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何等狂乱的气息,仿佛是一匹失控的饿兽,令人感觉不到一丝的理性与智慧,只有最深处的本能在这夜幕之中疯狂暴走。
恐怖而扭曲的压力好似实质化的气浪,哪怕隔着不短的距离也刺激到我的每一个毛孔。
「怎么可能!?〈界律〉居然失败了吗!?」
伊塞娅的笑容骤然冻结,取而代之的乃是惊骇绝伦的神色,遍布皱纹的面孔居然瞬间舒展到这等地步,可见她的心情动荡得有多么严重,但遗憾的是,我现在也感受到极大的精神冲击,实在无暇过多理会伊塞娅的反应。
「开始了吗……暴走。」
我好不容易再度紧绷起神经,迎着猛烈的气浪站起身来,却是忽地听见奥尔菲如是沉声道,便下意识地出声追问道: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奥尔菲?」
奥尔菲丝毫没有转身回视我的迹象,视线似是始终锁定在不远处的雪发女性身上,在极为短暂的停顿后,冷静而淡漠地说道:
「〈界律〉将她的力量强行封印到了体内。如果这是在她本身所在的世界中的话,这份封印并不会造成任何特殊的变化,因为她的肉身完全可以承载自己的全部力量,就算被封印也只是会无法动用,可她现在不在她的世界,用你们的概念来描述的话,这会造成极其严重的水土不服现象。」
原来如此,水土不服,真是充满水土气息——不,真是生动形象的解释。
「她内部的规则和她外部的规则构成强烈的冲突,一方面倾向于维持自身的独立性,一方面又趋向于与这个世界的适应和融合……而现在随着她的昏迷,也就是失去自主意识,封印在体内的力量就开始因内外矛盾而失控。」
我一瞬间感到几分困惑,而奥尔菲仿佛是察觉到我的心思那般,依旧冷冷地说道:
「假设她来自于一个唯心的世界,而现在突然来到一个唯物的世界,那么在她失去自主意识之后,肉身是会依旧保持唯心的状态,还是唯物的状态?又或者是处于一个唯心到唯物的转化状态?」
「那自然是——转化。」
「连变性都有风险,那么变质为什么不会有失控的风险?」
奥尔菲毫无踟蹰地回应道,而我不由眉梢轻轻挑起,但很快又察觉到漏洞所在。
要知道,那位异界人光是降临都触及到〈界律〉的逆鳞,竟是前所未有地显化出一双恐怖巨眸,那么一旦这位女性的力量暴走,只会平添威胁程度,〈界律〉没有理由不出面压制。
「〈界律〉是不会再出手的。」
奥尔菲又一次敏锐地察觉到我的心思,也不知道她是真的会读心还是太过擅长逻辑推理,冷冰冰地说道:
「〈界律〉的封印并不是全面压制,只是压制住了她可发挥力量的上限,原本她的力量上限或许是101,现在可能是99,而到100为止都是这个世界可容许范围。也就是说,现在不管她的力量怎么失控,只要〈界律〉的封印还在她的身上,她就永远不可能触及到100这一分界线,〈界律〉自然不可能再次干涉。」
轰!
忽然间,本就恐怖的威压进一步膨胀起来,好似狂暴的海啸冲袭在身上,我甚至觉得身体有些摇摆不定。
紧接着,那雪发女性竟是缓缓站起身来,不过动作显得无比僵硬,仿佛是零件钝化的机械,再加上姣好的面容上印着一道道漆黑纹路,整个人的气质显得愈发诡异愈发惊悚。
「我还有一个问题。」
我死死地盯着雪发女性的淡漠眸子,神经几乎是本能地便紧绷到极限,同时对着奥尔菲沉声问道:
「就按照你假设的数据就好,如果她现在的力量上限是99,那么我和天杀的上限分别是多少?」
「你太特殊,无法判断,但是她的话,或许能到90。」
「听见了吗,天杀的,你怎么想?」
「我想回家了,可以吗,殿下?」
赫蒂冲着我无奈地耸耸肩,语气中也透着几分苦笑。
何等薄情寡义的女人,怀念家乡菜肴的人可不是只有你一个。
奥尔菲似是瞥了我一眼,但立刻又是面向雪发女性,冷淡地说道:
「你们可以走,但她在转化完成或是力量耗尽之前,会不分对象不分区域地进行破坏。」
「那你呢?」
「我跟从你的选择,只是我不会出手。」
「说得好像我一定会和她动手一样啊。」
「我知道你会的,这两天的女儿也不是白当的。」
「是吗,既然如此——」
我深深地凝望奥尔菲一眼,而后猛地一步蹬地,一瞬间便撕破那层层气浪,降临到那雪发女性的面前。
唰!
想来是失控未曾彻底恶化,雪发女性对我的降临毫无反应,而我在脚尖落地的那一刹那,整个人的肌肉已然是紧绷到临界点。
脊椎为弓臂,韧带为弓弦,拳骨为弓矢。
——绷劲。
想象着离弦之箭的形意,我直接对着雪发女性的胸腹一拳轰出,毫无踟蹰,毫不留情。
毕竟,面对这种深不可测的怪物,我心中真的一点底都没有。
轰!
「什……!?」
我忍不住呼吸一窒,因为我这极近距离的一拳竟是彻底落空,在关键时刻那雪发女性蓦地自我眼前消失,而我的神经仿佛麻木一般对此不曾有丝毫的反应。
唰!
一股凌厉到惊悚的危机感倏然传来,我下意识地侧步一蹬,一瞬间向右侧位移十多米,而视线的余光捕捉到一道雪白的剑光凶然掠过,好似长龙般笔直地袭向远方的山脉,转眼间便深入到我视野的尽头。
可以看到,在微弱的月光映照下,那雪白剑光所过之处,一切废墟都化为齑粉,大地便仿佛被犁过那般。
——不是说暴走了吗。
望着手持纤薄长剑的雪发女性,我眼角不禁如触电般抽搐起来。
难道她已经与这把剑融为一体,又将这恐怖的剑法融入本能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异界人也未免太过危险,真亏人族有胆量想要控制这种怪物的。
——好在我突然出手的目的已经达成。
见赫蒂已然将昏迷的安洁儿暗中转移,我忍不住暗自松了一口气。
安洁儿与那雪发女性的位置极为接近,没有人来吸引后者的注意力的话,根本没办法将安洁儿从那边转移走。
不过,一码归一码,如果不处理眼前这个怪物的话,进行再多的其他工作都没有意义。
要知道,此处是界河以北,也就是魔族领地之内,而此前的献祭仪式也不知毁了多少的圣十字碑,一旦这失控的怪物脱离可控范围,必然会对两族造成极大的损伤。
她要是只在界河附近活动倒也可以勉强应对,毕竟〈界律〉有效的话,界河应该也有一定的效力,关键要是她深入到魔族腹地的话,以现在魔族的内部状况,恐怕真的是难以处置。
话虽如此,眼下最大的问题是——该怎样才能处理这个怪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