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批先遣队的心理素质都不够高啊。」
望着那林间小道上的诡异光景，我不禁有些事不关己地呢喃道，其实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倒也理所当然。
一来此刻天色未亮，又有冰凉的雨线，而黑暗与冰冷，恰恰是人族恐惧心理中的两大要素，会让人有无限接近于死亡的错觉。
二来赫蒂布置在外围的机关，着实有些吓唬人的味道，虽然都是些非常原始的陷阱，但由于花样百出的缘故，谁也不知道其中到底有没有致死性的机关，尤其是面对一些他们无法理解的现象时，恐惧心理会自然而然地放大。
三来这一次的行动，恐怕他们都不知晓具体是什么情况，或许是无法拒绝上层的命令，或许是任务的报酬极为丰厚，总而言之，哪怕起初是有着高扬的情绪，但被几次三番地坑害后，必然也会感到精神疲惫。
一言概之，仪式外围的布置，其实更偏向于心理战，目的是让侵入者人心惶惶，疑神疑鬼，而指挥者在得到情报后，也很容易误判我方的实力，以为这边只会装神弄鬼，毫无实质性的迎击手段。
——那么，指挥也好，主力也罢，会在哪个方向待机呢？
我忍不住微微眯起双眸，公爵家特地选在凌晨时分行动，要么是在考虑不惊扰平民，要么是在考虑趁我不备，再不然便是两者皆有，但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首要条件都是有效率地调动手下的人。
从这先遣队的规模便不难看出，这一次公爵家必然调动有相当规模的人，那么若是太过分散的话，自然会失去对大局的把控，再加上这一带树林居多，并不适合大军行动，所以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各条大道上都分布有一定数量的主力军队，而最高将领的位置倒是有些难以判断。
——对了，棺材。
我脑海中忽地掠过一抹灵光，上官可怜提到那口四层棺重达上千斤，而这种规模的军事行动，以公爵家的魔鬼心性，断然不会将雪莉孤身扔在十二宫之中，多半是会带着这口棺材一起行动才对。
既然如此，考虑到棺材的搬运与护卫问题，走相对偏僻的道路恐怕颇有风险，那么这一家人可能会选择的路线自然只有一条，那便是自王都至东南郊的主道——也就是我平时来回所走的道路。
「算是兜了个圈子，又回到起点了吗。」
我忍不住摇着头轻轻一叹，旋即锁定目标方向，风一般地赶往主道与仪式阵的交接区域，途中又遭遇大量凄惨的先遣部队成员，恐怕是最早中招的那一批人，有几个陷进地面中的人，甚至已经放弃挣扎，沐浴着淅淅沥沥的雨线，笑容虚幻地谈起过往的日子。
不过片刻后，我顺利抵达目的地，却见这一条道路的两侧，已然驻扎着不少的军营，粗粗一看，大约有三十多顶帐篷，而看那一顶帐篷的规模，住上四五个人想来是不成问题的。
这毕竟是个人战力高于群体战力的时代，焉而主力部队的数量反而比先遣部队更少，再加上这一次针对的是如我这般的妖怪，那么不挑选最为精锐的部队才是奇怪，如此一来，主力也自然是数量更为稀少。
我撑着性价比极高的塑料雨伞，上前打量着镇守在道路两侧的猩红军士兵，他们的神色虽然平静，但心脏的跳动却比常人更为急促，说明内心是格外紧张的。
显然，相比那些大多不知情的先遣部队，在此处的精锐是明白事态的严重性的。
他们非常清楚，之后要讨伐的对象当中，首先有我本人，然后极有可能有赫蒂，说不定还有那股神秘势力的其他人，就算单单只有赫蒂一个人，说不定便能让他们全军覆没，这位SSS级勇者可素来是凶名赫赫的。
「上官可怜说的棺材……不在这里吗？」
我在这一带的军营飞快巡视一圈，却并未发现那具集养身、延命、安全、肃穆于一体的四层棺材，按理来说，如此醒目的东西应该一眼便能望见才对，莫非是我判断错误？棺材可能并没有搬来，还是说是在别的路线？
嘎吱。嘎吱。
正想着这些乱糟糟的事情，忽然间，自那淅淅沥沥的雨幕深处，有着一道身影缓缓迈步而来，仿佛是古稀老人般佝偻着身形。
——嗯？
细看之下，我才发现那原来是赫菲斯托，他依旧是套着黑色背心，古铜色的肌肤很有力度感，一头赤发在雨线中很是惹眼。
当然，比那头火焰般的赤发更惹眼的是，他正竭尽全力拉着的那辆板车。
当然，比那嘎吱作响的板车更惹眼的是，那板车上头载着的一口木棺材。
望着那口乌压压的棺材，我甚至觉得以自己的词汇量无法形容那口棺材。
那雕纹、那材质、那风格……我竟然能从棺材上感受到一种厚重感。
不是历史的厚重感，而是心灵的厚重感。
尤其是当我发现面色蜡黄的弗雷姆，正在板车后面咬着牙推棺材的时候，更是觉得自己心里沉甸甸的。
好一幅〈炎帝〉拉棺的千古奇画。
好一幅〈朱雀〉推棺的绝世名画。
以及——
好一辆承重力惊人的优秀板车。
「……」
我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两人一前一后，咬着牙瞪着眼，一步又一步地，自远方将那棺材拉过来，而因为这两人一棺的存在感太过强悍，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一旁还有四名猩红军士兵跟随着。
想来是那两个魔鬼不愿意让旁人触碰雪莉的棺材，这四名士兵并没有上前协助，只是如僵尸般面无表情，任凭风吹雨打也那么面无表情，虽然有些不愿意承认，但那真的几乎可以媲美我此刻的面无表情。
「老二，你到底行不行？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慢了，还是换我上来吧，我会成为雪莉娜的引路人的。」
「闭嘴，你个废物大哥。显然是你的推力衰弱了，不过是张长头发，看看你都变成什么鬼德行了。」
「呵，这是我为雪莉娜奋斗的证明！」
「呵，明明是你守不住妹子的污点！」
弗雷姆与赫菲斯托隔着棺材对骂着，但步伐却是意外地无比整齐，涨红着脸一步一步踏上前来，而那口棺材也是在我的视野中逐渐放大。
不知为何，望着这劳苦人民奋斗的伟大光景，我却有种见证人族退化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