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借着夜色悄然入侵到城墙内侧，却发现在这深邃的夜幕下，王都内的氛围相当古怪，最明显的一点就是，街道上巡逻的队伍超出常规的配置，偶尔能听到远方传来的争吵声，但很快又平息下来，像是居民与士兵起了冲突，带来一种不安与紧张的情绪。
——好像是在说地下水的问题？
因为隔着一段距离的缘故，我只捕捉到几个关键词，但也足以让我联想到很多。
假如界河出界也影响到了这边的地下支流的话，那么整个王都的水网都有可能被界河污染，有害无害暂且不论，至少面对泛黑的生活用水，是个人都会犹豫一番的。
不过，距离界河出界已经有一定时间才对，但王都这边尽管氛围紧张，却没有起乱子的迹象，说明影响并没有大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相比之下，更让我在意的是，王都内异常浓郁的〈恩赐〉气息。
我起初以为是军队入驻，可能是为了保护王族，也可能是为了应对界河出界，总之大量的〈恩赐〉持有者驻守王都，导致〈恩赐〉的气息变得浓烈起来，但从我潜入后的观察情况来看，我的这一猜想并不完全正确，真正的原因在于——有大量觉醒者的〈恩赐〉都产生了进化。
——就这么一支巡逻小队里，居然有两个不逊色于A级勇者的士兵吗，队长反倒是弱了。
我这一路上已经见到了不下于十个这样的王国军士兵，甚至还有几个相当于S级勇者的个体，这些人身上的气息都不稳定，与之前我见过的涅槃个体非常相似，不出意外的话，也是因为涅槃而进化的，但——数量不在一个级别上，恐怕波及的范围也不在一个级别上。
『世界意志已经知悉你的存在，虽然最有效的行刑者已经背叛，但它还是埋下有无数的种子。』
『这些作为保险的种子会在接下来一一发芽，以你的实力究竟能撑到什么地步，连我也无法预测。』
『大部分情况下，这些种子到死也不会发芽，但真到发芽时，却可以处理很多问题，〈世界之子〉就是典例。』
『你回归之后，必然会面临极大的压力，那些藏而不发的种子，或许会一口气发芽。』
两个人的话音在我耳畔回响起来。
我现在才是突然生出实感，所谓的种子发芽并不是听上去那么生机勃勃的事情，而是足以让人毛骨悚然的现象，是扎根在无数人的血液里，靠吸收人的生命而生长的噩梦。
要知道，如果所有经历洗礼仪式并成功觉醒的人，都可以作为这种涅槃现象的对象的话，那么整个人族将会在大量的死亡中迎来一场质变，这对于魔族而言简直是致命性的，毕竟魔族在这种劣势之下都足以抗衡人族，靠的完全是个体的战斗力，一旦在这方面被人族追平，现有的格局将完全被破坏。
事实上，要是像戴蒙那样的上位涅槃个体再多出几个来，我一个人根本护不了整个魔族的周全，最糟可能会变成魔族孤儿——那可是笑不出来的事态。
不过，从人族的角度来看，这种现象可能会动摇到整个社会的安定性，因为在他们的认知中，这种涅槃完全是随机性的，也就是说——无关阶级、无关身份、无关男女老少、无关老弱病残，昨天还被你使唤来使唤去的新兵蛋子，隔天可能突然能跟SS级勇者叫板了，去年被你抢走老婆的穷人，隔天可能突然敢打上贵族的府邸了……我能想象出无数的案例。
某种意义上说，当初人族高层决定牺牲那些因涅槃而晋级的SS级强者，其实是一个非常明智的选择，旧秩序下获益的人们，总会想方设法破坏新秩序的诞生。
问题在于，当时还在他们的可控范围内，但现在这种情况，恐怕人族高层已经焦头烂额，生怕什么时候那些隐藏的矛盾爆发，引发一场波及全阶级、全社会的大动荡。
「嗯？一般人……也发生了觉醒吗。」
我俯瞰着下方的居住区，忽地眉梢一挑，因为就在刚才这一瞬间，我捕捉到一丝〈恩赐〉波动的气息，那来自于一位睡眠中的普通人，他的岁数估计已经有四五十岁，显然是十八岁那年未能通过洗礼仪式的个体，可现在他的身上却有着微弱的魔力气息在逸散，本人在不知不觉中觉醒了〈恩赐〉。
——涅槃普遍发生的同时，也让〈界律〉设下的限制变得薄弱起来了吗。
我本能地得出结论，正如戴蒙的涅槃，让盘踞在血族上空的乌云失控那般，人族这边的普遍涅槃，也让更多的人突破洗礼仪式中被〈界律〉埋下的限制，恢复了认知高维的能力，进而觉醒早就该觉醒的魔力。
我不知道〈界律〉有没有把这一点考虑到，不知道它是故意还是失手的，但从我个人的观点来看，这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
要知道，每多一个人觉醒〈恩赐〉，便意味着低维世界与高维世界间的相互作用多上一分，实质上也就是促进着低维与高维的趋同化——坍塌。
正因如此，〈界律〉才会一直想尽办法控制觉醒者的绝对数量，无论是通过洗礼仪式限制个体的高维认知能力，还是建立起人族与魔族的种族对立格局，哪怕是前些时候的涅槃都要让进化者的寿命大大缩减，而现在涅槃估计已经大范围发生，〈界律〉究竟有没有办法把控好这个程度，说实话我是心存怀疑的，这完全就是一把双刃剑。
——斯堤克斯让界河出界，〈界律〉让人族涅槃，这场战争结束之后，处在风口浪尖的反倒可能是人族了。
我心中生出几分讽刺，而后瞥见灯火通明的公会本部。
「先去公会打探一下情况吧，这个点也只有喝酒的勇者们还在活跃了。」
我下落到黑漆漆的小巷中，缠身的夜色无声无息地褪去，等到迈步来到街道当中时，已经是恢复到学者克洛涅斯的模样。
想来再过片刻，我的消息就会传到三大势力的耳朵里去，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也算是我的一大期待，其他人还不好说，但至少柯莱特应该是已经知道我的身份的，如果界河出界是她也无法控制的事态，那么她是有一定概率会选择与我合作的。