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亩、亩产一千八？」
普朗特无疑是愣了一愣，旋即眼神缓缓变得诡异起来，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这才是有些迟疑地说道：
「那什么，魔王大人，您这是……呃，要我去种地？」
「嗯，说得通俗点的话，就是这么一回事，但我个人更倾向于——发展农业这一说法。」
我很是冷静地纠正道，不管多么素朴的本质，用美好高大的辞藻去虚饰的话，都能让人感觉到一种层次的升华，而掌权者更是必须得擅长这一套，哪怕是「掏粪」都得美化一番，称之为「天然肥料人工回收」。
闻言，普朗特的眼神却是愈发诡异起来，甚至开始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他很是意味深长地拖出一声鼻音，而后说道：
「魔王大人有没有下过地？知道茴字几个写——哦不，知道我们魔族现在的农田亩产是多少吗？」
「怎么，你怀疑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我顿时理解到普朗特的真实想法，不禁微微挑起眉梢冲他问道，而他却是颇为冷淡地摇摇头，阴阳怪气地说道：
「哪敢哪敢，不过魔王大人毕竟不通农事，什么亩产一千八啊，说着倒是挺顺口的，但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怕不是一点概念都没有哦。」
「哦，这么说来，你很精通农事？」
我佯作不悦地冲着普朗特说道，他自然更是冷嘲热讽地说道：
「精通谈不上，但比魔王大人肯定好一点。毕竟人呐，和花花草草打交道久了，自然也会通点门路的……所以我就不客气地直说了，魔王大人，很遗憾，您所谓的亩产一千八，那根本是个天方夜谭，不可能的。」
普朗特的眼神毫无动摇，以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
「我在搞植物栽培的时候，考虑到土壤肥力问题，可是专门调查过各个地区的农田产量的。就我所知，咱魔族目前最好的农耕区，亩产撑死也不过三百斤，平均亩产也就是两百斤左右。光是翻上一倍就是一大难题，现在居然说什么一千八……大兄弟，这可是整整九倍！成功的可能性，比我从小血血的残骸里，培养出一株新的血荆棘还低！」
「嗯，我想也是。」
我瞬间抹去神色中的不悦，无比平静地应对普拉提的话语，在微微一顿后，继续说道：
「我们魔族的田地情况我很清楚，和人族的对比情况我也心里有数。毕竟一方长期在据点争夺中占据优势，而另一方每每都受到打压。」
据点争夺的结果，将直接影响到次年的大陆资源分配，这不仅仅是指矿产等等开发性资源，最关键的是，会影响到整体的资源环境。
一旦据点争夺失利，气候、水源、土质……这些直接影响到农作物生产的要素都会恶化，可想而知，能够稳定产出的农耕区自然非常有限。
「民以食为天，魔王虽然不需要直接耕作，但我对耕地状况还是有所把握的。当然，经验上肯定是你更为丰富。」
「……既然魔王大人您心里有数，为什么要给我抛出这种难题？别说什么亩产一千八，把魔族平均亩产提高到三百斤我都能自夸一辈子。」
普朗特莫名有些气愤地说道，但态度却是好转不少，显然也是意识到，我身为魔王，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对魔族耕地状况一无所知。
「亩产一千八当然是有些夸大的，但如果顺利的话，平均亩产翻倍倒是真的有可能的。」
我依旧是平平淡淡地说道，而普朗特却是嗤笑一声，说道：
「哈，顺利的话？顺利的话，那当然是可能的，反正育种就完全是个凭运气的事，运气好的话，搞个几年没准真的能搞出什么耐寒抗旱的粮种来。但魔王大人，你真的以为事情会这么顺利吗？我给您举个最直观的例子吧，看到我手头的这盆小绿绿了吗？她的母株的母株的母株的母株……的母株，本是生活在高温地带的植物——小红红，但是经过我的改良，现在已经成为了耐寒不耐热的植物，您觉得这里面的难度有多大呢？」
——从艳丽的小红红变成了温柔的小绿绿，想必是经历了无数风霜的洗礼。
我暗自想道，却又听普朗特自顾自地说道：
「光是搜集小红红一家的种子，我就进行了整整二十七轮，靠着从人族那边偷偷运过来的一小块良土，先播种，养大来，然后移栽，当然是先从温度适中的环境开始。过一段时间，有几株幸存下来了，真好，找个良辰吉日给这几株人工授粉，然后得到有抗寒潜质的种子，再播种到温度更低的环境……呀！全死光了，好嘛，看来是一下子温度太低了，从头开始……来来回回搞上不知多少次，就那么一小块儿的地啊，又没法大规模种植，否则存活率能活活吓死人……您猜我花了多少时间才得到小绿绿？我老家的侍女都换了一轮啊，其实抗寒种倒是蛮早前就已经改良出来，但那些都是暗红色的，绿色的只有这一株，宝贝啊。」
——哦，原来是变异了，或者是……隐性特征显化了？
听着普朗特的话语，我很是心平气和地思考着，而他似乎是以为我在认真考虑他的说法，越发起劲地念叨道：
「我尊敬的魔王大人，育种比您想象中的难很多，因为完全没有规律性可循，这还只是针对盆栽啊这种小规模的，换作是粮食育种，那就难度更大的，因为必须得考虑到量产，这对土地肥力的要求极其严格，再加上对比等等，这试验田就必须得大，可咱魔族哪有这个条件……从人族那边偷土倒也算是个办法，但一次偷得太多，在渡过界河的时候，肥力会全部丧失，那玩意儿是不讲道理的啊，您总不能要我扛着锄头去人族那边种田吧？再怎么模拟魔族的环境，也终究会有偏差的，更别说一旦暴露，鬼知道人族会干出些什么来，小血血她们已经毁了，要是我的心血再被毁一次，我干脆跳界河自尽吧。」
——原来如此，对土地的要求非常严格吗……这倒是没考虑到。
我微微蹙起眉头，但很快又舒展开来，因为我这边极为巧合地有着一套解决方案，要是再提早几天或许还真没有办法。
至于普朗特所谓的育种无规律性，在我看来，反倒是最不成问题的一项。
因为在魔王城的书库中，某些农业方面的理论书中，提出有一项极端神奇的概念——杂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