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叛魔族的行事风格，若是知晓我掳走人族圣女，指不定会考虑一些别出心裁的蠢计划，虽然我不认为他们会危及到安洁儿本身，但从整个大局来看，安洁儿这张牌还是暂时藏掖着为妙。
当然，这事瞒得过叛魔族的蠢货，却瞒不过天选之人的慧眼。
正因如此，当我偷偷摸摸地将安洁儿带回卧室，结果发现赫蒂正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时，我一丁点儿都不曾震惊，充其量就是有些被捉奸在床的尴尬感而已。
「天杀的，你人在这里，怎么处理情报？」
「不牢你操心，殿下。有情况的话，他们会来敲门的。」
赫蒂将手头的文件搁置到一旁，而后微微抬起眸子，视线撞上我身旁的安洁儿。
「该说一声好久不见，安洁儿？」
她颇有些放肆地架着二郎腿，像是混迹街头的地痞流氓，说话的腔调也是充满轻佻的味道。
「是、是。」
安洁儿显然没料想到赫蒂的存在，更没料想到赫蒂会摆出这等阵势的，略显紧张地绷起腰板，声音也有些轻微的抖动，但表情管理却是不错，多半是教会的培训成果。
「不必紧张，我就想重新认识一下某人整天念叨着的小天使而已……之前一直东躲西藏的，但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赫蒂嘴角扬起一抹不可捉摸的弧度，仿佛是等待猎物落网的蜘蛛一般，半面具丝毫无法掩饰她那侵略性的眼神，很快又是问道：
「或许多此一问了，知道我是谁吧？」
闻言，安洁儿有些僵硬地颔首示意，在短暂的沉默后，却是缓缓眯起眸子，素来温和的眼神竟是有些锐利起来，一字一句地答道：
「SSS级勇者，〈天选者〉赫斯蒂娜·卢莎。阿西莉娅大人的胞姐。当初你们想要渡过界河的时候，我就已经隐隐猜到了。」
「怎么，听你的口气，对我好像有些不满？」
赫蒂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我的微表情解读能力还是由她亲自传授的，那么她自然也能看出安洁儿的情绪变化，但她依旧是态度轻佻而放肆，悠悠然地说道：
「因为我突然背叛了人族？还是我不去理会阿西莉娅的心思？又或者是抢了你心上的小人儿？」
「都有，但这都是表象。我之所以不满，是因为嫉妒你的自由，赫斯蒂娜大人。」
安洁儿眼神毫无动摇地说道，我发誓从未听过如此光明磊落的嫉妒二字。
赫蒂也是微微一愣，旋即一抹鼻尖，失笑出声。
「呵呵呵，原来如此，难怪殿下会中意你……哪怕抛开你的体质不说，你身上也有足以吸引到他的特质。」
说着，她收敛起压迫性的气势，眼神变得无比深邃起来，而安洁儿微微挑起眉梢，虽然表情管理依旧得当，但怎么看都有些得意的神色——别说，怪可爱的。
「不过——」
赫蒂忽地话锋一转，眯起的眸子倏然放出锐利的光芒，沉声道：
「对于殿下而言，你存在于此究竟是福是祸，尚且无从定论，但我能说的是，你继续留在这里的话，势必会对殿下的人生轨迹造成巨大的干扰，说是生死生关都不为过。」
「这——」
安洁儿微微睁大眸子，露出几分错愕的神色，而这一次，我也难免流露出意外的情绪，蹙眉道：
「这话怎么说，天杀的？」
「我说过的，殿下，我可以在某种程度上预知到人的命运轨迹，而与对象的因果交织越复杂，能看到的命运轨迹越深远。早在殿下你出发劫掠圣女的那一刻，你的命运轨迹就发生了极大的模糊。用一条线来打比方的话，本来还是平缓的上升曲线，突然间便在急转直下与极速上升之间反复跳动。要不是看殿下你态度坚决，我当时就会拦下你了。」
赫蒂的语气透着一股莫名的沉重，仿佛反复跳动的不是那条曲线，而是未来我坟头上的舞者，我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沉声道：
「那、那现在呢？」
「就跟抽搐似的，在疯狂跳动。打比方来说，就像是一个男人在一秒钟内反复勃○千百次。」
「——」
我的天，这是何等的酷刑，会抽筋——不，会脱落的。
「殿下，我并不是在危言耸听，就目前来看，如果你和她待在一起的话，身上绝对会发生不可想象的剧变，而如果你们保持足够的距离的话，或许可以避免这一变故——只是或许，而且拖得时间越久，失败率越高。」
赫蒂的笑话并未缓和趋向紧张的氛围，她本人的神色也趋向于凝重，沉声说道：
「这种形态的命运轨迹，我不是第一次见。一次是当年你决定混入人族，一次是你当初带上奥尔菲回魔王城，一次是与异界人首次交手，一次是此前的庆典上，遇上依希捷的重瞳变故……其实我印象里有很多。」
「那为什么只有这次才告诉我？」
「因为这一次真的非常复杂。如果变故爆发的话，必然是多方势力共同作用的结果。现在的殿下你，就像是被无数彩色的线包成了茧，而且处在漩涡的正中心，和之前的任何一种情况都截然不同，牵一发而动全身。我觉得有必要给殿下你说得清楚一些。」
赫蒂的眼神透着认真的气息，而我仔细回想，才发现至今为止的不少事件里，其实都有赫蒂的影子存在。
倒不是说她才是幕后黑手，而是说她有通过各种方式，悄然诱导着我的行动方向，从而让我远离危机，但这一次明显不同，她如此开门见山，那么说明这已经是她彻底无法把控的局面。
理清其中的门道后，我也是不得不严肃对待起来，虽然命运轨迹这等缥缈虚幻的概念，按理来说是不符合我的哲学理念的，但问题是，这同样也无法证伪，那么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安洁儿是根源，还是诱因？」
「我无法分辨到如此细致，但她肯定是一块关键的拼图……殿下，你必须做出决断，干脆点把她丢给别人，还是一条道走到黑。」
赫蒂将两个选择摆在我的面前，而我不禁陷入短暂的沉默，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有如此转折，我这才刚把安洁儿带回来，又要面临将她尽早踢开为好的局面。
——该死的，整得跟扫把星似的。
我心头不由冒出几分无名火来，这种无法把握事态全貌的无力与无奈，对我而言是最大的打击，此前不得不将奥尔菲交给斯堤克斯便是如此。
「把我送回去吧，克洛大人，那里不是龙潭虎穴——」
安洁儿有些遗憾地说道，而不等她话音落下，外头突然响起仓促的敲门声，还伴随着无比紧张的话音：
「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