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粮食在内的生活必需品市场,都是由各大商会所主导着的,而大商会的背后往往站着大贵族,因此生活必需品的市场实质上还是受国家管控的,但这人族市场何其广大,哪怕是生活必需品,也不是说垄断便能垄断的。
至少一些个体商户或者小商会是完全有本事幸存下来的,正如我眼前的这位中年粮商这般,能在残酷的市场竞争中幸存下来,显然是有着配得上这份「爱买不买」的霸气的能力的。
「那些大商会是个什么德行谁不知道,上一次买回去的米看着不错,没放几天就烂了……以次充好,再不然就是找人加了点料。」
我故作不屑地压低声音说道,这里的「加料」指的是对粮食等商品施加〈恩赐〉的伪装,可以营造出品质良好的假象,乃是某些大商会为盈利而动用的伎俩,像是粮食类的话常见于播种时节,而目的自然是清仓,利益可以实现最大化。
耷拉着眼皮的粮商这才是正眼瞧了瞧我,漫不经心的神色也是多出几分关注,像是这些个体商户或是小商会,对垄断市场的大商会总是缺乏好印象的,他带着些许鄙夷地说道:
「那是,那些大商会都是喝人血的,你随便找一个人问问,哪个没被这些个商会坑骗过,我认识的一对母女买了他们的粮食,没过几天就出事了,尸体被发现的时候,米缸里那叫一个恶心。」
「但是不买又不行,质量是参差不齐,可胜在价格便宜啊。」
我也是忍不住感慨一声,类似的故事我也听过不少,质量极差的粮食更是亲身体验过,但毕竟身体构造不同,堂堂魔王总不可能因为消化不良而过世。
「价格便宜管个什么用,卖出害人的东西那能叫商人吗?那叫刽子手!」
粮商有些义愤填膺地摇头道,一时激愤的语言引得路人侧目,但很快又一声叹息,说道:
「我这里也不是故意抬价,大商会压价可以靠薄利多销,我们这种小本生意怎么行呢……不过可以跟你说,我这里的货没有次品,讲的就是一个诚信,否则可过不下去啊。」
「怎么,那些贵族老爷开始压价了?」
等到自己关注的消息,我佯作好奇地挑起眉梢,而那粮商哼哼两声,有些嫌恶地说道:
「还不是圣女继任闹出来的好事。」
「这跟圣女继任有什么关系?那不是王都那边的事吗?跟咱这儿……好像没什么直接关系吧?」
「这你就不懂了吧。」
见我表示出一丝怀疑,粮商不禁露出几分自得的神色,显然是打开了话匣子,此前的慵懒一去不返,这才像是一名勤奋的商人。
「你想想,圣女继任也好,现在搞的庆典也好,看热闹的人总归少不了的吧?贵族大老爷们各有各的门路,来来往往的主要就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但王都的物价多贵,普通人哪有本事大手大脚花钱,所以这些大商会才要压价嘛,不管是粮食还是小物件,能卖得出去的东西都要压价,人多就卖得出去,反正来回一趟那么快,这段时间往返王都的传送仪式的价格也降了一倍不止。」
「这不还是王都的事吗?跟这边没什么关系吧?」
「哎,这都不懂,你可真是蠢死了。」
「——」
我有些郁闷地一抹鼻尖,又听那粮商自顾自地说道:
「这边压价那是卖给去王都的游客的吗?那是卖给留在城里的人的!凑个热闹刺激一下消费欲懂不懂,粮食降价谁不高兴,不得感恩戴德地谢谢贵族大老爷们?哎,现在的年轻人啊,一点知识储备都没有,丢人。」
「——」
想我堂堂魔王,堂堂学者,居然被贬得一文不值,当真是不知者无畏。
「不过不瞒你说,这段时间的粮价的确有点古怪。」
那粮商又是微微压低声音,眼眸中掠过几分精明的光,而我自然是顺杆子爬上去,诧异地道:
「怎么说?」
「我这边既然敢做粮商,那自然也是有些门路的,我的小舅子——哦不,据我的线人所说,有人在内陆大规模收购粮食,那边好几个粮仓直接被搬空了,我这边的货还是好不容易才存下来的,有几个囤货不多的同行干脆就是断货了。」
「不会是这些大商会派人买走了?你们没货要涨价,他们有货当然要降价,这销售额差距不就拉大了?」
「哟,这话有点味道了,但怎么说呢,不像啊。还是我的小舅子——呸,线人说的,那些买粮的人一个个都神秘兮兮的,带的护卫也挺吓人的,讲价的时候那么干脆,偏偏又要威胁人不准泄密……你认真想想,大商会的人做事哪有这么多顾忌,不要求打个五六折才叫怪事……他们还怕得罪我们这些小生意人不成?压粮价又不是涨粮价,买的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粮商有些自嘲地耸耸肩,我忍不住古怪地一瞥他,说道:
「不是不准泄密吗?那您这情报——」
「这,一家人的事情,大舅哥和小舅子的关系,那能叫泄密吗!」
粮商很是义正辞严地瞪了我一眼,对线人乃是自己小舅子一事不再做任何掩饰,又见他摆摆手,似是不屑与我争论,说道:
「总而言之,不像是大商会的人办的事。再说了,他们收购的价格是按正常价来算的,也就是看在量大的份上便宜了一成半成的样子,但按照现在那些商会摆出来的粮食价格,我稍微算了算,那做的完全就是亏本生意,做一单亏一单,像我摆出的这个价才能有点利润,我这进货的时候可还是托关系打过折的呢……你觉得那些加料不加价,要钱不要命的吸血鬼会干这么好心的事?说出来北边的魔王都要笑死哟,呵。」
「——」
这人当真是无礼至极,哪有如此咒人过世的。
我忍不住腹诽一句,略一犹豫还是问道;
「您的这位小舅子——」
「线人。」
「……成,您的这位线人有说过,那些人要把货送到哪里去吗?」
闻言,粮商却是忽地闭口不言,意味深长地瞄了我一眼,悠悠说道:
「我就说嘛,正常人怎么会对这种事感兴趣,这才是你小子的目的吧?不老实,真不老实。」
精明的商人看穿我的心思,我又何尝不曾看穿他的心思。
「你这里的米,总之先给我来个十七八斤的吧。」
「我就喜欢你这种憨厚老实的年轻人!」
粮商一改方才的高深莫测,与我可谓是一拍即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