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赫蒂很是露骨地表示出嫌弃,但毕竟拿着我付的工资,而现在又可以算是外勤工作,那么我短时间征用一下她的空间也不成问题。
不过说实话,每当我想起她这空间的源头,我心头总会泛起浓浓的古怪,还有几分柠檬般的酸意。
「我就真的想不通了,一般人在拔走圣剑之后,会顺手把地上的剑台都一起扛走吗?」
望着大片大片的铁疙瘩如虹吸般消失在虚空中,我忍不住心情诡异地冲着赫蒂说道,她此刻单手叉着腰,一听此言,顿时斜眼一瞥我,冷笑道:
「要我说的话,那些光拿剑不拿剑台的历任圣剑之主才是蠢货,从外观上看这俩玩意儿就是配套的。」
「也可能是涂装啊。」
「我用指甲刮过,没刮下漆来。」
「——」
我真的无法理解,堂堂高贵的人族圣剑,为什么会选择她作为主人,难道圣剑就不担心自己会被卖掉吗?
「用殿下你的话来说,圣剑肯定是被我的人格魅力所感化了的,有些气质哪怕不主动展现出来,也会如体香般自行流露的」
「这应该是自恋狂的话,我从不自恋,只是客观地看待自己而已,你见过夸自己很耀眼的太阳吗?」
「——」
我很是理所当然地望着赫蒂,而她的眼神渐渐有些虚无,半晌才是扶住额头一声,莫名感慨地念叨道:
「我总以为自己已经见过最耀眼的太阳,后来才发现,原来天上还笼罩着乌云。」
「哦?这说明你对我的认识越发清晰了,看到我的冰山一角是你的光荣。」
「不,我觉得我在殿下你头上看到的,不是突出的角,而是凹陷的坑。」
「你这是废话,除了像雪莉那样光滑平整的大脑,谁的大脑不是遍布褶皱的呢?」
赫蒂忽然间陷入短暂的沉默,旋即扭头望着我,很是古怪地说道:
「……我们一开始到底是在讲什么事情?」
「有关你拔走圣剑,又顺走剑台的往事。」
我一边从地上捡起一件肩铠,一边冷静地回应道,这肩铠的内层居然是魔兽皮,触感又是细腻又是柔韧,多半是成年三头犬的毛皮,这已经可以归入中高档层次的装备。
「那为什么会扯到大脑构造上去?」
赫蒂一脚将一枚圆盾踢入虚空之中,而后冲着我很是莫名其妙地耸起肩膀。
「因为智慧生灵的行动,全都源自大脑的命令。这事说来可笑,你相信吗?大脑是人体最重要的器官,这其实是大脑告诉我们的,有没有觉得一点恐怖?」
「但是殿下,如果我问一个男人,什么是你身上最重要的器官,他有超过百分之五十的几率,会说出自己的下半身,这又是什么道理呢?」
「那你问的这个男人肯定是个重视子嗣的好男人,但也不排除他是个色鬼的可能性。用某个宗教理念来说的话,那便是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能把好色说得这么冠冕堂堂的人,我想天底之下也就殿下独你一份了。」
「搞学术研究的都是如此,虽然你研究的是男人为什么如何好色,但你写出来的标题一定得是《论人族男性**的生物根源及其时代特征》之类的,不过新闻标题倒是可以写什么《震惊!困扰科学家五千年的秘密终于得到揭晓,原来这才是男人好色的真正理由!》,是不是一下子就吸引眼球了?但这种套路只有一开始有效果,用多了也就过犹不及了,文章这种东西到底还是得看内容的。」
「——」
我与赫蒂互相耍着贫嘴,而约莫半个小时后,我们总算是将这一带的遗留军备收拾干净,可以说是为环境保护作出极大贡献,真希望人族能给我颁发一枚荣誉勋章。
「所以我们搜集这么多军备到底要干什么?」
赫蒂似是有些疲惫地一扭脖颈,轻轻一敲那不可视的空间裂缝,而我掸去手头的灰尘与污泥,故作神秘地说道:
「到时候你自然就明白了,你不也喜欢卖关子吗?这次是我的回合了。好了,走吧,回去了,叛魔族的事情得尽早解决,真等到人族挑起大战来可就晚了。」
「呵,指不定在人族挑起大战之间,叛魔族那边先搞起动乱也不一样哦?」
「哈哈,这个玩笑不好笑。」
「哈哈,我也觉得不好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魔王城,内厅。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事不妙了!狼人族和妖魔族联手起来要造反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望着连滚带爬冲过来的贝雅特——以及她那疯狂摇晃的胸部,我忍不住扭头望向窗外那昏沉的天色,一时间思绪变得无比悠远。
是的,其实我比任何人都心里有数,世界上真的是有天命之人的。
他们不需要付出多么勤奋的努力,也不需要品尝到血与汗的滋味。
困了会有鹅绒枕头飞过来,渴了会有琼浆玉露喷出地面,饿了会有洗完澡的野猪被闪电劈得外焦里嫩。
世界都是围绕着他们转动的,别人都希冀神明在人群中多看自己一眼,而他们毫无自觉地被神明娇生惯养着。
他们会让那些无神论者怀疑自身,他们会让那些科学家们无地自容,他们就像拥有着一股神秘的力量,你无法用任何逻辑与理论来解释,所以人们往往会无比亲切地称呼这一类人为——
「天杀的,为什么你是天杀的呢?因为……你有一张乌鸦嘴啊。」
「——」
赫蒂渐渐失去鲜活的表情,旋即冲着我一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别贫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走之前进展不是挺顺利的吗?这才过去几个小时,半天都还没到吧?」
「我、我我我也是不久前才得到的消息,还是你们这边的人通知我的!」
贝雅特很是凄惨地哭丧着一张面孔,显然在等候我们回来的期间,内心有过无数的挣扎,她双眸微微发红,颤巍巍地说道:
「〈狼人王〉莱克斯洛夫大人,还有妖魔族的临时领袖杰顿东,在移民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现在族里的移民都被控制在他们手里,和你们的人僵持在赫尔大裂谷那边,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还不清楚。」
「……赫尔大裂谷?」
我忍不住微微蹙起眉头,与赫蒂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
赫尔大裂谷,别称「地狱谷」,后一种称呼来自于人族,因为那正是苍狼军的覆灭之地,对于人族而言,可谓是历史上的一大耻辱柱。
「居然提前设下埋伏,连对峙地点都选得这么巧妙……看来他们一开始便有造反的打算。」
——还是说有什么特殊的诉求吗?
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整理起有关这两个带头人的信息。
〈狼人王〉莱克斯洛夫,诨号「疑心病」,乃是肉身受〈魔月〉影响极大的狼人族的王者,坚定的魔王一脉敌对人士,哪怕在先代魔王在位的时期也蠢蠢欲动,但实在是迫于先代魔王的实力,每次闹事都被镇压得毫无抵抗之力,甚至很多时候都被防范于未然。
至于妖魔族的临时领袖杰顿东,他乃是现任〈妖魔王〉杰顿西的胞兄,但作为妖魔族的肉身能力,远远逊色于杰顿西,不过足以凌驾绝大多数妖魔族,人格性质上与杰顿西相似,但分裂的人格多偏向于负面一类,以至于很难察觉到他的人格有无变换。
上述的信息有的来自于先代魔王时期的记录,有的则来自于我们所派出的间谍的调查。
「自恋狂和偏执狂的反应如何?」
「不知道,两边都联系不到任何人,据点里的重鸣鸟可能被人针对了。」
贝雅特连连摇头,而我不禁暗自咋舌,一群战斗狂居然还知道情报操作,再给他们一段时间发展下去,岂不是要进化成超级魔族。
越是这种时候,我越是对魔族通讯手段的简陋而感到悲哀,如果换作是人族那边的话,恐怕不消两三个小时,连对方的兵力分布都搞得一清二楚,而魔族这边必须得借助重鸣鸟来一层层传递,还不一定能保证最终情报的准确性,这一来二往到底得浪费多少时间。
我心中的上官可怜的形象不禁放大几分,她光是拿出一种传音灵石,便让自己从一个可怜人,变成一个浑身是宝的可怜人,我还是前所未有地对一根棍子有如此强的占有欲。
说得夸张一些,为她这个棍子,我甚至甘愿放弃自己的棍子。
个人的安危,在种族的存亡面前不值一提。
「殿下,你真的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赫蒂很是没好气地冲着我一翻白眼,我也很想问她,你一天到晚读我的心有什么意思。
「这么说来,现在可以确定的事情就只有这些吗?」
赫蒂向着贝雅特确认道,而后者当即是用力点头,然后说道:
「莱克斯洛夫大人他们应该会提出什么要求才对的,再怎么说他们也不会拿自己的族人生命开玩笑。」
「看来我们的合作协定里的项目,他们有不少都觉得不满意啊。」
我忍不住有些讽刺地说道,而贝雅特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毕竟我亲自起草的大纲内容中可是作出相当大的让步的,说是在尽力迁就叛魔族的情绪也不为过,或许这让他们误以为我软弱可欺了。
——啧,真能给我添麻烦。
我斜眼望着魔王城上空昏沉的太阳,心头难免生出几分烦躁与不悦。
说真的,我也不指望地上的虫豸能理解太阳的光辉,但只求他们不要妨碍我普照世间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