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回到王都郊外的木屋后,我一边脱下湿透的红袍,一边长长吐出一口气。
外头的雨声依旧淅淅沥沥,夜色好似黑幕般笼罩着世界,令人有种置身于荒野的错觉。
「之前的行动究竟有什么意义?」
奥尔菲一如既往神出鬼没,我不过是扭头一望窗外再回头而已,她便已是无比突兀地出现在木桌上,那纤长的玉腿架起柔美的曲线,神色淡漠地拨弄着左手的指环。
「奥尔菲,不要坐桌子上。」
我取来毛巾拭去发丝上的雨水,见奥尔菲很是冷酷地坐在木桌上,忍不住对她出声提醒道,毕竟这动作莫名有几分挑逗的意味,显得很是缺乏教养,作为一名德行过人的父亲,我怎么可能容忍,绝不是因为此刻的她比我更高这等无聊的理由。
奥尔菲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我,在充满压迫力的沉默后,忽地自木桌上一跃而落,旋即默不作声地坐到椅子上,这才是重新开口道:
「回答我的问题,之前的行动到底有什么意义?为什么要把任务文书留在那种地方?」
「很难理解吗?」
我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而奥尔菲眼神幽深地望着我,不起波澜地说道:
「教会并不知道研究资料在公会手中,但暗杀任务的报酬恰恰是研究资料,这些都是详细记录在任务文书上面的。一旦任务文书被修复,再通过王室之手,传递到教会方面,那么你和教会的口头协议便失去意义,他们没有必要等你找到研究资料,再给你密码文本,自己想办法从公会那边入手便可以。」
「奥尔菲……」
我颇感惊喜地望着奥尔菲,心中甚至有些振奋,感叹道:
「书读得多果然有好处啊,看你这充满理性的发言,再想你以前那些直来直去的想法……真是开窍了啊。」
「——」
奥尔菲面无表情地望着我,而后默不作声地站起身来,上来便是对着我的脚板狠狠一踩,疼得我是龇牙咧嘴,又倍感莫名其妙,我明明是在夸奖她,真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发怒。
见奥尔菲冷冷地坐回自己的位置,我有些无奈地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耸耸肩,说道:
「其实我也是突发奇想,本来我的计划是先在外头闹点事,让十二宫的人知道有侵入者来了,那么他们自然会加强各方面的警戒,而雪莉所在的地方绝对是重点保护区域。如此一来,我暗中潜伏到雪莉那边,却『不幸』被人发觉,然后『被迫』与几名强者激战,最后『不敌』之下撤离,但在打撤退战的时候,丢失了一份任务文书。」
我微笑着竖起一根手指,不紧不慢地说道:
「当然,在发现任务文书丢失的时候,『惊慌失措』的我会上前夺回文书,可对面实在是难缠得不行,我又和他们草草过了几招后,这份文书『不幸』被撕破——被烧毁也行,总而言之,我要他们无法在第一时间修复好这份文书。就算真的修复好了,也得困惑上一段时间。」
「那为什么要临时改变计划?」
「假话是演那出戏太容易出现破绽,真话是换一场新戏的话会轻松点。」
我挑着眉头说道,而奥尔菲先是一愣,旋即月眉微蹙,这才是说道:
「你的假话和真话……不是一回事吗?」
「哈哈,不明白吗?因为我是一个不会对自己和家人说谎的男人。」
砰!
木桌之下,奥尔菲狠狠一踢我的胫骨,我一瞬间还以为自己会骨折,这种疼痛感真的可以升华为一门艺术。
我有些心悸地望着奥尔菲,突然觉得这位倾国倾城的少女,才是真正的暴力狂,赫蒂的这一评价应该落在奥尔菲的头上才对。
「总、总而言之,原计划很容易出现纰漏,毕竟我不擅长饰演无能的弱者与愚蠢的智障,深藏在我血脉中的强者因子与智者因子,是无法用任何演技来掩饰的,所以这一次真的是托你的福,奥尔菲。至于演这种戏到底有什么意义,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一言概之的话,就是李代桃僵。」
我微微眯起双眸,望向溅开在窗户上的水花,缓缓地说明道:
「我击飞赫菲斯托的时候,不是手上沾到了火焰吗?我当时就顺手把文书上的一部分文字烧焦了,重点关照了我自己的名字那一块儿,之后整张文书才被那些丝线撕成碎片,所以王室的人一时之间肯定是解读不出上面的全部内容的,而真的得到完整的文书后,又会衍生出很多新的问题。」
我一根根地掰着自己的手指,声音自然而然地压低起来,幽幽说道:
「第一,这红袍人究竟与那位克洛涅斯是何关系?是他本人,亦或是他的同伴,再或者是他的敌人?」
「第二,倘使这份文书是真实的,那么克洛涅斯必然是已经接下这一暗杀任务的,可如此一来,他对雪莉下毒的嫌疑反而便会小很多,因为这种毒性在短时间内是不会致命的,而一般来说,下慢性毒其实是为了要挟,可问题是,克洛涅斯对布朗杰尔家是没有其他诉求的,真要下毒,也肯定是会选择毒杀的。那么究竟是什么人对雪莉下的毒呢?」
「第三,先代教皇的研究资料落在公会手中,这一情报要是告知教会,后者肯定会想方设法针对公会,但若是被教会回收到资料,本就高高在上的教会势力,极有可能变得无人可及,这对于整个贵族势力乃至于人族而言,绝对不能说是好事,那么究竟应不应该把消息透露给教会呢?」
「第四,既然克洛涅斯已经接下这一暗杀任务,那么只要他还打算继续依附于勇者公会,他便迟早会执行这一任务,可他究竟会什么时候动手呢?而这一消息又是否应该告知布朗杰尔家呢?」
「其他还有很多,心思越是缜密的人,考虑得便越是复杂,可只要不知道这红袍人的身份,那么这些问题全都会成为悬在脖颈上的镰刀,让人寝食难安。」
我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古怪的弧度,望着一如既往神色冷淡的奥尔菲,说道:
「你看,我只是在棋局中摆上一枚虚假的棋子而已,我这枚真正的棋子便能抽身而出,而当敌方的棋子再一次锁定我的时候,就说明将军的时机到已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