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口四层棺材上,听着弗雷姆与赫菲斯托那火热的讨论,时不时因为他们的发言而思维发散起来,去考虑一些无关紧要的可笑事情。
当然,最为关键的来龙去脉以及后续计划,我也已从他们的对话中大致摸索出来。
——看来拉拢到公爵一家的还是武爵派系吗。
我的指节忍不住轻轻敲击大腿,头脑中掀起阵阵思维风暴。
按照公爵家的原定计划,今天本该是一场多线大规模作战,而在作战对象名簿上的人当中,虽然也有我,但更多的其实是文勋派系的贵族,其中甚至有第四王女的名字。
要不是第四王女突然派人,将我故意遗留的任务文书,连夜交到布朗杰尔公爵手中,这会儿包围这一带的士兵断然不会有如此多,至少绝不会单单先遣部队,便有五百人之多。
之所以会达到如此规模,显然是一次矛盾转移,也就是弗雷姆所说的祸水东引,原本分散到各条战线上的兵力一下子集中起来,而现在驻扎在此处的主力,也不过是他们原定计划中的一部分而已,其他战线上的兵力可能不会立刻解散,而是会有一部分人赶来补充战力。
毕竟弗雷姆与赫菲斯托所谓的智取,不过是通过人数优势,趁着天色未亮,雨势朦胧,尽可能地消磨我们这边的体力与魔力,而那些先遣部队与中阶勇者,认真说来,只是排除陷阱用的替死鬼而已。
「我无法理解,在王都附近调动如此规模的军队,为什么国王会完全不在意?难道他不会担心这是造反吗?」
奥尔菲的话音自虚空中传来,而我闻言,不禁微微眯起双眸,很是平静地解释道:
「因为这一次针对我们的行动,看似是公爵一家的独自判断,实际上却有着三方势力的共同意志,他们想借着站在风口浪尖的公爵家,去窥探我们这股势力的真实性,否则这些士兵也好,勇者也罢,哪有这么容易聚集的,不过是因为有人在大开方便之门罢了。至于造反也不是那么轻松的,如果公会和教会都不承认的话,就算夺得王位又没有任何意义。」
三角形具备稳定性,所以当第四个角突然出现时,三个角必然会失去平衡性,相比之下,造反就像是把其中一个角替换掉,可新角的角度能否适应,看的是另外两个角的角度之和。
对于贵族势力而言,造反夺权是极为冒险的事情,所以他们才会将精力倾注到推选王位继承人身上。
「这一次的行动不管成功与否,公爵家都只能站在武爵一派中,毕竟他们私自调动兵力,这一点已经是对王族的背叛,或许国王能体谅公爵家的心情,可文勋一派必然会百般阻挠。」
「但如果雪中送炭的话,文勋一派可能会拉拢到公爵家。」
「可一旦公爵家彻底和武爵一派绑定在一起,那么文勋一派,就能通过这一次的事件,一举击溃武爵一派。哪一个利益更大,自然是显而易见的。就目前的趋势来看,第四王女的上位是必然的。」
我有些无奈地耸耸肩,旋即露出几分高深莫测的笑意,说道:
「不过,武爵一派也不是绝对没有翻身机会……我的目标可是让两股势力再纠缠一段时间,而为此——呵,奥尔菲,你懂的。」
我眉梢轻轻挑起,下一秒,我只觉空气倏然一变,有些无形的丝线似是缠到身上,我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这些丝线是我与世界之间的联系。
咚。
想来是我的出现太过突兀,方才还在互相讽刺的赤发兄弟,甚至一时间都未曾反应过来,直到我用指节轻轻一扣棺材板,帐篷中的人才是一个个眼瞳紧缩。
「敌、敌袭——」
那疑似副将之人反应也算迅速,眼看着便要大喊出声,弗雷姆却猛地捂住他的嘴巴,强行令他将话语憋回去,这才是解放这人,而后眼神冷酷地盯着我,沉声说道:
「没想到你会自己找上门来,克洛涅斯·达威尔,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昨天我还王都逛了一圈呢,只能说你没有认真来找我。」
我笑容和善地耸耸肩,却不想弗雷姆蓦地一声冷笑,指向那名疑似副将之人,说道:
「我派我的另一名副将来找过你了,就是这个家伙的同僚。但是那人被你一脚踹飞,在那场大雨里昏迷了大半个小时,发烧高达四十度,险些烧坏脑子,你敢说我没有认真找你?」
「当然,『你』指代的是你这一个体,你派另一个独立的个体过来,怎么能说是你有来找过我?」
我很是冷静地为弗雷姆普及个体的概念,而一旁的赫菲斯托骤然一跃而起,一记鞭腿萦绕着冰蓝色的火焰,猛地袭向我的侧肩,那恐怖的高温,竟是令得空气都肉眼可见地扭曲起来。
——之前果然没用全力吗。
哪怕尚还隔着一段距离,我都有一种肌肤灼痛的感觉,这才是不愧为〈炎帝〉之名的男人。
「〈米斯特汀〉。」
荆棘剑座如闪电般于虚空中蔓延而出,我瞬间以倒持法取来荆棘十字剑,左手手肘抵住剑身的一面,而另一面则迎向赫菲斯托的鞭腿。
砰!
犹如冰晶般的火焰骤然消失不见,着实谈不上强大的力道传递过来,只能令得我的上半身微微一晃。
「什——」
「不要冲动。」
我很是平静地吐字道,紧接着改倒持为正持,凌厉的剑刃顺势斜挑而起。
虽说赫菲斯托的反应也算是相当之快,一团冰蓝的火焰于他的胸口华丽绽放,但在与荆棘十字剑接触的刹那,冰色火焰还是直接熄灭,而他的胸膛也理所当然被危险的剑锋挑伤。
哧!
一道猩红的血线骤然溅射而出,伤口倒是不深,可诡异的是,那条血线竟是如珠链般从天而降,万分精准地落到十字剑的剑尖处,紧接着顺着剑身的血槽流淌而落,最终为妖异无比的荆棘剑格所吸收。
——咚!
一瞬间,我只觉心脏仿佛擂鼓般震响起来,明明〈魔月〉未曾普照大地,却莫名有种精神振奋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