才能了。」
「殿下……果然是一肚子坏水呢。」
「这叫足智多谋。」
我一本正经地指摘道,见赫蒂很是认真地筛选花卉标本,不禁有些诧异地问道:
「你喜欢养花吗?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种兴趣。」
「嗯——,谈不上多喜欢吧。主要是我母亲有这个爱好,耳濡目染之下,自然而然就这样了。」
赫蒂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而我不禁眉梢轻轻一挑,毕竟这是赫蒂第一次提及有关她母亲的事情。
事实上,我对赫蒂的家庭环境是早有了解的,不管怎么说都是唯一的SSS级勇者,毫不知晓才是不可思议。
赫蒂与阿西莉娅的祖父早年率兵迎击魔族,取得过一些出色的功绩,后来便被授予世袭的子爵爵位,但卢莎家的家系素来是一脉单传,焉而这位老人逝世之后,由其子——也就是赫蒂与阿西莉娅的父亲,继承子爵的地位。
遗憾的是,两人的父亲在战争中不幸丧命,而其妻子在诞下两名女儿后,也是变得体弱多病,卢莎家的地位自然而然地衰落,直到当年赫蒂拔出圣剑,一切才天翻地覆,可在这之后不久,两人的母亲还是病逝在床上。
某种意义上来说,赫蒂得以在贵族势力中混得风生水起,与她体内的贵族血统也是密不可分的。
「说到母亲……殿下你是混血吧?」
赫蒂忽然露出极为古怪的神色,而我下意识地神经一凛,低声说道:
「我知道你可能已经有所防备,但有些话题,还是避开为好……你问这个干什么?」
「不是,那什么,我只是突然间很好奇而已……」
赫蒂难得有些迟疑不定,踟躇片刻,这才是打量着我的神色,期期艾艾地说道:
「殿下的母亲……受得了吗?」
「——」
我深深吸入一口空气,突然觉得风信子的香味很是刺鼻,旋即无比诡异地望向赫蒂,拧眉说道:
「赫蒂,你是不是真的想试试看?我就没见过你对其他话题这么感兴趣的。」
「不,殿下,请相信我。我只是偶尔,真的是偶尔,会想体验一下一炮而红的感觉罢了。」
「——」
望着眼神分外悠远的赫蒂,我不禁暗想道,文字艺术当真是博大精深。
「下流。」
奥尔菲在一旁冷漠地吐字道,而赫蒂深深地望着她,笑容满面地说道:
「刚才这句话里究竟有什么下流的要素呢,小妹妹?你会觉得下流,是因为你有下流的想法哦?」
奥尔菲面无表情地无视赫蒂的挑衅,拨弄起左手的奇异指环来,真不知道她们的关系为何会如此险恶。
赫蒂见自己讨了个没趣,顿时无奈地一撇嘴,旋即指向木架上的风信子标本,对我说道:
「殿下,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不是要买种子吗?」
「种子另算,标本反正不看环境,可以直接放着的。城里装修得倒是华丽,但摆设太简单,我想要一点亮丽的色彩,实在不行还可以扔房间里。」
「那你应该挑你自己喜欢的,我的看法没有参考价值。」
「殿下,你觉得是你的头更硬,还是这个标本更硬。」
「呵。」
见赫蒂掂量起那沉甸甸的实心容器,我不禁一声冷笑,而后说道:
「我喜欢这种蓝色的,有一种忧郁的气质……顺便一问,蓝风信子的花语是什么?」
「嗯——,我记得是……生命。」
「果然是充满忧郁气质的花语。」
「其他还有胜利、竞技、喜悦等等。」
「容我撤回前言,它一点都不忧郁。」
我面无表情地说道,而赫蒂很是古怪地望着我,说道:
「我倒是很好奇,为什么殿下你会觉得生命是充满忧郁气质的呢?」
「养孩子不是又花费金钱,又花费精力的吗?光是想想我都忧郁。」
「典型的现实主义者思维呢。」
「但浪漫主义也不过是逃避。」
我自然而然地想起第四王女,她的言论中便时不时透出几分浪漫主义的味道,但她的行事风格又恐怕比任何现实主义者都更为犀利,宛如是知悉一切现实而萌生的浪漫主义者。
「奥尔菲,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见奥尔菲一言不发地站在旁侧,我忍不住出声问道,而她缓缓地打量花架上的标本一圈,旋即指向那纯白如雪的风信子标本,淡淡地说道:
「白色。」
「白色吗……赫蒂,白风信子的花语是什么?」
我下意识地向赫蒂问道,却见她竟是露出几分古怪的神色,半晌才是幽幽说道:
「抱歉,殿下,我不记得了。」
——多么显而易见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