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不对劲。」
我望着在密林中不断蔓延的火势，一道道扭曲的火线犹如盘桓的巨蟒，有的沿着树木的缝隙蜿蜒前行，有的则顺着树干与枝桠攀援而上，噼里啪啦的树皮爆裂声毫不间断。这片大地便仿佛被岩浆撕裂般呈现出狰狞的绯红，连飘落的雨珠都似是在燃烧一般，折闪着美丽而危险的赤芒。
只是，极为不可思议的是，这火势明明已经相当旺盛，大气的温度却没有明显的上升，偶尔会几颗火星扑面而来，竟是不具备任何的热度，仿佛只是几粒沙子拍打在脸上。
起初我也只当这是雨水环境压制热量的蔓延，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火势依旧是不断壮大，可气温的变化却微不可察，这是一件极端矛盾的事情。
毕竟这燃油也好，这树木也罢，都不是低温燃烧的可燃物，那么在这等规模的火势之下，一旦燃烧必然会释放出大量的热量，而火势之所以会不断蔓延，也正是因为存在热传播这一现象。
既然如此，在缺乏足够热量的状况下，这火势本不可能蔓延得如此之快，甚至应该是趋于停止蔓延的。
「热量的干涉……吗。」
我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眸，自然而然地回忆起当初与弗雷姆简单过招时的场景，他能够主动控制热量的增减与传导，焉而认真说来，他的〈恩赐〉并非火焰系〈恩赐〉，而是光热系〈恩赐〉。
当然，事实上，光热系也好，火焰系也罢，都不过是俗称而已，〈恩赐〉本身并没有公认的科学分类，毕竟类型实在是多得不可思议。
之所以将弗雷姆归入火焰系〈恩赐〉的觉醒者当中，不过是因为布朗杰尔家多是这一类觉醒者，并没有非常严谨的逻辑，一切不过是习惯使然。
「这么庞大的热量集中到一起，他就不怕整个人原地爆炸吗。」
我颇感古怪地嘀咕道，而这会儿功夫，米纳斯与赫蒂悠悠然地自燃烧的密林中走来，显然是已经将入侵到这边的主力部队尽数扫荡，从她们微微扬起的嘴角不难看出，这一次抢劫——哦不，扫荡行动是格外圆满的。
「殿下，问出了点有趣的情报。」
赫蒂笑容灿烂地走上前来，也不知她到底对那些可怜的士兵做了多么惨绝人寰的事情，只见她将一只燃烧的长筒雨靴甩在地上，很是意味深长地说道：
「这种内置燃油的军靴是猩红军内部的军备，明面上是打着负重军备之类的旗号，但实际上是专门应对雨雪天气的特殊作战兵器，而提出这种军靴的设计案的人就是弗雷姆本人。」
「这么说来，这果然是他们自己的布置，而不是被什么人算计了吗。」
我忍不住微微一抹下颚，旋即蹲身触碰这雨靴上的火焰，但一如我此前的判断一样，从这火焰丝毫不曾感觉到明显的温度，只是多少有些暖和。
——也不像是会造成烧伤的样子。
我心中不禁升起几分困惑，失去热量的火焰究竟是一种怎样的能量形态，这是非常值得探讨的问题的，毕竟从概念上来说，火是物质燃烧过程中所进行的强烈氧化反应，其能量会以光和热的形式释放出来，此外还会产生大量的生成物。
现在这火焰被夺走大部分的热量，但还维持着正常的燃烧状态，说实话，这有些超出我的理解范围。
再者，一旦从火焰中夺走热量，那么这种作战方式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我能想象出的可能性只有两个，一个是将凝聚的热量一口气释放，在一瞬间造成极为恐怖的杀伤力，另一个则是持续性地释放热量，比如说将热量分布到全身，相当于穿着温度极高的热量铠甲。
说来我还有一个相当学术性的问题，那便是——弗雷姆既然能干涉热量的增减与传导，那么他能否剥夺事象的全部热量，从而实现绝对零度这一热力学上的理想状态呢？
「嗯？」
正当我暗自猜测之际，那长靴上的火焰忽地一阵摇曳，而后竟是如生灵般飞快地钻入燃烧的森林之中，空留一双泛着些许焦黑的长靴——或许还有一点点的脚气。
事实上，不仅仅这一团火焰，凡是我视野所及的区域，一切的火焰都宛若被磁铁吸附般骤然飞离，唰唰唰的破空声不绝于耳，又很快消失不见，但见方才还火亮的这一带转眼间便变得无比昏暗。
只有雨水浇灌在树木或是地面上时，才会传来沸水浇冰般的刺耳声响，淡淡的白雾在脚踝的区域弥漫开来，犹如是幽魂鬼魅的幻影一般，充满着不可思议的气息。
忽然间，一抹明媚的火光自森林的深处掠过，仿佛是鬼火一闪而过那样，而很快，那火光如滋生的病毒般蔓延扩张，竟是飞快地拔地而起，宛若冲天而起的火山岩浆。
当然，那并非是岩浆，而是比岩浆更令人心悸的事物。
「那是——」
我的脖颈顺着那拔地而起的火光自然上扬，直到几乎形成六十度的仰角时，我才算是望见那惊人火光的顶部——更确切来说，是那惊人火光的头部。
毕竟，这一刻，突兀地降临在这片黑压压的雨云下方的，乃是一名高达百丈的火焰巨人，那便仿佛是自神话中走来的神明一般，身躯由炽红如夕阳的无数火焰所凝聚而成，又晶莹剔透得仿佛是红宝石雕刻而成。
尽管面孔的轮廓并不是非常清晰，但这反倒是增添了几分神秘，带给人很是震撼的视觉冲击。
「这是……赫菲斯托的能力吗？」
我远远地望着那高如天柱般的火焰巨人，有种被身高压制——哦不，被人格藐视的挫败感。
「呀，还有这种玩法，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赫蒂莫名惊喜地笑着说道，还是一如既往缺乏紧张感，也只有一旁的米纳斯的反应才最是像话，如果连一丝紧张感都不表现出来的话，对辛苦奋斗的敌人来说可是一种极大的不尊重。
当然，尊重两个魔鬼也没有多大意义，我现在最是无法理解，无论是弗雷姆也好，亦或是赫菲斯托也罢，他们究竟为什么能如此大范围地干涉事象？
方圆五百米之内的热量与火焰，全都成为他们的可控制对象，按理来说，这应该是极度困难的事情才对。
——看来除了〈世界树〉的枝桠，这公爵家里还有不少奇珍异宝。
我不禁微微眯起双眸，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那火焰巨人的面孔上蓦地凝聚出一对菱形眼眸，冷酷的眼神犹如实质性的兵器，在短暂的扫视后，便是死死地定格到我们这一带。
这一瞬间，我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掠过一句熟语。
——站得高，看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