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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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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察觉到那是血液的瞬间,我只觉背后蓦地一阵发凉,浑身的热量仿佛被秋风所掳走一般。

怀揣着极端不详的预感,我脖颈分外僵硬地缓缓抬起,如机械般将视线转向那坠地的物体。

——那是……一个血人。

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惨状。

或许,比起用「血肉横飞」等等血淋淋的词汇来直接描述,或者「血肉之花」等等伪装得充满艺术感的描述,用「当一个人从数百米乃至数千米的高空,又毫无缓冲对策的坠地之后……」这种模糊的描述更能刺激人的想象力。

总而言之,猩红的条条血肠缠绕在森白的脊骨上,破碎的骨骼黏着块状的血肉刺入地面,血液犹如盛放的烟花一般,呈妖异的放射状向外扩散,哪怕这一刻还在汩汩而流。

一颗连着视神经的惨白眼球已经落在我的脚畔,还沾染着不少污浊的尘埃,那涣散的瞳孔透着浓浓的不可思议,遍布眼球的血丝近乎狰狞地放着煞气,光是直视便会让人有种被诅咒的错觉。

在战争中比之更为凄惨的光景都很常见,说实话,我并未对此生出极强的不适感,但多少还是觉得有些不忍直视,毕竟这意外来得太过突然,像是把方才还惨白的街道瞬间染为血红,有着极强的视觉冲击力。

再者,我实在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蓦地从天而降。

我死死地皱起眉头,下意识地仰头望向天空,却是忽觉视野中一阵缭乱,仿佛是好端端的万里晴空,突然出现一片片杂乱的乌云那般。

问题是,魔族的领地没有万里晴空,而突然出现的,也根本不是乌云这种可以一笑而过的东西。

砰!砰!砰!

一道道黑影如断线的珠链般蓦地从天而降,在落地的瞬间绽放出无数妖艳的血花,仅仅是数秒之间,整条街道上已经是遍布狰狞的血迹,碎骨与血肉混杂在一起黏在墙体上,宛如是一只只血肉蠕虫在扭动,那浓郁的血腥味疯狂地刺激着鼻腔,大气中甚至漂浮着妖异的血雾。

最关键的是,这堪比落雨的坠地毫无中断的迹象,上空中还不断有人以惊人的速度坠落而来。

砰!

直到又是一股热血溅射到我的脸上,我整个人才是如梦初醒,身躯好似触电一般猛地一颤,冲着提亚马特大吼道:

「去救人,自恋狂!」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毫不犹豫地一掌抓向虚空,由荆棘勾勒的剑座此刻早已破地而出,我一把便是将荆棘十字剑取来,而后将之猛地刺入到大地之中,仰天喝道:

「〈米斯特汀〉——〈荆天棘地〉!」

轰!

一根根犹如虬龙般的血色荆棘藤登时撕裂大地,紧接着仿佛是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般,无比迅猛地骤然拔地而起,有的直接通过分支的藤蔓将坠落者牢牢卷住,有的则是交织在一起,编纺出一张不规则的大网,虽说网眼相当之大,但上下层叠复数张大网的话,漏洞也会变得微乎其微。

因为救人心切的缘故,我几乎是将〈荆天棘地〉发挥到极限,虽说对血液的消耗变得极端之快,但血荆棘在救人的同时也会吸收对方的血液,所以想来最终应该也不至于入不敷出。

至于吸收的血液是多是少,这一刻我是真的无暇顾及,只能确保荆棘藤不会把人活生生地吸干,反正比起摔死在地上,还是贫血一段时间更为划算。

问题是,这坠落者们的分布实在太不均匀,我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血荆棘也不是能无限蔓延的,这才需要提亚马特与贝雅特协助——贝雅特或许能力有限,但提亚马特的本体可是邪龙,哪怕只是吹一口气,减少这群人落地前的冲击力,也能救下不少人的性命。

——该死的,究竟是什么情况!?

我的神经紧绷到极限,丝毫不敢有一刹那的松懈,而对这异常的事态也是倍感惊骇,可以想象,如果今天我们迟来哪怕一个小时——不,哪怕是半个小时,这里都会成为一片血淋淋的人间地狱。

事实上,哪怕是这一刻,也有很多人错失救生,整个身躯猛地撞碎在地面上。

那些溅起的血花染红大地、染红屋顶、染红墙壁……血液从一切可能的方向流淌而来,顺着砖缝汩汩而流,以至于道路变得像是某种妖邪无比的献祭仪式一般。

在那之后不知过去多久,或许现实时间很是短暂,但就我的体感时间而言,却是漫长得让我觉得疲惫不堪,等到上空再也不见人坠落的时候,我猛地单膝撞在地面上,竟然直接撞碎一块地砖。

〈米斯特汀〉尚还是血荆棘本体的状态,所吞噬的血液是不会反馈到我这边的,我现在只觉眼前直冒金星,呼吸也是格外沉重,皮肤更是肉眼可见的惨白一片。

不过饶是如此,我还是控制着荆棘藤缓缓下降,将所有人都安排到近地面后,这才是立刻解除〈米斯特汀〉的本体解放状态,而后将荆棘十字剑自血淋淋的大地中猛地拔出,因为一时间不敌反作用力,整个人直接向后摔倒在地上,后脑勺撞在一潭血液当中,粘稠而冰冷的触感让人有些窒息。

与此同时,那十字剑的血槽中已然是凝满猩红的血液,光是瞧着便莫名令人感到头皮发麻。

——咚!

在我的意识昏昏沉沉快要消失的时候,那黑红色的凝缩血液顺着荆棘剑格渗透到我的血管内,一瞬间,我只觉全身的细胞仿佛自沉睡中觉醒,整个人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连气流的细微变化都能通过毛发与皮肤进行捕捉,堪比〈魔月〉普照时的巅峰肉身状态,而意识也是第一时间清晰起来。

至于方才流失的血液,转眼之间便是尽数弥补,并且在抵达一定程度后便不再进行反哺,而是如封冻般凝结在血槽之中,可见这一次的救援不仅不禁亏本,反而重新填补了〈米斯特汀〉的血液储蓄。

可笑的是,我一点都不觉得心情愉快,甚至有种强烈的罪恶感,虽说是不得已而为之,但这种做法,仿佛是将自己的族人当作血袋一样使用,并不符合我的人道主义观。

「哈——。」

我长长吐出一口白气,撑着荆棘十字剑自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只见街道上已经是密密麻麻堆着无数人,少说也有上千个人,而这些自然不是人族,全部都是魔族——更进一步地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全都是叛魔族人。

不过,哪怕有如此多平安无事的人,死亡者的数量同样是触目惊心,从蔓延在街道上的、从屋顶滴淌下来的、从沾染在墙壁上的……这些猩红的血液便可见一斑。

要知道,血荆棘可是一度吸收过大量的血液的,无论是活人的血,还是死人的血,饶是如此还有这等森然光景,足见这场诡异灾难的恐怖。

我将荆棘十字剑甩入虚空之中,旋即快步来到近旁的一人身侧,蹲下身来正想着将之叫醒,身躯却是忍不住一僵。

「……已经没心跳了。」

我缓缓锁起眉头,异于常人的听觉,让我能听见别人的呼吸与心跳,但眼前这人已经失去一切生命体征,可我确实是将他从半空中救下来的,说明并不是冲击致死的。

我当即是触碰此人的皮肤,发现他的体温尚未完全流失,并且被血荆棘划破的伤口还在流血,说明他的死亡时间并没有很久,血液还没有凝固,更别说形成尸斑。

不过,这人的脸上与脖颈处有大小不一的溢血点,颈静脉更是藏着蚯蚓一般怒张起来,翻开他的上下眼皮,还能瞧见眼结合膜下明显出血,这些特征都指向一种死法。

——窒息而死的吗。

我忍不住扭头望向天空,魔族的肉身强度是众所周知的,而这人显然不是因为被掐死或者被勒死的,那么只可能是因为处在极度缺氧的自然环境下,才窒息而死的,可要让习惯恶劣环境的魔族硬生生地缺氧而死,并且极有可能是在短时间内缺氧而死,究竟得在多么空气稀薄的高空才行。

至少那绝不是凭一己之力可以抵达的地方——尤其是坠落的大部分魔族人,都不具备有可以飞行的肉身构造。

考虑到这人可能只是特例,我当即又是确认起其他人的状况,但让我心情无比沉重的是,被我们救下的这上千人里,少说也有十分之一已经窒息而死,并且之所以得出这一数据,是因为我只检查了约莫十分之一而已。

其中倒是也有几名幸存者,但同样有缺氧症状,也不知道大脑有没有永久性受损。

砰!

一道爆破般的钝响自不远处传来,我扭头望去,却见提亚马特一拳击穿身旁的墙体,神色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语气森然地说道:

「到底是哪个混账在惹是生非,居然连我们叛魔族的人都敢动……该死的,这些人又不是正规军的成员,其中连十岁不到的小孩子都有,对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下这么狠的手,疯了吗,真的是疯了吗!」

魔族可以说是人人皆兵,放在平时说是手无缚鸡之力其实是有一些问题的,但从这里的状况来看,这个词用得是非常精准的,因为我根本找不到一个有抵抗痕迹的人。

说明事情发生得极其突然,他们想要抵抗也来不及,或者处在根本无法抵抗的环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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